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九、江國境內,一支龐犬的車隊正在經過,前後有許多的隨從與護衛,馬車拉着貨物和人緩緩而行。最中間華貴的馬車上坐着一個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起來卻成熟許多,說是少年老成卻又顯得有些老氣橫秋,因爲少年的情緒相當的低沉。
根據馬車裝飾的富麗堂皇,以及少年袍服之華貴,可以斷定他的地位非比尋常。從馬車所處的位子,便可以斷定這個少年擁有非比尋常的超然地位。沒錯,這少年正是義帝熊心,當初的楚懷王第二代,如今被項羽尊爲義帝,名義上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
熊心曾是昔日的楚王,今日的西楚霸王項羽,越王尹旭,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漢王劉邦全部是昔日的楚將。因此義帝的身份自然就高了幾分,堪比昔日的周天子。
可事實上的處境卻比周天子不知差了多少,本來帶着物卓民豐,興旺繁華的彭城,即便是做個有名無實的義帝,安樂享受一生倒也不錯。可是項羽把自己的封地選在西楚,彭城作爲這個地區最繁華堅持的中心城市自然而然地成爲了西楚國的都城,爲了給項羽讓路,義帝遷都是必然的。
可是要前遷去的這個地方實在不怎麼樣,梆、州那是在靠近百越山嶺一帶,昔日楚國邊陲的一座山鄉小城。眼不見爲淨,項羽的意思大概是如此,堂堂義帝不得不被迫前往。相比昔日周天子尚有洛邑的數百里王畿之地,梆、州的荒山野嶺實在是相形見絀,義帝熊心算是可憐到家了。
馬車上除了熊心,還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四五十歲的年紀,隨身提着一柄寶劍。
能有如此超然的地位,和義帝熊心共乘一車,平起平坐的也只有熊康。名義上的文帝宮廷護衛隊長,當年抱着熊心逃出楚宮,並將其養育‘成’人的養父。
看着熊心低沉的表情,熊康便心如刀割,自從項羽殺了宋義開始,當時還是楚懷王的熊心便意識到事情不妙。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熊心開始憂心忡忡,情緒開始變得低落。
後來項羽在鉅鹿取得驚天大勝,地位陡然間水漲船高,消息傳回彭城的時候,熊心幾乎從王座上摔下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以項羽的脾氣和今時今日的地位與實力,自己這個傀儡快要做到頭了。熊心暗中思索,如果自己也在鉅鹿,或不會和那幾個諸侯一樣,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想到這裡,楚懷王熊心心中全是苦澀的笑意。
等到項羽進入關中,熊心知道這一天越來越近了,項羽的實力和地位已經空前高漲。他會怎麼樣對自己呢?從對待劉邦的態度上便能看出一二。當日自己以懷王身份與諸將約定,先入關中破鹹、陽者爲王,可項羽顯然沒有遵守,將自己個楚國之主的信用和尊嚴毫不猶豫地踩到腳底下。這便是預兆,楚懷王熊心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項羽大肆在關中主持分封,根本沒有請示過自己這個楚王,他忘記了自己是楚國的臣子,將自己完全忽略了。本以爲項羽會選擇富饒了關中給自己,沒想到他卻自稱西楚霸王,彭城也將被他據有。這或許是熊心最後一點奢求吧,即便如此還是被項羽毫不留情地擊碎了。熊心心中有多苦悶,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不只是如此,項羽還派人返回彭城,要求立即儘快離開,前往那爲他義帝身份“量身打造”的梆、州。現在他是地位尊崇的義帝,項羽則是西楚霸王,自己對他在名義已經沒有多少約束力。
離開彭城,熊心只得無奈接受,可是那麼公卿大臣。滿口仁義禮智的那些老傢伙,根本沒有看清楚事情的根本,死活要耐在彭城,拖延着不盡快離開。更有甚至,對項羽破口大罵,不斷指責,名義上是捍衛大意,實際是捨不得他們的富貴生活,殊不知坑害的終究還是他們的主子楚懷王義帝陛下!
