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依依誰與共(二)
貓兒其實是想跟着耗子去看看的,但聽人家說軍情緊急,自己就沒必要跟着瞎湊熱鬧。
放馬溜達着,心裡泛起嘀咕,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掠了美人?纔可以回到山上?有些想娘娘和叔叔們了。
貓兒故作苦惱的樣子全部落入曲陌眼中,而貓兒則是因爲‘肥臀’不肯前行而擡眼去望,這一看不好,只見一水墨畫似的絕色人兒衣衫飄訣地做在純白大馬上, 正……看着自己?!!!
貓兒精神一震,眼冒不善地嘿嘿一笑,有種守株待兔的亢奮意思。當即拔出身後大刀,本想高喝一聲打劫,卻記起當日喊了一聲打劫後遭遇無數官兵追繳,心有餘悸,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貓兒策馬上前,在曲陌耳邊小聲地蹦出兩個字:“打劫。”
曲陌瞧着貓兒靠近,不知道她又要耍什麼花樣,一向以不變應萬變的人卻因貓兒細柔的呼吸落在耳根而輕輕一顫,又聽她貓樣地小聲喊搶劫,不由想起她在‘攬月樓’裡讓千里駒撒歡的事兒,面上微動,一灘幽靜的湖水終是微不可查地暈開一絲漣漪,若睡蓮初開,若彼岸搖曳,若極冷冬天裡的一寸陽光,落在手心,不敢用力抓捕,只怕會頃刻間散去。
以上,這是凡人的想法,很顯然,貓兒不是凡人,很多時候,她實屬煩人類型的。所以,當所有人都爲這一絲漣漪而屏氣呼吸時,貓兒便大刀一收,利爪一抓,以任誰也反應不過來的蠻力硬是將曲陌扯到了自己的馬背上,大喝一聲駕,就將那搶劫之實,做足了。
待常常被貓兒晃點的侍衛大哥明白自己主子被人打劫了這個事實後,這才咬碎一口大板牙,策馬狂追。
然而,平時絕對愛扭屁股的‘肥臀’彷彿知道這次搶劫的重要性,竟然撒開蹄子,跑出了破記錄的速度,任身後那羣高手抽斷了鞭子,也無法追上半步,只能眼巴巴看着主子被人劫持,越走越遠……
曲陌坐在貓兒聲後,手指動了一下,卻沒有制住貓兒的飛奔,任貓兒一手扯着繮繩,一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就這麼在風中呼嘯而去。
若問貓兒去哪裡,當然是回‘綠林’山上!
既然白衣美人已經被自己搶來了,不回山上去,難道還滿世界的招搖嗎?
馬兒顛簸着,不知道跑了多久,貓兒放慢馬速,開始左左右右地探頭探腦。
曲陌淡雅若菊的聲音傳來,問:“看什麼?”
貓兒撓頭,不好意思的說:“忘了走哪條路了。”
曲陌問:“要去哪裡?”
貓兒咧嘴一笑,眸子霍霍生輝:“回‘綠林山’。”
曲陌手指一擡,指向一個方向。
貓兒大喝一聲駕,又開始了新的奔跑,笑容爬忙了紅撲撲的小臉,喃喃道:“你這麼配合我,我會待你好的。”
曲陌聽而不見,卻道:“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
貓兒沒有動,乾笑兩聲說:“等會兒再收吧,胳膊麻了,動不了。”
曲陌沒在言語。
天色漸漸暗下,貓兒越騎越慢,最後撲通一下,已經趴在馬脖子呼呼大睡起來。
曲陌望着連綿起伏的山脈,掃眼趴在馬脖子上補眠的貓兒,一時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陌生,卻不孤寂。空曠,卻不空洞。
兩個人,就這麼坐在肥臀背上,搶劫之人呼呼大睡,被搶之人事不關己地寧靜而致遠。
當侍衛們追上來時,就看見這麼一暮,不知道的還因爲是主子拐了那小子呢。
曲陌擡手示意侍衛暗中跟着,不必前來驚擾,他知道‘綠林山’這個地方,也聽過一羣強盜在那裡討生活,而一直傳成茶餘飯後話題中的人物貓爺,想必就是這個毫無心機躺在自己面前呼呼大睡的貓兒。
有些不能想象爲什麼她的名號會這麼響亮,卻起了心思,想去‘綠林山’一看,若用武力上山,不如與她同去。
一個人心思百轉,一個人直腸直腦;一個人百般算計,一個人憨笑直白,這未來的路,是否能牽手而行,還真是未知數。
等貓兒被肚子餓醒後,這才晃了晃腦袋起來,擦了擦模糊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周圍,回頭間撞見曲陌時,竟吃了一驚,出口的搶字還沒有發出音,曲陌便開口道:“找個地方,打尖吧。”
貓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美人已經是自己搶到手的寶貝了,當即顫着小肩膀咯咯笑着,拍了拍‘肥臀’,心情極佳地唱起了小調兒,這一出口,便是從‘浮華閣’裡學來的萎靡之音,什麼半夜好風光啊,妹妹我想得晃啊……
曲陌聽到‘精彩’處,也不由的紅了臉。
貓兒唱得歡實,隱衛笑得險些抽筋過去,一向雲淡風輕的曲公子卻有些坐不住了,不禁伸手拍在了貓兒的肩膀上 ,見貓兒回頭看自己,才說道:“你若想唱,就換一個曲子。”
貓兒見曲陌與自己親近,心下這個高興,張口便問:“你想聽什麼?”
