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葬英雄(一)
貓兒是個注重承諾的人,所以在曲陌閉眼睡下時,就偷偷摸摸地下了牀,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衝守在門外的何副將呼噓道:“你那毒藥怎麼還弄了個假貨?這不是坑人嗎?若有人一心求死,還不得被折騰死?”
何副將這個氣啊,心裡尋思着,若不是這毒藥有問題,哪裡還有你現在的生龍活虎?
貓兒狀似大度地擺擺手,像模像樣地跳上“肥臀”背,提氣望向敵營,目光堅韌而充滿士氣,卻是在下一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晃了晃腦袋,還沒等策馬奔跑,就這麼趴在了“肥臀”背上睡着了。
帳篷簾子掀起,曲陌伸手將貓兒抱入懷裡,看都不看何副將的沉聲訓斥道:“利用一女子去打江山,離國男兒何用?”擡腿,抱着貓兒進入帳篷,看樣子,是打算在這裡住上一夜了。
曲陌將貓兒放到舒適的軟墊上,脣過隱了無奈的笑意,一手輕掐貓兒的臉蛋,像似在懲罰貓兒的小心機,更像是“知貓莫若陌”的寵溺。就知道貓兒不會乖乖聽話,所以他在貓兒身上用了些使人睏乏的迷藥,想讓這個滿臉風霜的小笨蛋安睡會兒。
手指輕輕掀開貓兒手臂上的衣服,露出那“無獨有偶醉玲瓏”,眉頭微皺,試驗着研究其結構,欲將其取下。那銀色手環就彷彿是一把劍,每次看到都會讓曲陌想起另一支環在銀鉤手腕上,那種感覺非常不好,有種發狂的衝動。
此時,帳篷外,有人輕叩門框。
曲陌放下貓兒袖口,示意來人進來,屬下將信件交給曲陌,曲陌展開後用燭火燒燬,擡手示意屬下出去準備馬車。轉身抱起貓兒,步出帳篷,還沒等上馬車,就聽轟隆一聲,原是敵軍攻城了!
貓兒在轟然一聲中醒來,精神一抖跳出曲陌懷抱,衝夜色中打了個口號,喚來“肥臀”,蹭地將大菜刀拔出,就要飛身上馬。
曲陌雙臂一收,將貓兒攬入懷中,“刀劍無眼,與我先回離國。”
貓兒不解地望着曲陌,“大敵當前,我們應該一致對外!不能當逃兵!”
曲陌望着貓兒的清透大眼,認真道:“戰爭,是最沒有對與錯的嗜血角逐,你休要參與其中,難道不知我擔心?“
貓兒抿脣偷樂,一手捶向曲陌胸膛,卻是更加堅決道:“既然別人要烹食我血肉,就不能讓別人欺負去!你先回離國,我去找你。”見曲陌不走,伸手催促道,“快走啊!免得他人搶你去山頭,當壓寨夫君。”
曲陌瞬間出招,點了貓兒的昏睡穴,直接將人抱入懷裡,飛身上馬,策馬離開。
馬蹄的顛簸中,貓兒雖然狀似昏睡,但實際上神智卻有些朦朦朧朧的清醒,倚靠在曲陌懷中,模糊地感知着外面的聲音。貓兒聽見箭羽劃過天空刺入胸膛的聲音,聽見馬蹄踏過人體的悶哼,聽見人類瀕臨死亡的悲鳴,聽見敵軍搖籃旗吶喊地呼嘯,聽見城池被攻的殘破……
貓兒急了,卻動不得分毫,就彷彿置身在噩夢中一樣,隔着一層紗,仍舊無法掙脫逾越。
隱約間,貓兒感覺到那些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整個世界只剩下馬蹄的踢踏聲,猶如鼓點敲打在貓兒心房,陣痛着。
模糊間,貓兒聽見一馬快速追來,回稟道:“主子,有急報。”
曲陌放慢馬速,將貓兒又往自己懷中靠了靠,這才取過信件,展開……
貓兒的意識因那紙張的聲音而衝破禁錮,在無聲中張開眼睛,模糊地望着眼前的字,使勁的看了看。
曲陌洞悉了貓兒醒來,忙手指一收,將飛鴿傳遞的信箋攥緊,隨手扔到屬下舉起的火把上,那信箋瞬間被火吞沒,轉個圈地飄蕩而出,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燃燒着最後的肢體,被一陣風吹得了無痕跡。
貓兒揉了揉眼睛,問:“曲陌,你看什麼呢?”
