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在全國六百餘萬人口的老撾，再聰明絕世也難創辦春秋、智宇、智星、祝爲這類的企業。老撾沒有足夠的市場，更乏缺足夠的人才儲備。即使老撾涌現卓的天才，也只能前往硅谷移民創業，像布林（sergey_brin）、蒂爾（peter_thiel）那樣留在美國。還有喬布斯，如果他父親當年沒能移民美國，喬布斯哪有機會創辦蘋果公司？或許另一個平行時空裡，喬布斯正在敘利亞纏着白頭巾，憂慮2004年至今的連年乾旱、憂慮以色列和黎巴嫩的衝突會不會引發新一輪中東危機。”
“布林紮根俄羅斯，谷歌絕不可能有今日規模；蒂爾紮根烏克蘭，paypal絕難成勢；喬布斯回到敘利亞祖地，蘋果公司肯定成爲一場夢。市場、基建、環境、生態，纔是硅谷強大的根本。先有美國之強，硅谷而後才能鯨吸全球精英，令俄羅斯人、烏克蘭人、敘利亞後裔都爲美國服務。”
“軍事實力的基礎是工業實力，有了足夠的工業實力，美國才能制霸全球。”
“而工業實力，先進強大與否的標準只有兩條：質量和數量。質量追到合格線之後，數量又比質量更重要。數量的基礎是生產效率，人工智能恰是提高生產效率的核心關鍵。想想吧，如果春秋率先在人工智能方向取得重大突破，別家企業1000名僱員才能做到的事情，春秋這裡兩三名員工就能搞定，他們怎麼和我們競爭？就像春秋搜索和百度搜索之間的戰爭，雄厚的資本和超高的工作效率，完全可以抹殺一定的時間優勢。”
魏東生聽懂了姬素素的意思。
姬素素把企業比喻成國家。
就像美國不在乎烏克蘭、老撾涌現天賦精英，如果春秋、智宇、智星、祝爲強大到一定程度，亦可把全球各地手握未來鑰匙的精英吸收到自家體系內爲我所用。
姬素素把生產效率擺在第一位，並判定人工智能是提高生產效率的關鍵。魏東生並不完全贊同姬素素的判斷：她的想法，有對的地方，也有不切實際的地方。
但無論如何說，這是姬素素自己的考慮。
短短四年本科，姬素素也迎來了她的蛻變。四年之前，姬素素茫然不懂計算機基礎知識，對互聯網的瞭解僅限於qq、網絡遊戲、網頁等肉眼可以看到的產品；四年之後，對也好，錯也好，姬素素已經開始透過表象研究問題的本質，已經敢直面魏東生自信說出“搜索引擎的輝煌終將落幕”判斷。
人，都會成長。
魏東生對姬素素的變化也有一定心理準備。
其實，魏東生想讓姬素素做另一份工作。
正是考慮到姬素素或許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想，魏東生才以詢問態度與她交流。
魏東生對姬素素的判斷不置可否，順着她的語氣繼續交流：“春秋搜索人工智能部對人工智能的定義，是使機器能夠勝任需要人類智能才能完成的複雜工作。然而，複雜是相對概念，不同時代乃至不同的人，都對‘複雜工作’有不同的理解。具體到人工智能部，春秋其實有兩條截然不同乃至完全相反的研究方向。”
“第一條方向是擬人化，即賦予機器一定的智慧、人格，令其感覺起來更像人類。大衆想象的未來人工智能，電影電視渲染的人工智能威脅，大抵都屬於該類別。該研究方向的前沿，有源於人工神經網絡的深度學習，有自然語言處理……等。”
“第二條方向是讀作‘人工智能’的自動化，即不追求人格、情感等較虛的概念，焦點集中於如何以最少人力解決‘複雜工作’。”
“簡而言之，第一條方向追求機器擁有智慧情感，更像人類；第二條方向聚焦‘複雜工作’本身，致力於高效解決問題。”
不等魏東生說完，姬素素已經給出答案：“我選擇第二條方向。”
魏東生：“說說原因？”
姬素素：“就像你所說的，複雜工作是相對概念。”
“數百年之前，收割稻麥於農民來說是一項複雜工作，因爲當時的工具，鐮刀，沒有‘智慧’，不會自動收割。再瞧今天的農業，極少數的人就能管理數百畝良田，播種機自動播種，收割機自動收割。現代人把播種機、收割機當成理所當然的結果，覺得這不是智慧，不是智能，不是複雜工作；可是回頭讀讀古代的話本小說，播種機、收割機之類的器具，在當時百姓心裡是千真萬確具備智慧的‘神器’。”
