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到我了,臉色變了變,卻還是站起身滿臉對笑的湊過來:“大師,這麼巧啊。”
此人四十歲左右年紀,矮胖身材,生得三角眼,吊梢眉,矮塌的鼻子,不是火車上那個死胖子還會是誰。
我皺了皺眉頭,心想:“沒想到老趙家居然有這麼一門親戚,真夠衰的啊。”嘴上胡亂答應道:“是很巧啊。”
說完別過身去,不想搭理他,沒想到這個胖子死皮賴臉的湊過來:“大師是趙家的親戚?”
“朋友。”我冷冷的答應一聲,瞥見馮四拉着鳳兒過來,連忙過去說話。馮四愁眉苦臉的說:“鳳兒不告訴我。”
鳳兒瞧着我,滿臉狐疑的問道:“你問我家墳地幹啥?”
我狠狠瞪了眼馮四,感情沒跟她說清楚啊,馮四苦着臉跟我吐吐舌頭。不過也不能怪他,讓他怎麼開口告訴鳳兒說她嫂子要詐屍啊。
我正要說話,那胖子居然如附骨之蛆般跟過來了,我有點惱了,轉身站定,盯着他低聲道:“不要再跟來,否則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胖子大概被我在火車上的表現唬住了,嚇得灰溜溜的跑回座位去。
“咦,你跟王大叔認識的?”
“在火車上碰見的,這是你們家親戚?”
“不是,這是……”鳳兒頓了頓,小聲說:“這是我哥跟嫂子的媒人。”
“啥?!”我差點沒叫出來,這也太巧了吧。
馮四也有點懵,問道:“鳳兒,這胖子就是把那女屍,啊不,把你嫂子介紹來的人?”
“是啊,”鳳兒點點頭:“你這幾年沒回來不知道,這人在十里八鄉的可是大大有名,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反正大家都叫他王胖子,別看他一臉蠢樣,能耐可不小,經他手配成的陰婚沒有三五十件也差不離了,當初我爹費了好多周折才求到他幫忙的。”
我轉過頭去看了看那胖子,他佯作四下閒看,其實正拿眼睛瞥着我們這邊呢,我心下冷笑,難怪你這胖子一身晦澀,眉間黑氣鬱結不散,竟然是個“鬼媒!”不過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鬼媒,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番,奇怪的是,此人怎麼看都是資質駑鈍,七竅蒙塵,如何能搭通陰陽,爲人鬼做媒?
我越看越奇怪,索性走過去徑直到他旁邊坐下。
他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道:“看不出來啊,王老闆原來是幹這一行當的。”
他先是一驚,隨後鎮定下來,道:“慚愧慚愧,也算是給家鄉父老謀點福利不是。”
“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半個同行了啊,以後多聊聊啊。”
他有點受寵若驚,笑得更燦爛了。我越看越生厭,卻不懂聲色,裝作隨口的問道:“新娘子是你介紹的?”趙家此事十分奇詭,我心中有很多疑問,看來得從他身上多套些情報出來才行,要不是爲了這,讓我多看他一眼都覺得倒胃口。
他點頭道:“是,碰巧北鄉新死了一個姑娘,才死了三天,這不就許給老趙家了麼。”
“那也是他們運氣好啊,這姑娘怎麼死的啊?”
“嗐,誰知道呢,好端端的害了急病就死了。”胖子頓了頓,滿臉堆笑的問道:“大師,在火車上說的那事?”
靠,還惦記着呢?我心說,看你這副德性,能幫我也不會幫的,何況我也真不會破風水局啊。我沒搭理他,繼續問道:“怎麼沒見孃家人來啊?”
“就一個瞎眼的老太婆,山高路遠的也不方便。”他隨口道。
“山高路遠的是不太方便啊,倒難爲你怎麼把屍體運來了。”
他面色陡然一變,臉上的肥肉顫了幾下,乾笑道:“那有啥辦法,誰讓咱吃的是這碗飯啊。”沒等我再問,他拿起酒瓶來倒了兩杯酒,笑嘻嘻的說:“來,大師,咱們有緣,乾一杯吧。”
我冷笑道:“送親的人還沒回呢,席還沒開,咱們怎麼好先喝上。”他聞言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看時間也該回來了啊。”正說話間,馮四過來一拉我,我連忙起身。他拉我一直走到竈臺哪,一個老太太正在哪愁眉苦臉的坐着,不住的嘆氣,鳳兒在一旁配着不住的勸慰。
“這是鳳兒的娘。”馮四道。
我喊了聲:“大娘,怎麼了這是?”