正是因爲他們的拖延,使得項羽暴怒,本來對楚懷王的那一絲愧疚和憐憫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冷酷。出於憤怒和將來名義上的考慮,項羽和范增對義帝熊心起了殺心。
這一點看出來的人不在少,熊心對此也是憂心忡忡,更加不忍的是養子熊心的低沉與抑鬱,故而與他共乘一車,前來勸慰。
“心兒,事已至此,認命吧!不要難過了!”熊心略顯單薄的身軀猛然一震,自從在九、江郡的山村裡被尹旭和陳平找到,熊康再未這麼稱呼過他。“心兒”熊心心裡泛起一種別樣的酸楚,這個世上除了熊康之外,怕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真心對自己好的。這一刻,熊心真是低感受到了孤單,成了一個落魄的孤家寡人。
還有便是熊康華話裡的意思,熊康已經絕望了,完全放棄了。熊心心中卻有一絲倔強,低沉顫聲道:“義父,難道真的要就要這樣放棄嗎?我努力了那麼久,大楚一一一一一一……
從尹旭和陳平,還有宋義找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爲楚國的復興,爲自己能夠再次奪得權利而努力。當夜挑起尹旭和平武的一場拼鬥,從而挑動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宋義和項粱的鬥爭。
一個沒有任何權勢和基礎的王孫後裔,唯一的資本就是他的身份,能夠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在這個金戈鐵馬,弱‘肉’強食的年代裡,權利纔是最重要的。對他來說唯一的機會便是讓楚國的權臣們鬥起來,漁翁得利,從中尋找可乘之機,否則根本沒有機會。當然這種最基本的目的還是爲了自保,讓各方爭鬥,誰都沒有完全的勢力掌控自己,否則只能是一個傀儡,沒有任何〖自〗由的傀儡。
宋義和項粱的爭鬥讓他樂見其成,讓他開懷不已,熊心得以趁機站住腳跟,得到了些許的好處。爲此他還特意捧起尹旭,以及那個本不起眼的沛公劉邦,從而起到分散權利和制衡的目的。
熊心一系列的手段起到的作用還算不錯,楚國內部始終內鬥不已,從未整合成一股完整的力量,即便是在章邯率領秦軍大兵壓境的時候依舊如此。正是因爲這樣,他這個楚懷王才得以做的安穩,得以存活下來。
可惜化終究太過年輕,並未把握和控制好制衡和內鬥的度,在對付章邯的戰鬥中發生了意外。問題就出在定陶之戰,項粱被章邯大軍包圍之後,宋義按兵不動,坐視不理,沒有及時救援。
項粱死了,但是項羽及時繼承了其叔父的家業,自從江東便開始的謀臣武將依舊跟隨身邊。也就是說,項家還是一直足矣和宋義抗衡的力量,平衡依舊存在。
可是問題隨之暴‘露’了,其實熊心自己也感覺到宋義能耐有限,而且不識大體。可是越是這樣的人,相對容易掌控,相比之下項家的那位範亞父就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而具,縱觀整個楚國,只有宋義有這樣的實力和項家抗衡。所以他沒得選擇,哪怕他犯錯誤還是依舊要扶持他,用來制衡項羽,穩定自己的位置。
然而熊心到底年輕,經驗與智謀都有限,犯下了兩個錯誤。第一是處於第一榫矛盾中,第二便是低估了項羽的能力。
鉅鹿之戰,派出項羽和宋義前去救援,本身就存了讓二人互爲牽制的意思。可他深知這樣便會減弱本就並不強大的楚軍的實力,當時的鉅鹿有着章邯和王離的四十萬大軍,這樣感覺有些玩火自焚的意思。如果鉅鹿之戰失敗了,楚國便有亡國的危險,可是若不如此自己將會一無所有,那時的熊心便一直處在這樣的極度矛盾之中。
未雨綢繆,他先派出了沛公劉邦沿着大河之南前進,爲的就是多一份準備罷了,他隱隱有種預感,說不定將來會有大用。不得不說,熊心的樂感不錯,終究還是出事了。
問題還是出在宋義身上,在安、陽停滯四十六日不前,接到這樣的消息,熊心可以說是哭笑不得。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相反心中的矛盾更加強烈,他的想法何嘗與宋義沒有相似之處呢?
就在矛盾的時候,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項羽矯詔斬殺了宋義。
還派了項莊將宋義的人頭擺放在自己的御案上,爲的就是的‘逼’迫自己。
熊心已經記不得,當時他是怎麼在那份冊封項羽爲上將軍的詔書上蓋印的。
從那一刻起,熊心猛然發覺自己錯了,從那時開始有種力不從前和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可一切都成爲既成的事實,已經無力改變,只能說他低估了項羽,卻高估了自己對局勢的掌控能力。
對項羽的低估不僅僅是在此時,後來的鉅鹿之戰同樣是如此,他有設想過諸侯聯軍會贏,卻也要捏一把汗。卻沒想到鉅鹿完全成了楚軍的舞臺,成了項羽的舞臺。勝利出乎意料,更出乎意料得是項羽的完勝的那樣徹底。
那一戰讓所有人心驚膽頻,項羽的威勢如日中天達到了頂峰,諸侯膝行而前,莫敢仰視。“哼,熊心感覺到這個更像是一個笑話,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從那一刻起項羽真正凌駕到了衆諸侯之上,有了超然的地位,一切似乎都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新安坑殺二十萬秦國降卒,鴻‘門’宴上上演重重殺機,關中風光分封諸侯,一樁樁一件件,項羽向天下展示了他的威勢與強橫,告訴世人沒有人可以阻止他稱霸的腳步。
熊心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成了阻礙項羽會當臨絕頂,成了絆腳石。可以說離開彭城,前往梆、州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離開彭城,回望一眼那曾經滿懷希望的城池,熊心心裡泛起了強烈的失落失落感。
自己所有的夢和希望全部都碎了,儘管才十幾歲,可是熊心感覺這一生都沒了希望。
熊康是多年如一日的將熊心養大,正是他的諄諄教導才放這個王家血脈格外的早熟……心智強大…‘胸’懷大志。可是現在,熊康看着義子的低沉與失落,甚至有些絕望的表情,心中別提有多難過了。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個疼愛孩子的父親,這麼多年他早已將熊心視作自己的孩子,如何願意他都到一丁點的委屈和傷心呢?