曲陌將披風裹緊貓兒的肩膀,“沒什麼,睡吧。”
貓兒咕嚕一聲,扭過身子,將頭窩進了曲陌懷中,半晌,猶如自己暱語般,澀澀道:“曲陌,
我喜歡你,一直喜歡。”
曲陌身體微震,輕拍着貓兒的肩膀,笑道:“曉得的,這話你別忘了就好。”
貓兒也不擡頭,端是用小鼻子嗅着曲陌乾淨舒適氣息,喃喃的問:“爲什麼你從來不說喜歡我呢?”
曲陌撫摸着貓兒的髮絲,柔聲道:“一直以爲你懂得。”
貓兒扯緊曲陌的衣襟,擡頭固執道:“那你說,說你喜歡貓兒。”
曲陌盈盈笑意,用手指磨擦着貓兒的小臉,“終有一日,我要對你說。爲了這兩個字,你且等我一年,如何?”
貓兒緩緩低下頭,將小腦袋使勁往曲陌懷裡拱,若自言自語道:“銀鉤說我是養不熟的貓兒,誰對我好點,我就跟誰走。”
曲陌收緊手臂,沉聲道:“再不許任性離開,否則要拾掇你的毛!”
貓兒躲在曲陌懷中歡實地笑了起來,直到笑得上不來氣兒,才喘息着問:“曲陌,你有什麼願望?”
曲陌考量道:“天下大合。”
貓兒癡癡地笑了,“好難啊,沒有戰爭,沒有敵對,好難啊。”
曲陌也不惱,只是抱緊貓兒,反問:“你有什麼願望?”
貓兒擡頭調皮地笑着,“我想讓你跟我回山上,現在就走。”
曲陌寵溺地笑了,手指捏了下貓兒的小鼻子,“總有一天,會陪你回山上。”
貓兒懂得曲陌的言下之意,就是說現在不行。貓兒又窩進曲陌懷裡,只覺得風颳得臉頰有些痛了,讓心都變成了一種荒涼,喃喃的問:“曲陌,你要帶我回府嗎?”
曲陌問:“怎麼有些疑問?”
貓兒埋頭又問了一遍:“你要帶我回府嗎?”
曲陌微微皺眉,低垂下眼瞼,望着貓兒的發頂,輕聲道:“送你去一處世外桃源,如何?”
貓兒擡頭一笑,輕得不能再輕,“好啊。”火把將貓兒那雙明媚的貓眼染得忽明忽暗,猶如兩顆即將隕落的星子般,璀璨,晶瑩,墜毀得亦是極其快速。
貓兒的乖巧讓曲陌有些疼愛,用臂膀護着貓兒的溫熱身體,再次策馬揚鞭飛馳而去。
奔波了一夜,貓兒就這麼老老實實地窩在曲陌懷中,不說話,不淘氣,也不睡覺,只是用臉蛋摩擦着曲陌胸口,用鼻子嗅着曲陌身上的味道。
在天亮十分,衆人下馬休息,貓兒站在“肥臀”身旁,薅着青草餵給“肥臀”。那樣子看在曲陌眼中有些怪異的感覺,卻抓不信風向,不明白貓兒的所想,只得看緊貓兒,怕她會突然跑開。
貓兒吃了早點,喝了泉水,有些犯困地窩進曲陌懷裡,就這麼睡着了。
曲陌望着貓兒淺淺呼吸的睡顏,只覺得柔腸百轉,目光傾泄出了醉人柔光。
爲了貓兒能睡個好覺,曲陌耽擱了路程,就這麼坐在石頭上,抱着沉睡的貓兒,如此溫柔地守護着。
貓兒睡了一個時辰後醒了過來,曲陌整隊出發,貓兒嚷着肚子痛,非要去茅廁。
曲陌不好派人跟着,一手牽上貓兒的小手,“走吧。”
貓兒微愣,詫異道:“你要跟我去?”
曲陌眼含笑意,“怎麼,不可?”
貓兒不自然地東瞧瞧、西看看,支吾道:“那個……我……你……我自己去。”
曲陌手臂一攬,抱住貓兒的小蠻腰,在這個晨曦悸動中,一手擡起貓兒的下巴,俯身,在貓兒的脣畔間落下一吻,“不許逃開,我在此等你。”
貓兒紅着臉,匆忙離開,竄入林子裡,在曲陌轉身後,深深望去一眼,脣語道:“曲陌,我認得字了。”
曲陌等了一會兒,便覺得不妙,瞬間轉身衝入林子,而貓兒已如放入大海的魚兒般,哪裡還能尋到一點兒蹤影?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緊,在眸子的越發暗紅中緩緩吸了一口氣,轉身,瞬間發出一掌,碎一棵人腰粗的大樹。木屑飛逝而起,猶如一場曾潤色的腥風血雨般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