老太太擡眼看看我,又看看馮四和鳳兒。
鳳兒道:“這是大慶的同學,打大城市來的。”
“啊,”老太太答應一聲,道:“快去前邊坐着,這裡煙熏火燎的。”
沒等我說話,馮四搶先說:“嬸,我這同學可厲害,會法術的,你有啥爲難事就跟他說吧。”
我汗一個,馮四介紹的真直接啊。鳳兒也是頭次聽說我還有這方面的特長,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老太太也楞了,盯着我看了半天,有點不太相信。
馮四一拉我:“快,你露兩手給她們看看啊。”
暈死,把我當跑江湖賣藝的啊,看看老太太那眼神,大娘,你不是希望我來個胸口碎大石吧,說真的,我是真不會啥表演型的法術,像招風布雨啊,點石成金這些,此刻馮四讓我顯擺幾手,我還真犯難了。
忽然心裡一動,打包裡把文王定星盤掏出來了,往她們面前一送:“看到沒,這就是我們道家的寶貝,沒見過吧。”
老太太都沒敢伸手摸,盯着敲了半天,點頭道:“還真是挺玄乎的啊,這幹啥用的?”
我心想就算我跟你解釋了你也未必聽得明白,嘴上道:““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反正很厲害就是了。”
老太太有看了看馮四和鳳兒,終於開口道:“這事很邪門呢。”
“怎麼?”
“唉,”老太太長嘆了口氣,眼中流下淚來:“我們家已經夠倒黴的了,我的兒啊……”
得,我一聽這話茬,要通說家史啊,連忙打斷她:“是,大娘,您兒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人死不能復生,您也別太傷心了,況且這不是正給他張羅着喜事呢麼?您還有啥愁的啊?”
老太他愣了愣,好像沒反應過來。
鳳兒着急了,接口道:“娘,讓我跟他說吧。”
老太太點點頭。
鳳兒開口道:“這麼說吧,昨晚上他們把我嫂子送去我哥的墳地,今天早上吹鼓樂隊啥的都已經回來了,我們也給了喜錢打走了,可是我爹還有送我嫂子進墳地合葬的親戚卻到現在也沒回來。”
前邊提到過,送親隊伍到了墳地邊緣就不能再深入了,要由男方本家的親戚負責擡着花轎把女方屍身送進去合葬,所以一般出了進墳地合葬的人外,其他人早就回來了。
“正常到墳地要多久?”
“慢走三個小時也到了,按說他們早上8點多就能回來,可現在都12點了。”
“一直用走的?不弄個車麼?”我奇道,我以爲就是吹吹打打那一段用腳走呢,到墳地去當然得坐車吧,沒想到鳳兒說:“車不行的,墳地得穿過一片林子,沒有大道過去。”
我這才恍然。
“怎麼不打個電話問問?”我注意到鳳兒脖子上掛着個手機鏈,下邊栓這一個小巧玲瓏的手機,現在農村也用上手機了,聯繫起來方便得很。
“打了,一直沒信號。”
“奇怪,都誰進了墳地?”
“連我爹和叔伯兄弟們一共八個。”鳳兒接着道:“這不一直等到現在,酒菜都上齊了,就等他們回來了,左等也不回,右等也不回,我娘就着急了,李克,你說是不是衝撞了什麼。”
老太太一聽這話像打了像嗎啡似的彈起來,雙手合十,四下的禱告,嘴裡也不知道叨咕啥。
我一拉鳳兒到旁邊,低聲道:“你快把地方告訴我,晚了怕出大事。”
“啥大事?”
“可能會詐屍!”
“啥?!”
我把昨晚上的事簡略的說了下,然後一指馮四:“不信你問他。”
馮四適時的表現出男子氣概,用力的點點頭,摸摸鳳兒的頭,道:“相信李克吧,除了他沒別人了。”
鳳兒定睛看了我半天,咬了咬牙:“我帶你去!”