曲陌見貓兒眼中滿是熱情的期盼,心下一動,沒忍折了貓兒的面子,應負地點了首意境破爲悠揚的曲子。
貓兒卻是眼睛一瞪,嘿嘿一笑,說:“不會。”
隱衛大哥已經爲了防止自己笑場,動手點了自己的啞巴穴,一陣陣抽搐得那叫個痛苦。說真的,跟着主子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曲陌的脣動了動,終是一句也沒應上來。
貓兒見曲陌又不搭理自己,便扯了扯他的衣袖,討好道:“你放心,等我再學曲子,就學那首,然後唱給你聽。”
曲陌望着貓兒那雙清透着波光瀲灩的眸子,仿若繁星般璀璨着希望的光澤,終是點了下頭,算是應了貓兒。
貓兒開心,策馬前行,卻找不到住宿的客棧,看來, 只能在野外過上一晚了。
貓兒怕美人餓到,便跳下了馬,滿山野地追着野兔跑,等貓兒終於大獲成功回來時,曲陌已經在升起的火堆旁烤起了兔子。
貓兒望着美人的白玉手,又看看自己的泥爪子,秉着破罐破摔道理,將手中仍舊活蹦亂跳的兔子塞到了曲陌懷中,自己抓過樹枝棍子,掄着膀子做起了大廚,還不忘自誇着:“吃過我的手藝吧?那不是我自己誇得,絕對是一絕!”
貓兒不說這還好,一說這曲陌就想起了自己訓練了一年的信鴿,就這麼變成了盤中餐!一年辛苦,換得一頓溫飽?這樣的買賣,他沒有做過。
雖然氣惱,但當貓兒將兔子烤好後,曲公子還是動了手,將那誘人的香味嚥下。
一頓飯,在貓兒笑盯着曲陌中進行,好幾會,曲陌被貓兒的目光盯地不太自然,險些被口中肉噎到。
吃好後,貓兒往樹上一爬,將馬兒讓給了曲陌,說:“你去和‘肥臀’睡吧。”
曲陌的背脊一震,手一顫,呆滯在原地。
貓兒接着道:“‘肥臀’的大屁股可熱乎了,你趴它背上,一準兒不冷。”
曲陌轉身,坐到樹下,閉目不語。
貓兒望着曲公子的頭頂傻笑,覺得人美,連發絲都漂亮。貓兒一高興,就喜歡手舞足蹈,這一折騰,樹上那青澀的果子便噼裡啪啦砸了下去,貓兒一急,伸手去接,結果動作過大,別在腰後的刀子就這麼直直掉了下去,貓兒顧不得那麼多,一個前撲抓住刀子,人直直從大樹上砸向樹下的曲陌。
曲陌手臂一展,一個順勢接力,輕巧地將貓兒放到了自己面前。
貓兒平安落地,大口喘息着,呼籲着好險。
曲陌目光一縮,定格在貓兒抓在刀刃的手指上,但見那鮮血順着指縫流淌成一條蜿蜒的痕跡。
貓兒將刀子一收,甩了甩手上的血,就要往別的樹上爬。卻見白衣美人伸手扯住自己的手腕,然後掏出一條潔白的帕子,將貓兒受傷的手仔細纏繞上。
那潔白得帕子與貓兒鮮血淋淋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似乎是永遠無法相融的兩個世界,卻又在這一刻,微妙地交叉在一起。
火燭在旁邊噼啪跳躍着,映着那人微垂的長長睫毛,照着那人俊逸的儒雅臉龐,如同一抹顏色在碧池中盪漾開來,讓貓兒在不覺間……癡了……
恍惚間,聽見那人問道:“爲什麼要搶我?”
貓兒呆楞的回着:“你是美人。”
曲陌擡起臉,放開貓兒的小手,倚靠在樹幹上,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貓兒望着自己小手上那潔白的帕子,恍然失神,旁邊只有柴火在噼啪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貓兒睏意襲來,原是趟在了火堆旁,後又迷迷糊糊地爬進曲陌的懷裡,噌了兩下,覺得即乾爽又舒服,嗅着小小的鼻子,滿足地吸着美人特有的清香,呼呼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人一聲輕嘆:“取美色……而逝年華……”
若年華流逝,就老了唄,這是個簡單的問題,貓兒動不得腦筋,已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