高源也跟着一起過去。
到了食堂,高源尋了一個大碗,給自己打了一大碗麪條。
鄭正輝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問:“你胃口這麼好啊?”
高源道:“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再說這可是細糧,可不容易吃到。”
鄭正輝卻說:“可是這都快睡覺了,你吃這麼多不好,運化不掉,別傷食了,還害了健康。”
高源道:“放心吧,我沒那麼早睡。”
鄭正輝疑惑地問:“你要幹嘛?”
高源吸溜碗裡的麪條,他道:“我等下再去看看病人,還有一些病人的外治沒做,等等都做完吧。”
鄭正輝訝異道:“你還去啊,你不累啊?”
高源趕緊嚥下去麪條,他說:“不累,這算什麼呀,我來的時候都休息好了。再說我認牀,一時半會睡不着,還不如多幹點活。不用擔心我,我精神好的很。”
正在幫着給大家打麪條的邱新泉擡頭看高源,都忘了給別人打了,他前面是親眼看到高源困到用針戳肉來提神啊。沒想到,這會兒大家都要去休息了,他還要繼續去治病!
邱新泉是真的非常意外。他先前去申請調令的時候,還被不少反對,覺得像這樣的分子,很容易會偷奸耍滑,工作積極性不高,覺得反而會影響團結。
邱新泉是頂着壓力把人給弄上來的,沒想到直接弄上來一個勞模了。按照對方這表現,不評一個勞模都說不過去了。
邱新泉叫了一聲:“高源大夫。”
高源趕緊轉身:“怎麼了?”
邱新泉道:“還是趕緊休息吧,只有休息好才能更好工作,醫院裡面有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高源道:“謝謝領導關心,但他們不會外治啊,而且我真的不累,我也習慣了。”
邱新泉有些疑惑:“習慣了?”
高源解釋道:“農村鄉下的醫療資源很短缺,很缺大夫,各個生產隊又很分散,平時我們就忙不過來,一旦發生傳染病,那就更忙了。”
“通常都是好幾天不能睡,而且還得拿着藥材每天走幾十裡去各個生產隊給他們治病,畢竟不能耽誤生產嘛。所以這兒條件很好了,有吃有喝,還不用走那麼遠山路。”
“你們……”邱新泉再次震撼住了,他沒想到是這個習慣,難道說高源之前爲了治病,一直習慣性扎肉來提神?
鄭正輝道:“這個我知道,高源大夫所在的張莊衛生院個個都是勞模,治起病來都是不要命的,不怕把自己累死的。所以每次有什麼傳染病,都是他們那裡最先撲滅的。”
“哦……”邱新泉輕輕點頭。
高源卻已經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扭頭又朝着住院部走去了。
再等高源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高源已經感覺自己靈肉分離了。雖然他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但他這會兒真的感覺自己靈魂快飄出來了,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可當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邱新泉竟然就站在門口。
高源有些意外,他問:“主任,還沒睡呢?”
邱新泉收起了自己的本子,他道:“沒,我也是剛處理好事情,高大夫忙完了?”
高源點點頭,說:“弄完了,沒什麼事情的話,我想先去休息一下了。”
邱新泉在懷裡掏了掏,伸出手:“吃個雞蛋補補吧。”
“謝謝。”高源沒有拒絕。
邱新泉道:“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得去眯一眼,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好。”高源點頭答應,然後低着頭剝着雞蛋殼。
邱新泉看看高源疲倦的樣子,他道:“高大夫辛苦了,等平息了02病,我會幫你申請嘉獎的。”
高源卻是搖搖頭,他說:“謝謝您,但是不必了。”
邱新泉疑惑問:“爲什麼?”
高源道:“沒什麼意義。”
邱新泉問:“怎麼沒意義,你不想摘帽子嗎?”
高源沉默了稍許,他心裡清楚,他的帽子是很難摘下來的。只要他的事情一天不能平反,他躲的了現在,躲不了以後。
高源輕輕咬了一口雞蛋,他說:“都行吧,那謝謝領導了。”
邱新泉看的疑惑不已,這人怎麼如此灑脫,他好像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可是這種嘉獎對他來說,不是極爲重要的嗎?
邱新泉問:“怎麼,你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高源把雞蛋嚥下去,他說:“其實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反而有點想吐,但我必須要勉強自己多吃一點,要補充營養,留待有用之身,去治更多的病人。”
“其實沒有人能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拿我來說,就算是死了一個高源,也不過是少了一張吃飯的嘴。可對於貧困鄉下的羣衆來說,卻是少了一個幫他們看病的大夫。”
說罷,高源用力地把剩下的一半雞蛋塞到嘴裡去。
邱新泉也沉默了。
高源嚥下雞蛋,努力壓制住泛上來的噁心感,他平靜道:“雖然命運無法更改,但我還是挺慶幸有此一遭的,至少這十年,我做了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彌補了很多遺憾。”
“主任,我也要感謝你調我上來,可以讓我繼續治病救人,可以爲病人,爲羣衆服務。雖然你們早就不認可我了,但我這麼多年一直是以一個黨員的身份來要求自己的!”
“所以。”高源看向了邱新泉,問:“周邊地區,還有農村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我不怕辛苦,可以的話,請讓我最艱苦,最需要大夫的地方!”
邱新泉心神一震,若說前面他對高源的所作所爲還有所懷疑,那麼此刻他便再無疑慮,他鄭重道:“好,實話說,周邊情況很不容樂觀。我們現在準備了兩條路,一個是腸道專門門診,用優勢力量救治患者。”
“另外組建防疫機動隊,去流行區進行防疫治療和開展衛生預防工作。第一個工作不用奔波,在城裡,各種條件都好,也很容易出成績,容易受到表揚。”
“第二個工作要四處奔波,會很累,可能連頓正經飯都不會有時間吃。防疫工作很難做,就算有成績了,也很難歸到個人頭上。”
高源沒有絲毫猶豫:“我選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