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裡。盧偉正皺眉思索着,他想給孩子們加點課。可是又沒有太大把握。想來想去理不出頭緒。索性把筆和教案往前一推,對着菩薩發起呆來。“咳,還真沒回家啊,”石蘭悄沒聲息走進來,咳嗽兩聲。盧偉擡頭笑道,“怎麼着我也是一先進啊,總得努力才行啊。”靜了半天,石蘭覺得有點尷尬。“對了,”兩人同時開口。石蘭笑,“你先說。”盧偉遞給他一張紙,“這是我加課的計劃。不知道行不行,你看看。”石蘭皺眉,“會話課?我教數學,我哪知道。”頓了頓又說:“去找王老師啊,他是老教師了,經驗豐富。”盧偉撇撇嘴,“她肯定會說年輕人別搞什麼創新,你的對象是學生,搞壞了咋辦,”他故意語重心長的說,石蘭笑的前仰後合,“怎麼了,今天這麼開心,有那麼好笑嗎?”,盧偉驚奇的問。“笑還不讓笑啊,”,石蘭止住笑,又說:“從數學邏輯上講,我看不出什麼不嚴密的地方,”,又碰碰他,“你小子還真有一套。”盧偉大言不慚,“這還只是管中窺豹而已。——哎,有什麼事勞你駕跑着來?”“我媽,她她想請你去我家吃飯。”,石蘭磕磕巴巴說道,“他說你一定要去。”“好啊,求之不得,”,盧偉滿口答應,“正好看看是什麼飯養成你這麼一個人。”“跟你在一起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石蘭邊走邊說,“拜託你快點。”盧偉緊跟上,“怎麼死的?”“被你損死的唄。”,石蘭大聲說出來,“我警告你,在我媽跟前說話客氣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那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啊?”盧偉瞪大眼,裝懵懂無知。石蘭撇撇嘴,“少來!你這麼一個聰明人要是 不知道,我就要懷疑你的智商了。”“對了,我要不要買點東西帶上?”盧偉問。“我媽說帶上你一張嘴就夠了。”石蘭推他一把,“進去吧你!”盧偉一個踉蹌,他回頭對石蘭道:“我怎麼覺得你在推個犯人進監牢啊,還進去吧你!真是的。”“有這麼好的監牢嗎,讓你好吃好喝還有人陪?”石蘭沒好氣地說。
“你家不錯啊,有鼻子有眼的。”盧偉四下看着小院,不大,但整整齊齊的種着些花。“挺幽靜的。哎,這花還真好看。”他湊上去聞一聞,淡的恰到好處,若有若無,“喇叭花的香可真是好香——這都是你種的,沒看出來。”
“這都是誠子哥種的,”,石蘭有些傷感,“快十年了,和我姐姐一起種的,幾乎不用管,落下的種子年年發芽,可人…不說了,呆會別提我姐姐。”盧偉遞過一張面巾紙,“過去了,沒事了。”他用力拍一下她的肩,“讓你疼一下知道自己活在今天。”石蘭一下愣住,她想起姐姐走後,她也是一拳打在昏沉沉的姐夫背上,也是告訴他讓他知道疼知道自己活在現在。“哎,被我的話感染了?”石蘭勉強笑笑,“算是吧。”她走到一叢草前,岔開話題,“看,認識嗎?”“看它的樣子,葉子蓬蓬鬆鬆,莖又粗又硬,不叫狗尾巴草太可惜了。”,盧偉胸有成竹。“狼尾巴棵。怎樣,比你的有氣勢吧。”,石蘭轉而叫,“媽,貴客來了!”“喲,快進來外頭可熱那。”。石蘭媽邊招呼他們進屋邊絮叨,“剛纔看你們在說話也就沒叫,先喝點茶,我去端菜,邊吃邊說。”她麻利地抹靜桌子,倒上茶,“哎,盧偉老師,你可千萬別客氣啊,當自己家啊。”“大媽,您歇會,我們不餓。”盧偉真不知說什麼好,太熱情了,他反而有些侷促。“沒事,”,石大媽揮揮手,進了廚房,“蘭子,陪人家說說話。”
石蘭呼出一口氣,側過臉對盧偉笑,“怎麼樣?領教了吧,我媽什麼都好,就是好叨叨。”盧偉嘆,“你就知足吧你,在我家,我爸實行軍事化管理,幹什麼事要麼口令,要麼命令。想聽別的話,那就等你犯了錯語重心長吧。”說話間,菜已端上來,石大媽招呼,“盧偉老師,鄉間人不備啥酒肉,就嚐嚐這些粗糧,都是地裡長得,來——”盧偉挾一筷子綠油油的菜放進嘴裡,清爽無比,忍不住問:“這是啥,這麼好吃。”石大媽解說道:“這是苦苦菜,炒了好吃,那個是生菜,你弄片葉子蘸點醬油醋的好吃,那個是菠菜,燙了加點粉絲涼調好吃…”“媽,”石蘭打斷,“你讓人家好好吃吧,就跟他不知道是的。”盧偉吃的滿口滿腮,還嘟囔好吃好吃,好不容易嚥下去,他長出一口氣,“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大媽,您真行。”石大媽聽罷一笑,“都是些家常小菜,難得你一個城裡娃愛吃。”“城裡纔沒這麼爽口的小菜呢,”,他又吞下一口生菜,“又酸又辣,還特脆,好吃,真好吃。”石蘭撇撇嘴,不緊不慢的吃着,盧偉不好意思笑笑,“大媽,您看我這吃相,我就是見了好吃的,就這副德行,滿口滿腮的,您可別笑話。”