“我也去。”馮四挺起胸脯,我都不知道他哪來的勇氣,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麼。
“誰也不準去,我自己去。”我搖搖頭,誰知道那屍詐成什麼樣了,萬一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又剛剛害了幾個精壯男子的性命,只怕厲害得很,我都沒把握是不是對手,帶多了人徒增傷亡啊。
“你又不知道路,”鳳兒急道。
馮四接道:“就是,鳳兒把路告訴我,我帶你去,這裡我怎麼也比你熟。”
鳳兒急了,一把揪住馮四的耳朵:“別廢話了,一起去。”
我想了想:“去是可以,不過你們最好在外邊等我們,新屍入土,又是女體,不適合接觸你身上的陰氣。”其實新屍最怕接觸的陽氣,女子反倒好些,不過我真是擔心那裡邊有什麼變故,帶上馮四總歸是本鄉本土有個照應,鳳兒就留在外圍吧。
鳳兒記掛她爹的安慰,說走就走,跟她娘交代幾句,就要帶我們出門。她娘還在哪裡不住的禱告,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鳳兒說啥。正要離開,我忽然想起來件事,問道:“結陰親的錢都給了王胖子沒?”
“還有一半錢,說是等完事了就給,怎麼?”
馮四故作聰明的道:“這是根本性違約啊,是要扣他錢麼?”
靠,都啥關口了,還有空想違約責任的事,我急道:“你們門口等一下,我叫上這個死胖子一起。”
鳳兒奇道:“叫他幹啥?”
馮四跟着咕噥一句:“你叫他,也得他肯來啊。”
我沒理他,回身又走到王胖子跟前,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給我看得有點毛:“大師,你?”
“你這樁媒做的可不大光彩啊。”
他機靈一下子站起來,面色慘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跟我走一趟吧,到了墳地你就知道了。”
“去墳地幹啥?”他瞪着眼睛,神情十分緊張。
“去看看新郎新娘啊。”
“不去不去,我去幹啥,反正人我已經送到了。”他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也不跟他廢話,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昨夜我見到那轎子裡邊的屍體目光閃動,想來你也知道那是詐屍的徵兆吧,再說,你還有一萬塊錢拿到呢吧,跟我們去墳地走一趟吧。”
一聽我這話,我明顯感覺到他忽然整個人放鬆下來,只聽他賠笑道:“人都死了好幾天了,怎麼會詐屍,去就去貝,省得你們找藉口扣我的錢啊。”
我心下十分狐疑,這王胖子分明是個膽小如鼠之人,先前聽說去墳地,嚇得什麼似的,怎麼一聽說詐屍,反倒不怕了?這是什麼道理?
一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領着他出門一看,鳳兒不知道從哪開了輛拖拉機來,我們幾個坐上去,鳳兒一動,突突突的朝村外駛去。
我還真沒坐過這玩意,加上鳳兒擔心家人開得飛快,我給顛的暈頭暈腦的,一看馮四和王胖子,倒是穩如泰山,心下十分佩服。
車行之中雖然十分顛簸,卻是被風吹得很涼快,我思索着整件事,腦子漸漸清晰起來,忽然想起件事來,問道:“王老闆,這天這麼熱,你怎麼把屍體運過來的啊?”方纔我就想問他了,這山高路遠的,天氣又這麼熱,他有什麼辦法把屍體運來還保存的那麼完好,照馮四的描述,昨晚轎子中的女屍應該是保存的相當完整,否則屍體的腐爛就是先從五官開始,馮四怎麼還能看得那麼清楚。
他笑嘻嘻的答道:“自然是有我的辦法啊。”
“我可不信你會僱的冷藏車來運,還不夠成本麼吧。”
他乾笑着,沒回答。我自顧道:“難道你有什麼保屍之法麼?只怕也未必吧。”
他還是乾笑着,不回答我的問題。
馮四奇怪的看着我,不知道我這兒自問自答的在玩什麼。
“你說新娘子死了三天,昨天你跟我們在一輛火車上?難道那時候屍體也在車上?”
馮四也有醒回過味來,道:“你也夠可以的啊,能把屍體運到火上去,真是神通廣大啊。”
王胖子嘿嘿笑道:“哪裡哪裡,都是朋友關照。”
“只怕未必吧。”我冷笑一聲,忽然抽冷子問道:“北鄉啊,顧名思義是在咱村北面麼?”
馮四點點頭:“北邊一百多裡吧。”
“王老闆果然有好朋友關照啊,”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否則坐着南來的火車,怎麼把北鄉的屍體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