“我的理解，一切的智慧都是相對概念，一切的智能也都是相對概念。”
“古人眼裡的‘複雜工作’，現在不被認爲‘複雜工作’；今人眼裡的‘複雜工作’，將來也將不被認爲‘複雜工作’。”
“智慧是相對的，人類智慧也是相對的，我們所神聖化的概念，絕對不是真理的終點。與其糾結能否誕生類人或非類人的強人工智能（bottom-up_ai）,不如由淺到深率先研究製造弱人工智能（top-down_ai）解決實際問題。事實上，我認爲自然語言處理、深度學習等都屬於弱人工智能範疇，都是你剛纔所說的第二條研究方向。”
和春秋搜索如何面對危機類似，魏東生也不完全贊同姬素素的判斷。
但可以肯定，姬素素和魏東生具有相似的想法。雖然手握計算機智能生命利器，魏東生卻不願意耗資推進能夠真正推理思考或非常相似人類的智能機器相關研究。三十年記憶告訴魏東生，具備真正推理思考能力的智能機器，既不好用，也不可靠。如果今世仍有陰影帝國降臨事件，2018年之前，魏東生不會啓動相關研究；如果今世沒有陰影帝國降臨事件，制霸全球各國之前，魏東生也不會啓動相關研究。
想了想，魏東生放棄預備中的說辭。
魏東生擡起左手看了一下時間：“時間不夠了，咱們改日再細談吧。”
姬素素：“好。”
姬素素詢問魏東生的意見：“我先去人工智能部報到？”
魏東生站起身走向門外，示意姬素素跟上來：“你已經報到了。”
姬素素沒聽明白：“咦？”
魏東生輕拍姬素素肩膀：“先跟我工作一段時間吧。”
姬素素訝然：“跟你？”
魏東生笑說：“別忘了，除了企業家身份，我還是一名研究員。說句吹牛皮的話，如果不是國家制度制約，我的成就足以兼任科學院和工程院兩院院士。智星、祝爲也就罷了，春秋和智宇旗下，有許多由我主導的研究項目。”
姬素素右手斜指自己臉頰：“讓我進你的研究組？”
魏東生：“不願意啊？”
姬素素連忙否認：“願意，當然願意。”
姬素素說話時，眼角洋溢着甜味笑容。姬素素來春秋搜索，一方面因爲春秋搜索是cat三巨頭的領頭羊，原本就是極好的求職對象；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她對魏東生的單方面情愫作怪，希望距離魏東生近一點再近一點兒。怎想蒼天果然不負有心人，姬素素剛來春秋搜索人工智能部，就被魏東生挑到身邊。於姬素素來說，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兒。
然而，魏東生把姬素素選入項目組，並非僅僅因爲姬素素是他的老同學。
魏東生的項目組，需要姬素素的才能。
魏東生一邊領路，一邊說話：“猜猜我想讓你跟進哪個項目？”
姬素素：“猜不到。”
魏東生又問：“你最想去哪個項目？”
姬素素：“我剛畢業，不懂呢。”
姬素素心裡有另外的答案，她想對魏東生說，哪個項目距離他最近，她就想去哪個。
可，這樣的話，姬素素說不出來。
事實上，姬素素之所以對人工智能感興趣，之所以在大學三年級、四年級早早選定人工智能方向，就是因爲某次談話閒聊時，魏東生說他最看重、看好人工智能。
但是，姬素素有自己的追求，也有自己的剋制。姬素素不願成爲麻煩，也不願帶給魏東生麻煩，害怕同學情誼也潰散不見。有些話，默默記在心中就好；有些人，近距離默默看着就好，姬素素這樣告訴自己。
魏東生沒有關注姬素素的小情緒，繼續侃侃而談。魏東生簡單介紹自己的項目：“我們這個項目，研究方向是腦電磁信號讀取及腦電磁信號分析。由於裝置水平較低，我只好竭盡全力減少干擾源，剃光所有頭髮。”
魏東生指着自己的光頭，無奈說：“我的光頭，就是這麼來的。”
姬素素怔愣：“腦電磁信號屬於生物吧。”
魏東生：“腦電磁信號屬於生物，大腦和機器連接起來的腦機接口（brain-computer_interface,bci）技術呢？咱們這個項目，正式名字就是‘腦機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