石大媽笑得很開心,“就該這樣,喜歡吃啥多吃點,年輕人嘛。”
“吃飽了,”,盧偉用饅頭蘸完最後一點菜汁,“這麼好吃的東西,剩下太可惜了。大媽,您刷碗可好刷了。”石蘭早已吃完,喝着茶小聲嘟囔,“真是餓死鬼投胎。”盧偉假裝沒聽見,“大媽,您做的實在太好吃了,您看我…”石大媽忙着收拾,“哪的話,看你吃的這麼好,大媽高興還來不及呢。那你們說着,我去廚房。”
兩人乾坐着,誰也不看誰。
“其實——”兩人同時開口。“還是你先說吧。”石蘭道。
“其實呢,我很羨慕你,有這麼好一個家,這麼好的媽,”,盧偉一笑,“還吃着這麼好的菜長大。還有,那麼好的一個姐夫,誠子哥。”“是啊,誠子哥人真好。”石蘭愣愣說,“再沒比他更好的人了。”“能再告訴我點石誠的事嗎?”盧偉好奇地問,“我覺得他這人很有深度。”
“誠子哥,”,石蘭娓娓道來,“他從小就很聰明,學習也很好,我們都想着他一定能考上大學,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高考後他說自己沒考上,可誰信啊?他平時那麼好的分數能考不上?…”“可能是心理素質不好啊,這樣的很多啊。”盧偉不以爲意。“你知道什麼啊,”石蘭反道,“我姐和他一個考場,她說他答題時很認真也很平靜,沒有一點的慌張。我姐看他那麼從容,她也就不那麼緊張了。再說誰落榜了能像他那一樣啊,跟沒事一樣。後來才隱隱約約聽說他被人頂了。頂的人有錢有勢的,那人還找過他,太過分了!”,石蘭說着說着有點動怒,“誠子哥沒說啥,那年頭,你也知道,頂再正常不過了。那些人不學無術,有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有權更不把人放在眼裡!”“所以你那麼反感當官的?別呀,別一棒子打死,我爸就不這樣。”盧偉插嘴,“後來呢?他沒復讀啊?”“本來想去的,可那年大爺病了。”,石蘭悽苦一笑,“你知道大爺怎麼病的嗎?”“怎麼病的?”“大爺不甘心,他一個人偷偷去了縣城,想給兒子討個說法,可那些個所謂的人民公僕把大爺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找這個找那個的,還都沒啥好臉色,那年的夏天很熱,又趕上伏天,你想想,一個老人,走在那些沒有人情味的官府之間是啥滋味?”,石蘭憤憤道,盧偉嘆息,“怎麼會這樣,他怎麼那麼傻啊…”石蘭自顧自地說下去,“老人家又熱又氣又急,一下子中暑了,要不是有好心人送往醫院,就…現在大爺天一熱就容易頭疼,也是從那會開始的。”她擦擦眼睛,看了眼盧偉。他低着頭沉默不語,“還想聽嗎?”“算了,”盧偉咬着嘴脣,“猜也猜得到。那會看個病都很貴,更何況從死亡線上拉回一大活人。石誠有個妹妹對不?他妹妹要上學,他爸身體又不好,作爲一個哥哥,一個男生,換作是我,我也別像啥復讀了。”他又問,“那你姐姐是怎麼回事?”“我爲什麼要告訴你!”,石蘭火氣一下上來,“拿別人的痛苦當推理,你有沒有一點點的同情心啊?”“咋啦?”,石大媽進屋來,“蘭子!好好的幹嗎沖人家發火?”石蘭轉過頭去,不說話。“盧偉老師,別見怪,蘭子 ,就是衝,別往心裡去啊。”,石大媽溫言勸慰。
“沒事,大媽,是我太不講道理了,”盧偉慌忙站起,“您可別怪她。她只是一時生氣。”他心裡默想,希望如此。
“那就好,就好。”,石大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纔出去。
“對不起。”兩人又同時開口。
“今天這是咋啦,老跟你撞上。”,石蘭歉意地看着盧偉,“剛纔,謝謝。”
“習慣了,”盧偉笑笑,“對了,剛纔你說其實,其實什麼?”
“其實,其實也沒啥,就是你一來,我媽很開心。想謝謝你。”石蘭又轉過頭。
“真的嗎?”石蘭點頭。“那我以後天天來怎麼樣?你媽天天開心。”
“我說你還真得隴望蜀了啊,”,石蘭上下看着他,“長臉了。走走走,趕緊走,省得我媽還惦記你讓你下次再來。”
“你不想啊?我一來你媽多開心啊!”,盧偉嘆口氣,“真是家門不幸,不孝啊!”
石蘭大聲喊道,“媽,盧偉說他還有點作業沒看,先回去了。”說罷得意地看着盧偉。盧偉急道,“誰說的,我早改完了,你…”
“不用送了啊,”石蘭說着倒一杯水遞到他手上,“以壯行色!”
“蘭子,去送送啊,順便帶盧偉老師看看咱村。”石大媽招呼道。
盧偉也不急不慢倒一杯水,遞到石蘭手裡,“以壯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