奈何熊心出身帝王之家的先天事實已經決定了,自從陳平和尹旭在九、江郡找到他的那一天一切就已經註定,熊心有些後悔爲何要承認熊心的身份,爲何要從小教他那麼多謀略學識和王者之道,若是什麼都不告訴他,就在九、江郡的那個山村裡,做個放牛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快快樂樂過一生多好,也不至於落到今日的下場。
熊康撫‘摸’着熊心的肩膀,說道:“心兒,你還小,還年輕,今後的路還有很長。即便不做這楚王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熊康看着義子那幾乎失去神采的眼睛,心中擔憂不已,現在最害怕的便是熊心失去生的意志,若他自己放棄了,即便是活下來也不過是具行屍走‘肉’。
熊康有些無奈,只得柔聲安慰道:“心兒,想當初我們在九、江郡的鄉村裡,還有你阿孃,我們的生活過的多好,安靜閒適,雖然義父一直盼着楚國興復的那麼一天,卻從來沒報太大希望。所以現如今的一切也算是意外收穫,看來他本不屬於你,所以現在失去了也不必介懷,不過是又回到了昔日的境遇而已,卻比當初好了許多!”熊心默默了許久,才問道:“義父,我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熊康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這孩子到現在了還是不死心,這可如何是好?東山再起?好的想法,看來這權力真的有魔力,讓這個孩子癡‘迷’到了這個程度。儘管已經到了此時此刻,依舊放不下。
只是想要東山再起談何容易?這幾年隨名爲楚懷王,可是真正崛起過嗎?如此的好形勢努力了幾年全都成爲泡影,今日落魄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能嗎?
熊心似乎知道義父在想些什麼,說道:“義父,等到了梆、州,那裡就是我們的地盤了,我們可以招兵買馬,積蓄糧草,等待機會,出兵重現當年的大楚的強盛。臨江國的共敖平平無奇,並非強手,容易對付,有了荊楚‘洞’庭之地位基礎,並未沒有可能。”
熊康無奈地搖搖熊心,沉聲道:“心兒,醒醒吧!梆、州荒僻,地方狹小,人口稀少,到底去聚集兵馬?臨江國疆域不小,是那麼容易就能攻陷的?不要在執‘迷’了好嗎?”此時此刻,熊康的心好痛好痛。
熊心仍然不死心,說道:“義父啊,梆、州臨近南越,據說那邊還有當年秦國的許多兵馬,我們可以是聯合啊?還有,天下諸侯對項羽不滿者甚多,我們都可以去聯合啊!越王尹旭、漢王劉邦,九、江王英布,還有衡山王吳芮,都是昔日楚國的臣子,他們會幫我的……”見到熊心那幾乎有些癲狂的表情,熊康的心都快碎了,這次的打擊太過沉重,這個孩子要瘋了嗎?
熊康短暫的沉思之後,覺得敢給熊心鼻頭‘棒’喝,免得這個孩子還不清醒,心中存摺許多的幻想,這遲早會害了他。故而厲聲喝道:“心兒,你醒醒吧,南越的都是秦國人,憑什麼幫助你一個楚王后裔呢?諸侯王雖然憎恨項羽,就一定會跟你一切起兵嗎?
南方的諸侯雖說都是昔日的楚國將領,可他們多數聽命於項羽的,會和你一條心嗎?將來獲勝了,你的處境又能比今日好多少呢?你曾經是他們名義的主子,所以他們容不下你的。
容不下你容不下你”說着說着熊康臉上突然浮現出駭人的表情。是啊,無論誰得到江山,熊心的存在始終是個威脅,會有誰能容的下他呢?項羽如今坐擁西楚九郡,執天下午耳,他特意給自己選的封號是西楚霸王,即要稱霸天下,那麼義帝這個名義上的共主就顯得極爲礙眼,項羽能夠容得下他嗎?
這一路走來,因爲在西楚國和九、江國境內,倒還算平靜。想來項羽爲了避嫌,是得有所收斂。只是前途茫茫,出了這一段進入大江之南,雲夢大澤一帶有該當如何呢?
其實集康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是適才因爲說道別的而打岔,並未再次提及。如今想來,竟是再危險不過了。
熊康苦笑道:“心兒,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項粱之死和昔日幫助宋義打壓他們,項羽早就懷恨在心,而且你的存在,始終在名義上凌駕他之上,所以想要順利回到越國怕是不容易。”
熊心到底是聰明人,如何聽不說熊康話裡的意思,陡然間便明白過過來,頓時額上盡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