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常整個人開始劇烈的顫抖，原本微弱的脈搏和心跳逐漸恢復正常，然而，這種正常的代價是及其巨大的，現在的葉常，可以說是全憑一口氣吊着，只要這口氣一斷，葉常的生命也就到頭了。
然而，只要這口氣還在，葉常就能像正常人一樣交談，把遺言說完！
所以，儘管葉常的臉色依舊很蒼白，但至少目前他已能夠正常說話，不再像剛纔那樣連說話的力氣頭沒有了。
輕輕撫摸着伊一的額頭，葉常露出一絲寵溺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絲感傷。
“丫頭，抱歉，爹爹不能再陪你了。”
伊一緊緊的抱住葉常，放聲大哭道：“不！爹爹，我不要要你走，我不許你走！我不要！”
“傻丫頭，不許這麼任性了，馬公子還在旁邊看着呢，快別哭了。”
慢慢幫伊一把眼角上的淚水擦乾，葉常柔聲安慰着伊一，只不過，這樣的安慰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爲他知道，自己能說話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利用這有效的時間，做更多的事！
掙扎着挺起身子，葉常對着馨兒和馬滇拱了拱手道：“馬公子，無敏姑娘，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能來到這，是你們讓我真正活了過來，是你們讓我看清了事情的真相，由衷的感謝你們！”
馨兒和馬滇搖了搖頭，“葉指揮您還是好好躺下把，有什麼事躺下來說。”
葉常重新躺會牀上，看向馬滇和馨兒道：“兩位，你們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您說。”
呆呆地望向天花板，葉常的眼睛越發的渾濁，但嘴巴卻十分的利索。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力量的代價。”
葉常的眼裡閃過一絲光明，喃喃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孩子的父親，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爲了完成妻子的夙願，他選擇獨自帶着孩子長大，可是，奈何那位父親太過弱小，連一頭狼都打不過，他的孩子，險些被狼羣殺害。”
“就在這時，一位神秘的老者救下了他的孩子，並告訴那位父親，他能賦予他夢寐以求的力量，不過代價是要成爲那名老者的奴隸。”
“爲了保護他的孩子，那名父親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獲得力量，便答應成爲那名老者的奴隸！”
“老者賦予了他力量，卻並沒有要求他做任何事，反而再那之後，便消失不見了。”
“這？”馨兒和馬滇聽了一頭霧水，而一旁的伊一和聶海棠卻開始泣不做聲，卻聽葉常繼續說道。
“從那天起，那名父親的實力突然突飛猛進，很快就成爲了一名可以獨當一面的強者，而他的地位，也隨之不斷上升，他的野心，也逐漸變大，夢想着統治全大陸，給他的孩子一個完美的世界。”
“然而，這種想法註定是無法實現的。那名父親由於過於狂妄，被人流放到了邊境，可他卻並不敢於終身被囚禁在邊境，便在邊境地區開始收買人心，想着積攢屬於自己的力量，好藉助這股力量，統治整個大陸。”
“最後，那名父親徹底統治了那片區域的人員，所有人都成了他的部下，他成了那片區域唯一的首領……”
葉常頓了頓，望向前方，接着道：“當權力全都集中在一個人手中時，慾望的種子就會被權力澆灌，開始茁壯成長。”
“手握如此龐大的全力，那位父親很快就迷失了自我，變成了一匹惡狼，並不斷地把周圍的人也變成了狼，他則作爲狼首領，準備率領狼羣，攻打周圍的獵物。”
“他的這番決定遭到了他兄弟和女兒的百般阻攔，他們兩個是他最親的親人，同時也是爲數不多還保留理智的人，想要勸那位父親不要幹傻事。”
“然而，已經化身爲惡狼的他早已聽不進他兄弟和女兒的勸阻，鐵了心了要征服全大陸，爲此，他把他最好的兄弟也變成了餓狼，然而，就在這時，他的女兒站了出來。”
“那位父親的女兒以死相逼，不讓他的父親去攻打其他地方。他女兒的這番做法，遭到了她父親的嚴懲，兩人就此決裂，父親不再寵愛女兒，甚至對女兒大打出手，女兒毫不退讓，以理據爭，卻被父親打得片體鱗傷，險些喪命……”
說着說着，葉常眼裡飽含悔恨的淚水，語氣逐漸有些模糊。
伊一把頭輕靠在葉常懷了，噙着淚道：“爹爹，別說了，你快別說了。”
輕撫着伊一的額頭，葉常收回眼淚，繼續道
“或許是女兒的真誠打動了那位父親，那位父親突然醒悟，居然放棄攻打其他地方，專心守衛邊疆，爲女兒療傷，對女兒懺悔。”
“女兒傷勢痊癒後，選擇原諒了她的父親，與父親一起，守衛邊疆。”
