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王復位,楚地反秦聲勢一浪高過一浪,秦人再也坐不住了。在秦二世和趙高的支持下,秦軍兵馬糧草迅速調動。坐鎮的濮陽的上將軍章邯終於出手了,大軍調動,劍指楚國。
董翳率軍三萬大軍渡向商丘進發,司馬欣三萬軍南下阜陽,向楚都盱眙迫近。同時快馬絕塵而過,秦二世的詔命和章邯的書信,都送到了三川郡。
三川郡守府,一個體格健壯,散發威武豪氣男子正捧着一卷竹簡。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凝神細看,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此人正是秦國故丞相李斯長子,三川郡守李由。他並未繼承其父的文官仕途,而是選擇騎射兵法,如今也堂堂一方封疆大吏。
除了李由,房內只有一位鬚髮半白的老者,捋着山羊鬍問道:“將軍,可是有什麼好消息?”
李由笑道:“不錯,上將軍章邯上書陛下,讓我調兵進駐雍丘,征討楚地叛軍。”
老者一陣驚喜,訝然道:“咸陽那邊……趙高竟然同意了?”
李由道:“上將軍向陛下上書,徵調我去,趙高答應了。估摸着王明,陳宗這會也該受到咸陽的詔命了。”
老者道:“也好,總比困在這三川郡被人懷疑的好,只要此戰立下戰功,謠言不攻自破,看趙高還能說什麼?”
李由苦笑道:“但願吧,清者自清,我是大秦將領,自當爲恪盡職守。問心無愧就好了,我只是擔心子嬰……若非父親……”說到此處,李由低頭下去,說不出話來。
老者明白李由的無奈,不由嘆道:“將軍,相爺的事情……趙高之所以忌憚將軍,很程度上是因爲相爺的緣故。外人尚且這麼看,畢竟父子情深,何況事情已經過去了,相爺也因此蒙難。還請將軍看開些,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李由嘆道:“鉅子說的是,但是每次看到子夜,我都說服不了自己。雖說大妹去的早,可子嬰和子夜始終都是李家的外孫,他如何能忍心呢?難道丞相寶座真比親情還重要?他是我父親,我不想怨恨,卻無法原諒……”
“父債子還,我本想着救出子夜兄妹贖罪,奈何終究是晚了一步。子嬰還是落到趙高手裡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將來地下如何有臉面見扶蘇和大妹。所以我只能加倍疼愛子夜,纔會讓我心裡好受些!”說話間李由已經虎目溼潤,落下英雄淚。
老者名喚鍾隱,是墨門鄧陵氏現任鉅子,主張得到扶蘇贊成。因而一直陪伴左右,爲其幕僚門客。直到扶蘇死後,鍾隱與李由一道救了子夜,纔來到這三川郡。
鍾隱默然無語,或許自己錯了,不該提前這段往事,觸動李由心中傷痛。唉,也怪李斯一世英名,竟然臨老糊塗,秦始皇死後,在繼位人選上,竟選擇與趙高同流合污。因爲政見不同,擔心蒙恬搶了丞相之位,竟然矯詔將自己的女婿推上絕路,還連累了兩個外孫。鬧得晚節不保,父子反目,最終身首異處,唉!
扶蘇的死讓鄧陵墨的政治抱負化爲烏有,鍾隱因此傷心許久,也曾對李斯恨之入骨。但當聽說李斯被腰斬於咸陽時,他心中的恨淡了許多。隨之時間的推移,逐漸消弭,反倒是李由一直難以釋懷。或許世間的事參雜了個人感情,便複雜了許多。
鍾隱嘆氣之餘一回頭,只見一個妙齡少女站在門口。少女容貌俊秀,卓爾不凡,一身月白色武士服裹身,凸顯出她曼妙的身姿,小拳頭緊緊握着手中的匕首,亭亭玉立。與南方女子的水潤靈動不同,此女更加俊美,落落大方。也許是生長與西北,多了幾分活力與熱情,舉止間還透露出幾分與生俱來的貴氣。此時嬌軀微顫,淚珠滾落,哭的梨花帶雨,別具一番美豔。
“子夜,你怎麼來了?”鍾隱一聲呼喚,驚動了悲傷中的李郡守,李由趕忙擦拭溼潤的眼眶,不想讓外甥女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事與願違,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子夜淚流滿面,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時,顯然什麼都聽到了。
“舅舅,是我錯怪你了。”子夜奔入廳中,一下撲入李由懷中,哭的更傷心了。
李由趕忙拍拍她的後背,柔聲道:“子夜不哭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是舅舅不好,以前不該瞞着你的,不該惹我們子夜傷心。”說道“不該騙你”幾個字時,李由重重地握住拳頭,壓抑着不讓自己的情緒波動。
子夜哭道:“不,舅舅!我錯了!以前你瞞着我,我總以爲你是在爲你們父子,您在爲他開脫。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錯過舅舅了,您是不想讓我活在怨恨中,不想讓我傷心。可您卻要獨自一人承受所有的傷痛……”
李斯出賣扶蘇一事,李由和鍾隱本想一同瞞着子夜,奈何子夜從師兄弟口中得知真相。爲此與理由大吵一架,指責李由包庇李斯,以至於“冷戰”很久。多虧鍾隱苦口婆心勸說,纔有所改觀的,未曾想今日意外讓子夜得知真相,就此冰釋前嫌。
李由心中一陣酸楚,嘆道;“子夜長大了!既然你明白舅舅的心意,那就乖乖的,不要胡思亂想。舅舅要出征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舅舅擔心纔好。”
子夜擦乾淚水,抽噎道:“嗯,舅舅出征在外,一定要小心纔是,子夜現在就您一個親人了!”
老者皺眉笑道:“子夜,你這麼說爲師可是傷心不已,爲師不是你的親人嗎?”李由與兩者對望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如此一來,房中的沉重氣氛沖淡了許多,子夜這破涕爲笑,又依偎到老者身邊,低道:“子夜錯了,您是我最親最親的師父。”
“就你小嘴甜,也不怕你舅舅吃味?”說笑幾句,子夜的情緒好了很多。
子夜不禁俏臉一紅,笑道:“好了,我得知舅舅要出征,前來送行的。知道舅舅和師父還有事情談,不用你們趕,我先告辭了。”
李由和老者不由哈哈大笑,子夜嫣然一笑,轉身去了。出門的那顆,可愛的笑臉瞬間消失不見,眉目間透出深深的傷感和歉意,甚至是仇恨……
房間裡,李由道:“鉅子,我走之後,麻煩您多費心,照顧好子夜。”
鍾隱道:“放心好了,扶蘇公子對我鄧陵墨有知遇之恩,當年未能保全公子和子嬰,老夫深以爲憾。老夫拼了命也會保護好子夜,不會讓他受到分毫傷害。”
“那就好,有勞鉅子了!”
老者問道:“將軍,此番征討的楚地叛軍,可不同於對付之前的烏合之衆,你可要小心了。尤其是項梁身邊的范增,是我墨門相里氏傳人,腹有兵甲,胸懷韜略,不可小覷。老夫還聽說,楚軍之中有不少武藝精純的驍勇戰將,將軍一定要小心。要不,老夫派上一些弟子,護衛將軍安全。”
李由輕輕搖搖頭:“不用了,一兩個人改變不了根本戰局,李由會小心的。如果……如果……我這次回不來,還請先生帶着子夜離開三川郡,遠走他鄉,保她周全。”此番會一場惡戰,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征戰多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他始終放心不下外甥女。
李由的話中竟滿含囑託之意,老者身子一震,喃喃道:“這這……”再看時,李由已經起身往外走去,步伐矯健,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