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軍營裡一片安靜,沒有值夜任務的人,都已經睡去了,可是胡憂卻沒有睡。
他不是沒有睡,而是睡不着。不知道爲什麼,秦明和蕾娜塔離開之後,他的心裡,突然升起了隱隱的不安,似乎總有什麼東西,卡在那裡,讓他很不舒服。
睡不着,胡憂又坐了起來,披了件衣服,走出營帳,在一堆篝火前坐下,仔細的,反覆的,把這次的行動,又重新想了一次,卻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難道進緊張?
在心中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胡憂忍不住笑了。七年了,這七年裡,他已經經歷過了多少戰事,什麼還沒有見過,居然會緊張?
東想西想的,突然聽到了軍號聲,胡憂搖搖頭,站了起來,天已經亮了,居然就這麼坐了一夜。
和種整隊的聲音,不時傳入耳朵裡,部隊已經開始集合,一會用過了早飯,他們就會兵進東街。然後一切都會按胡憂的設想,進行一場殘酷的連續戰。他們戰以不計犧牲林桂人生命的戰法,以大量的鮮活生命,消滅異族人的有生力量。
這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如果以敵我戰力計算,真要運用這種人海戰術,要全部幹掉百萬異族大軍,怕是得犧牲一千萬人的生命。不過胡憂並沒有算過這筆帳,他甚至都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因素,因爲在接到陳夢潔求救的時候,他就沒有安好心。
林桂與安融接壤,以不死鳥軍團現在的戰力,已經足可以一舉拿下安融。如果林桂帝國在這場與異族人的作戰中,損失了大量的壯年,那麼胡憂就可以順勢把林桂帝國給吐掉。
這個計劃,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是他已經在實行。
離開篝火邊的時候,胡憂無意中看到火邊寫着幾個字——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胡憂笑了笑,沒有往心裡去。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會信的。
以秘密行軍的方式,第三天的早上,部隊來到了東街城外的林樹中,靜靜的等待中黑夜的來臨。
遠處的東街城,是那樣的平靜。看不到什麼緊張的氣氛。城牆上遠遠可以看到不少黑色的血跡,看來異族人在拿下這裡之後,跟本就沒有派人清洗過。
因爲怕暴露目標,部隊沒有敢升火做飯,全靠乾糧填肚子,時間一點點的過來,部隊裡漸漸的開始緊張起來。士兵的臉上,都已經看不到笑容。一開始這樣的情況只在新兵的身上出現,慢慢的,就連老兵都緊張了起來。
“士兵的情結似乎不太對,少帥,我們是不是改變戰法?”蕾娜塔來到胡憂的身邊,輕輕的說道。
“改變?”胡憂看向蕾娜塔,他到是沒有想到,蕾娜塔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蕾娜塔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幾天,我每晚都睡不着,一閉上眼睛,腦海裡,總是浮現出血光。少帥,我們這次的戰略,太有傷天和。犧牲太大了。不如我們不要讓它開始了,我們另想辦法吧。”
蕾娜塔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她不知道胡憂有沒有想過,按他的計劃打下去,林桂帝國的損失會有多大,她只是簡單的分析了一下,就不敢往下想的。她突然發現,胡憂在實行的,是一個毀滅計劃。如果按他的計劃實行下去,能不能吃掉異族人的百萬大軍,她沒有把握,但是林桂人肯定是血流成河。
胡憂冷冷的看着蕾娜塔,道:“現在箭在弦上,你要我不打?蕾娜塔,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阻止蕾娜塔的開口,胡憂繼續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還有半個小時,半小時後開始戰鬥”
“是”蕾娜塔無奈的點點頭,轉身離開。她突然發現,胡憂變了,變得她看不懂的可怕。她記得以前的胡憂,是非常愛護士兵的,而這一次,他很明顯的是在拿士兵的命做戰爭的籌碼。
半個小時後,在胡憂的令下,全軍向東街城發動了進攻。
這個時候,天剛剛擦黑,有東西吃的人,已經用過了晚餐,找不到東西吃的人,還在餓着。
戰事相當的順利,異族人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進攻東街城,慌亂這中,連城門都沒有來得急關,被胡憂所部一突而入。
“往城中區衝,異族人多集中在那裡。全部殺光,不留一個活口”
