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美的臉上,連每一根睫毛都是無可挑剔的漂亮,上帝派這樣的男人到我身邊,到底是想幹什麼?難道,三年前我沒有毀掉自己僅存的軀殼,果然是錯誤的嗎?
我沒有眨眼,沒有閉眼,只是看着他--我想當時,我又忘了自己究竟是誰。
他似乎凝視了我很久,才吻下來!
他輕薄優美的脣,就停在我脣上兩二寸的地方,似乎欲在那裡印上一吻,雖然他微微側身,巧妙地遮住了觀衆的視線,但這樣的一個吻,與吻在我脣上並沒有區別。
雖然我全力應戰,但那個時候,我還是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呼吸。
那麼輕柔而宜人的氣息,纏纏綿綿地包圍着我,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陷在他的香氣之中,從身到心,都柔化了。那一刻,我真的忘了一切,包括自己,包括飛飛,包括自尊。
當下一刻我意識到自己的墮落時,我開始在心裡一遍遍地呼喚飛飛。
飛飛--救救我,哪怕只是一秒,也別讓我的心神被任何人佔領!
即使你離開了我,即使我如何恨你並試圖忘記你,你也不要放棄佔領我的心靈!
你是不可取代的!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永遠是我唯一在乎和想要的!
就像你說過的那樣,你的命屬於我,我的命也屬於你,我們要一起活着,一起愛着,直到一起死掉!
啊,我記起來了,我們--我和飛飛曾經如何生死與共。
曾經,我們如此被它深深影響着,卻不知在何時,遺忘了,直到現在,又泛上心頭。
那時的我們,年少不知畏懼,漫山遍野地奔跑,只爲追逐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快樂。
山,我們跑遍了,於是,我們又去玩水。
春天的時候,學校旁邊的水塘裡蓄滿了春水,浸泡在水裡的木頭叢琳交錯地浮在水面上,那是我們最喜歡搖擺而過的小橋。
即使有大路,我們也非要走上小路,踏上木頭,從池塘對面的油菜花叢中走回去。
春天的池塘,像富有生命的兒童水彩畫,翠綠的池水,黑色的木頭,點點的蝌蚪,還有不時跳過的青蛙,吸引上我們投入其中。
我們輕盈地跳上木頭,一前一後地從浮木上走過去,就像雜技演員在走平衡木,腳下的每一次晃動和身體上的每一次失衡,都讓我們開心得咯咯笑。
那時,我們喜歡赤着腳,從一根根木頭上踩過,因爲嫌岸邊被擱淺的木頭太穩固,我們又走向池塘中央。池塘中央的水比較深,很多木頭半飄浮着,一腳踩下去,木頭就陷下去一分,塘水漫過我們的腳背,感覺很舒服,而搖搖晃晃的身體,也增添了刺激。
我們慢慢地走向池塘最深處,悲劇終於發生了。
被水浸泡的樹幹如此光滑,飛飛控制不住平衡,掉進了水裡,一邊驚叫,一邊撲騰。
那時候,已經放學好一陣,四周沒有人,我一邊驚慌地叫着,一邊踩着木頭朝他跑去。
池塘並不深,可是我們還太小太弱,中央的水深對我們來說是致命的。
我踩着浮木,想把飛飛撈上來,但是他在水裡站不穩,而浮木也在隨着我們的力量和水的浮力在晃動。一切都在動盪。他抓不穩,我踩不穩,連帶的,我差點也掉進水裡。
於是,飛飛放開我的手,放開我踩着的木頭,漸漸往水裡沉,脖子、下巴、嘴……
那種也許會失去飛飛的恐懼,我一生,都忘不了!