“本以爲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然而，讓那位父親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那位成爲惡狼的兄弟，居然悄然在背地裡拉幫結派，想要取代他的位置，攻打其他區域。”
“他的這一舉動，很快就被那位父親發現，那位父親好言相勸他不要犯下跟他自己相同的錯誤，專心鎮守邊疆纔是最重要的。”
“然而，那位父親的兄弟卻絲毫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反而把他的部下召集起來，想要奪取那位父親的位子。”
葉常越說越感傷，越說越激動，伴隨着每一次擡頭，他的額頭都會流出幾滴汗水，儘管他如今已是氣咽聲絲，僅有一息尚存，但任然堅持着把故事說完。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狼羣中只能有一個首領，那位父親和他最好的兄弟展開了較量，最終的結果是由那位父親勝出，而他最好的兄弟就此與他決裂，被趕到了別處。”
“從那天起，那位不稱職的父親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悔恨當中，只想着做一個好人，彌補當年的過錯。”
“然而，事實證明，想要做一個壞人很簡單，但想要做一個好人卻非常的難啊……”
“那名父親到死都沒能做過一件好事，更沒能給他的女兒帶來幸福，最後倒在了權力與誘惑當中……”
說到這，葉常已是臉色蒼白，血色全無，四肢冰涼，難以彎曲，彷彿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
頓了頓，葉常有些感慨道：“故事講完了，不知道兩位聽了有何感想，那位父親，是不是很不稱職，是不是該死？”
這個故事是個人都聽的錯來這是葉常的自述，這份自述讓人聽了覺着過於真實，又過於悲傷。
而這個問題也過於直接，過於殘忍，馨兒和馬滇看着葉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縱使那名父親有錯，但他也是爲了他的女兒而錯，況且到最後，那位父親也醒悟過來，想着彌補往日的過錯，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覺得那位父親是一位稱職的父親，命不該絕！”馨兒看着葉常，真誠道。
馬滇贊同的點了點頭道：“說的沒錯！葉指揮，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時間會抹平一切痛苦和悲傷，還請葉指揮不必再多想，珍惜眼前的一切，纔是最重要的。”
葉常顫抖着雙手，忍不住留下激動的淚水，“謝謝，謝謝你們！”
突然間，葉常猛地抓住馬滇的手臂，將他拽到面前，死死的盯着馬滇道。
“馬……馬醫師，我求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馬滇看着葉常，嘆息一口氣道：“你說。”
“求求你……替我照顧好伊一……”
看着葉常那渾濁的雙眼在透露着絲絲哀求，馬滇實在是不忍心拒絕，但是有不忍心接受。
“我……我……”
“馬醫師……這是我……唯一的請求……我求求你……”葉常死死的抓着馬滇的衣襟，身體不斷顫抖，氣息卻越發的微弱。
“答應我……求求你……答應我！莫要讓我，含淚……而終！”
“我……”馬滇遲遲無法做出決定，眼看着葉常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就在這時，馨兒猛然握住葉常的手，對着他道：“葉大人！我答應你，我和馬真哥哥一定會好好照顧好伊一姐的！”
葉常看了馨兒一眼，眼裡閃過一絲感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微笑。
“謝……”
話未說完，葉常的手逐漸鬆開，連同他的身子，緩緩落到病牀上，慢慢閉上了眼，嘴角上掛着一絲滿足的微笑。
“爹爹！爹爹！爹爹！”伊一發了瘋似地呼喊着葉常，但是這次，葉常卻再也沒有迴應伊一的呼喊，他的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
……
狹窄的病房變得無比的冰冷，空氣中瀰漫着悲傷的氣息，沉重的讓人無法呼吸。
伊一抱着葉常的屍體放聲大哭，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淒涼，那麼的悲傷，她不願接受這一殘酷的顯示，只願沉浸在無盡的傷感中，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在虛幻中尋得葉常的身影。
親人仙遊去,兒孫福未觸。
遊魂千里處,思量千百度。【1】
就這樣，一代守衛邊疆的傳奇將領；常年征戰沙場的帝國英雄；鐵血柔情的愛女父親——葉常！
逝世。
【1】節選自：西漢.韓嬰.《韓詩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