胡憂騎在戰馬上,威風凜凜,身邊有一千不死鳥特軍團士兵護着,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衝在前面,而是如一個真正的將被,在後方指揮作戰。衝在最前面的,都是那一萬林桂新兵和少量的不死鳥戰士。
“轟”
一陣雷聲閃過,大雨傾盆而下。不單單是雨,雨中居然挾着冰雹,噹噹的砸在房頂,砸在士兵的身上。
“六月飛雪呀”不知道誰叫了一句。
“誰閉嘴”胡憂怒喝一聲,身邊的士兵全都抵下了頭。
雨加冰雹越下越大,整個天隱隱的都亮了起來,大部份的人,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耳邊除了冰雹砸在房頂和身上的聲音,跟本聽不到遠處的撕殺聲,氣氛變得無比的鬼異。
胡憂心中的那份不安,又升了起來。他感覺在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於是領着一千士兵,加入了戰鬥。
在胡憂的思想裡,異族只有兩三千人而已,先把他們幹掉,再考慮以後的事。
有胡憂和這一千老兵的加入,戰爭更加激烈了。雨不停,血水也不停。老百姓全都躲在家裡,沒有人敢出來看一眼外面的情況。
“少帥,情況似乎不對”一個士兵拼命的跑到胡憂的身邊。
不用士兵說,胡憂也知道情況看書就來。o}不對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傳來了轟轟的聲音,那不是冰雹發出的,那是大部隊調動的聲音。
“不要慌,馬上派去查看。”胡憂強制鎮定的發下命令。
派出去的士兵還沒有回來,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胡憂已經看到了答案。
他中計了。異族人在東街的部隊,跟本不是兩三千,而是至少三萬以上。
一萬二對三萬,本就已經在人數上處於劣勢,而人族的戰力又遠遠差於異族,這場仗,沒法打。
必敗
胡憂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只知道,再不想辦法離開,就算他是不死鳥,這次也得死
胡憂斷斷的一拉馬上,衝進了邊上的居民區,只有利用混亂,纔可以離開險地。
四面八方的異族人,如海浪一樣拍打上來。一萬新兵只短短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就被拍碎了。第一次作戰,就遇上這樣的情況,把這些新兵的信心,全給摧毀了。不少士兵丟盔棄甲,連身上的軍服都給脫了,鑽進百姓的屋子裡裝平民。
新兵團的崩潰,加重了胡憂的壓力。異族人的目標,並不是那些剛剛鋤頭換刀箭的林桂人,他們的要的是胡憂。
醜陋的異族人已經突然入了胡憂的本陣,胡憂大喝一聲,拉出了霸王槍,認準了一個方向就殺過去。冰雹還在下,但是已經聽不到冰雹的聲音,滿城都是撕殺聲。
不死鳥軍團士兵死死的護在胡憂的左右,一千人,現在已經不到三百了。異族人已經咬死了他們,看來沒有給他們活命的打算。
“少帥,我們給你掩護,你快走。”一個士兵在胡憂的聲邊大喊道。
胡憂充耳不聞,不知不覺之中,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句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處於深深的自責之中,瞬間,他把自己的計劃想了一遍,蕾娜塔說得不錯,有傷天和呀這難道是有天對自己的懲罰嗎?
四面八方都是異族人,這一次就算是背生雙翅,也再無生機了。
七年的戎馬生涯,哪怕是敗,也從來沒有遇上過這樣的慘敗,忠誠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這都是自己害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少帥,少帥……”士兵還在邊上大聲叫着胡憂,卻見胡憂依然沒有反應。眼看着異族人已經殺到,兄弟們已經頂不住了。他一咬牙,一刀柄敲在了胡憂的後腦上,胡憂軟軟的倒了下去。
“你幹什麼”別一個士兵當即一刀砍向那士兵,士兵架住他的刀,喝道:“這是救少帥唯一的辦法,浪天的數百萬人,還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死快,把他身上的軍服脫下來,換上百姓的衣服。”
“這樣行嗎?”
“沒有時間了,不行也得行。把他藏到屋子裡,收走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東西……”
雨一直在下,戰鬥終於的結束了。異族人取得了勝利,胡憂所部,一萬二千人全軍覆沒,胡憂,秦明,蕾娜塔不知失蹤。
當這個消息傳出去的時候,整個天風大陸爲之震驚。
紅葉,西門玉鳳,歐陽寒冰當場吐血……
三天後。
耳邊似乎在聲音在叫着什麼,胡憂睜開了眼睛,是兩個人,在爲一塊餅而爭吵。胡憂看了一眼,又躺了下去。隱隱的感覺什麼不對,他又坐了起來。
這裡是哪,他在什麼地方,爲什麼一切都是那麼陌生?
