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沉吟，說，小米，也許你現在還未真正明白，大學對於整個人生的意義。
韓小米辯解說，大學的神聖地位誰又能知道多少呢。現在我們完全不懂大學是個什麼東西，但對於這個神秘事物還是崇拜了。若干年後，也許我們纔會……我不想武斷的說大學好或者不好，只是覺得大學與高中或者任何一個學校是一樣的，就是一個學校。你自己在裡面，知道好不好，知道適合不適合自己，旁的人說什麼，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就像所謂我們的重點高中的好班，在我看來簡直垃圾，卻被外界人人稱讚。
秦雅愕然，又躊躇道，也許上大學對我們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吧。
韓小米感慨，確實是自己選擇的重要機會。我們完全什麼都不懂，只得多考幾分來讓自己獲得更多的選擇權。我也曾想過，這幾分所擴大的選擇機會是多麼珍貴。但有時候我又覺得這根本就是很扯淡的事情，因爲大多數學生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更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學校與專業是個什麼東西，這樣的盲目，搞得一切都混亂起來。
秦雅反對，皺眉說，小米你太偏激了，人生漫漫長路，本來就是混亂迷茫的，哪有人能明明白白的做選擇的時候就看清楚未來呢。我們所要做的，不過是走好當下的每一步路，努力做到我們所能做到的，至於做的結果，那多半不由我們決定。
韓小米低頭，唉，但誰想這樣不明不白的虛度光陰，做這麼多如此徒勞的事情。
秦雅也悽然，是啊，我們誰都不想這樣，可是若是沒有大學這個敲門磚，有多少人就壓根連夢想路上的一塊小石頭都見不到呢。多少人的生命是由於大學這扇門開啓的，這是我們誰都不能忽視的。
韓小米也點頭，終於不得不承認，大學對於多少普通學子來說是一個出人頭地的絕好機會，能認識一片廣闊的世界。而專業，更在大多數時候，成爲了日後生存吃飯的依靠。
就在韓小米與秦雅熱情洋溢的討論着這些問題的時候，突然聽到院子裡的叫罵聲。兩人跑出去一看，卻看見是郭棟樑的父親在追着郭棟樑一邊跑一邊罵。
“你個小兔崽子，我叫你不好好唸書，我打死你！”郭父終於跑不動了，停下來，氣喘吁吁，身體裡散發出悲涼的氣結敗壞。
韓小米走到離郭父不遠的一棵柳樹下，她不忍去打招呼，也並不想看笑話。只
是在這太陽下，她看見了中年人的一顆夢想破滅的破碎的心，完全碎掉，爆裂在空氣裡。甚至，韓小米隱約能聞到那股棒棒雞的味道。
韓小米心中一顫，猜疑也許自己的父親如同郭父一般，心在抽搐滴血，日夜操勞的手上全是咖喱飯和洋蔥飯的味道，那氣味瀰漫天空，給雲朵鑲上了沉重的哀傷。韓小米從來沒有想過要辜負父親，但最可怕的另一個極致是，她也從未想過要用好成績，名牌大學通知書來報答父親。
韓小米突然想，大學畢業後就回家，與父親一起勞作，經營餐館。
但這，也許會讓父親失望至極。
秦雅站在韓小米身旁，她看着郭父，也想哭出聲音來。
都說同齡的女生要比男生成熟許多，秦雅想也許正是如此，她纔會莫名想到未來就感到憂傷，而不像郭棟樑那般，抱着籃球就可以忘掉全世界。
郭棟樑這次確實考得差極了，幾乎只有補習這一條路可走。
但前幾天秦雅打電話給郭棟樑，問他，你打算怎麼辦？補習麼?
郭在電話裡的聲音顯得焦躁不安，要你管麼？我沒什麼打算。
秦雅溫言相勸，你好好想一想，要是補習的話現在也可以開始看書找學校了。要是念大學的話，也要好好選一所纔是。
郭似乎開始不耐煩了，粗暴的說，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也小心點報志願，千萬別報空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操心的人多着呢。
秦雅安慰他，這次考不好不要緊的，還可以重新來過。你別灰心。
郭棟樑直接爆發，大吼，我考不好怎麼了，我學習不好是礙着你什麼事了。說了你別管我，別管我，你聽不懂人話麼？
秦雅說了老半天，卻聽着郭棟樑情緒越來越差，最後秦雅也終於忍受不了，掛掉電話。
剛掛斷，秦雅卻情不自禁趴在牀上大哭起來。
她狂暴的摔壞了手邊的精緻的在伊斯蘭卡度假時候買回來的玻璃瓶子，她有些無法控制或根本不想控制，時而是悲傷和絕望，還有無盡的迷茫和不安。
秦雅一個人看似安靜的坐着，一陣無言的恐慌在風中飄蕩。她曾經一度堅信的一種散漫帶來的堅定在無數時刻給她極大的勇氣和信心。可現如今，那些陽光下過往菱形的光澤閃着卡通的夢幻美，往日優美炫目在歌中飛揚的泡泡，全部都灰飛
煙滅了。
生活在高考之後，居然一切都結束了。原本，秦雅以爲會是有一個多麼美好的開始。
但現今她纔算是明白，若是不努力，生活就根本不會有任何讓你實現夢想的可能。更可怕的是，即便你努力了，也未必可以實現夢想。
秦雅一個人幾乎無法從這種悲哀情緒中走出，她打電話給韓小米，想聊天。
韓小米飛快跑去去見秦雅，在一家高級的咖啡館裡。播放的音樂是一首外國曲子，韓小米聽不懂歌詞，更聽不出什麼情調。只是眼睛瞪大，觀察這裡的裝潢格調，心裡暗想，要是有天我家的餐館能有這樣的格局，就很不錯了。
秦雅走過來的時候，韓小米看見她那臉上笑容久違的優雅迷人，卻丟了那些溫馨安靜。
秦雅直白告訴韓小米，我可能不會選擇國內的大學，要去國外讀書。
韓小米愣住，脫口而出，爲什麼？
秦雅苦笑，是我父母的決定，可能要去讀哈佛。
韓小米不解，問，在國內不好麼？
秦雅慢慢說，我父母覺得這是個好決定，他們覺得國外的環境和大學教學條件可能更有利於我的發展。
韓小米直言，我不懂。
秦雅只好說，你沒在我的環境裡，沒看見我一個人是怎樣據理力爭，才讓我父母同意我留在這裡，和你們讀同一所高中，不然這些年我早已經被父母送去了奢華的貴族學校。我只希望能有個普通的中學生活，能夠自食其力。考上一個好大學，之後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好工作。可眼下你看看，有多難。我考了這麼一點分數，也只能勉強上國內的一流大學，可是在國際上，全然沒有好排名。現在父母已經受夠了我的一意孤行，決定送我出國，接受更好的教育。
麥顆詫異，你考得那麼好，叫做沒考好？
秦雅笑，我確實沒考好，我的父母覺得很沒面子。他們本來就覺得我不該隱姓埋名待在我們上學的這所高中，可是他們不知道，就是因爲我在這所高中的三年，我才更加了解了普通人的人性，理想與慾望，還有各種喜怒哀樂的起源與結局。
韓小米不想再說話，她爲秦雅難過起來。她也不喝咖啡，只喝白水。
秦雅小口輕輕啜着咖啡，緩緩說，你多麼不想走，不想獨自離開你們。
韓小米黯然低頭，嗯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