因爲恐懼,我什麼都顧不得了,跳進池塘裡,緊緊地抱住飛飛,不讓他繼續往下沉。
池塘底積了很多淤泥,滑溜,我們幾乎站不穩,如果我也站不穩而栽倒,飛飛就真的沒救了。那時,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有那樣的毅力和氣力,雙腳硬是死死地踩穩,不讓自己倒下。
浮木就在我身邊,我騰出一隻手來,緊緊地環抱住那根木頭,另一隻手緊緊地環抱住飛飛。不管是木頭,還是飛飛,都好沉重。我感覺自己的雙臂都要被撐斷了,身體就像裂開一樣,可我就是咬着牙堅持,不肯倒下去。
當終於站穩後,我就這樣單手抱住飛飛,藉着木頭的浮力,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岸邊。
水沒到了我的嘴,很腥很涼還帶點腐味和腥味,我喝了好多口水,我害怕水會不會把我的鼻子也淹沒,這樣,我和飛飛就沒得救了。
我轉頭看向飛飛,水面已經觸到了他的鼻孔,這種極度恐懼逼我踮起腳尖,讓自己稍微高出水面一點點,而抱住飛飛的那隻手,居然也有了力量,把飛飛往上提。
離岸邊不過十幾米的距離。
我們天天在池邊玩,天天從池塘裡走過,卻從來不知道這樣的距離會長到也許付出我們的生命也走不到頭。
那時,我該有多麼的恐懼,可那時,我並沒有什麼時間去恐懼,飛飛半暈過去了,我只想把他儘快送上岸。單純而執着的想法,給了那個小女孩那麼強大的勇氣,她一步一步地向岸邊靠近。在淌到淺處的木頭邊時,她的臉甚至狠狠地撞上了木頭,鼻子還流出了血。
她的腳好像還被水底的什麼東西劃傷了,一陣一陣地劇痛,但那個時候,她一心想的只是把那個男孩送上岸。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爬到岸邊的。
只記得,終於到了岸邊時,她已經沒有力氣了,但她還是拼出最後一絲力氣,把男孩推上岸,然後她泡在水裡,腦袋靠着岸邊的雜草,有氣無力地喘息。
終於有大人路過,跑過來拉起了她,她看到飛飛的眼睛在動,於是,知道他沒有事的她,眼睛一合,沒有了意識。
那天晚上,兩家人鬧翻了天,大人們看着那兩個孩子,又哭又罵。那兩個孩子卻覺得很安心,不知道後怕。飛飛還帶着一隻雞腿,偷偷地溜進我的房間,對我說:“蟲蟲,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我給你雞腿吃。”我沒有力氣,可我想吃雞腿,就說:“飛飛,你餵我吃。”
飛飛把雞腿放在我嘴邊:“你慢慢咬,別咬到舌頭了,你吃了趕快好,好了以後我問我爸要零花錢,全部買巧克力給你吃。”
“你說的哦,不準騙我。”
“你生病了嘛,我不會騙你的,還有哦,你千萬不可死哦,你死了我就不能活了。”
“誰說我要死了,你亂說,你想我死了可以搶我的好吃東西嗎?”
“剛纔我聽大人說,你差點就要死了。反正你不可以死啦,我的命以後就是你的了,如果你死掉,我會想你想得死掉的。”
“嘻嘻,那好吧,我的命也是你的,以後要死我們就一起死,誰都不可以亂死掉哦……”
吃到一半,大人們進來了,把飛飛揪出去,我聽到他被罵得很慘,我居然覺得得意。
過後,我們仍然沒有把大人們的訓斥放在心上,仍然喜歡從池塘上的木頭上走過,我們也沒有心理陰影,但我們不再去踩那些不穩固的木頭,不再去深水區玩。
恐懼與後怕,是我們長得再大一點以後的事。
再大是多大?大概是我們考上初中的時候吧,那個時候,我們好像懂了一點事,忽然間都不去穿越那個池塘了,也不敢隨便玩水了。只是有一天,我們上游泳課時,飛飛忽然跑到我身邊悄悄地對我說:“蟲蟲,我會好好學游泳,這樣就不怕落水了,如果有一天你掉進水裡,換我去救你。”
我的臉突然紅了,在他手背上輕輕掐了一下:“嘁,我纔不會落水呢。”
他的臉也紅了,衝我擠了擠眼,很快地跑掉了。
那天下午,飛飛遊得很拼命,是所有男生裡遊得最棒的一個,我一直看着他游泳,心裡覺得很驕傲。後來,飛飛果然遊得很好,還參加了縣的游泳比賽,得了前三名。
這些,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我怎麼忘了。
我們曾經立下過那樣的誓言,雖然當時年幼,但那時的心,卻是最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