頭不疼,卻是空空的,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什麼也想不起來。他一天之前就已經醒過來了,不過一直躺在這廢墟里,沒有出過。
他感覺很累,身心都很累,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累,反正除了睡覺之外,他什麼也不想做,就想那麼躺着,一直一直的躺着。
也許是出於本能,看到外面搶餅,他也感覺到了飢餓,又往外面看了一眼,他站了起來。
兩個人正在爲一塊餅而爭鬥,這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東西,爲了吃食,這裡已經沒有什麼人道之類的說法,聽說前幾天有人失蹤了,有傳言,那是被人抓去煮了。
畢竟是人類,吃同伴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得到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更願意吃餅的。沒有人知道,這塊餅是原主人是誰,相信也沒有人去關心。這兩個爭餅之人,是這裡最強壯的人,其他人除了看之外,沒有染指的資格,也不敢去奢望,那塊餅會落到他們的手裡。
“譁。”
人影閃過。兩個人爲之大大出手的餅不見了,不在這個的手上,那個人的手上也沒有。它到了胡憂的手裡,胡憂不知道自己的速度爲什麼可以這麼快,他只知道,他要拿到那塊餅,不是那麼難。
事實是,誰也沒有看清楚,那塊餅是怎麼到胡憂的手裡的。他們更是不知道,這個搶餅的人是誰。
到時,就連胡憂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爲什麼會什麼都想不起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胡憂失憶了,他的失憶,不是那個給了他一刀柄的士兵造成的。那個士兵雖然是精選出來的戰士,但是以他的能力,還不足以讓胡憂受傷。
那個士兵以爲胡憂是被他打暈的,實事上並不是這樣,以當時胡憂的狀態,就最他不出手,胡憂也同樣會失去知覺。
胡憂的失憶,是受到了體內能量的衝撞。雪裡紅蛇的精華,地靈池水,光影果,血斧,駙馬刀,胡憂的體內,有太多的,本不屬於他的東西。這些東西,隨便一樣,出現在世上,都足以讓人瘋狂。可是這些,卻全都跑到了胡憂的身體裡。胡憂的身體是吸收了一部份,可是還有更多的,他的身體沒有吸收進去。
這個地方,最強大的東西的精神力,一切的活動,都以精神力主導。體內的各種物質,在胡憂的身體裡,一直在不斷的碰撞,之所以一直沒有出事,那是因爲胡憂強大的精神力,一直壓着它們。
突然而來的失敗,讓胡憂的精神力產生了震盪,日積月累的各種物質反嗜,藉着這個機會衝擊着胡憂的神經,讓胡憂的心神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強上那個士兵的出手,正是胡憂最難受的時候,纔會出現胡憂一時失去了記憶的情況。這是一種身體自我修復的反應,只是這身體要修復多久,那就不是胡憂能知道的事了。現在的胡憂,除了身體的本能之外,已經什麼都忘記了。
搶到了餅,胡憂愣愣的站在那裡,沒有一絲靈氣。他在思考着,自己爲什麼會出手,爲什麼會搶人家的東西,還有,自己爲什麼會成功。
“小子,把餅還給我”
“那是我的,應該還給我纔對。”
兩個搶東西的人,都被胡憂嚇了一跳,不過見胡憂沒有反應,他們又全都大起膽來。
正所謂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不自覺的把生存擺在第一位,保暖纔會思yin*欲,在餓得不行的時候,他們想的往往是吃。女人?這時候放在他們面前,也沒有興趣了。
胡憂看着手裡的餅,沒有理會他們。雖然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搶,但是他的身體告訴他,他需要這塊餅。其實他的戒指裡,還有幾塊餅的,只不過他自己也忘記了這樣的事。他現在更像一個初生的嬰孩,很多事他都是靠本能,而不是思考。就算是事後思考,他也想不起什麼東西來。
“找死”
看用問的沒有什麼希望,兩個人向胡憂出了手。一個黑虎掏心,一個猴子偷桃,全向胡憂招呼過來。
“砰砰。”
想都不想,胡憂飛起兩腳,把兩個人給踹了出去,半天也爬不起來。周圍的人都怕了這個一身布人,像重白白嫩嫩卻很能打的人。
拿着屬於自己的餅,胡憂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他還真是餓了,而這個餅,可以暫時解決他這個問題。
至於以後,胡憂沒有去想。以前他都想不起來了,更別提什麼以後了。
剛纔咬,他突然發現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站在他的身前。女孩穿着一條紅色的裙子,應該是天然的那種,不色被血給染紅的。她有一雙大大眼睛,黑白分明。此時,她正用這雙眼睛,看着胡憂。不準確來說,她看的是胡憂手裡的餅。
那塊餅本來是她的,她一直把餅貼身藏好,就算是異族人前來收查,她也沒有讓異族人搶了去,這是她唯一的乾糧,保命的東西。她很廋弱,沒有能力去搶,沒有了這塊餅,她就等於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剛纔,她是實在挨不住了,想偷偷的咬一口,哪知道確被人看見搶了去,還引起了掙鬥。她看到胡憂搶到了餅,她也很怕,但她還是走了過來。活下去,是需要勇氣的,她希望胡憂能分給她一些,只要一些就好。
胡憂沒有咬下去,而是把目光轉到了小女孩的身上,她的眼中有渴求,雖然沒有說話,胡憂卻能猜到,她想要的是什麼。
想了想,胡憂將不大餅掰成了兩半,把其中那邊多的,遞給小女孩。
“給你。”
小女孩眼睛一下瞪得老大,她不敢相信,胡憂真會把餅給她,哪怕只是原來的一半,都已經很讓她震驚了。
“拿去。”胡憂把餅塞到了她的手裡。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