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番邑縣城門口。
幾個鄉民推着幾輛車進城,守城的士卒例行公事檢查,發現車上全是糧食。便隨口詢問:“爾等何人?送糧食去何處?怎麼這會子進城?”
領頭的個文弱的男子,像是個教書先生,上前客氣道:“我們是城南彭老爺家的僕人,今日前往東湖鎮的莊上運些糧食回來。只因雨後不久,道路仍有泥濘,故而耽擱了行程,回來晚了些,還好城門尚未關閉。”
“彭老爺家?”士卒知道這彭老爺乃是番邑縣有名的大戶,在附近幾個鎮子上都有田莊,運些糧食實屬正常。再看看車輪沾滿泥污,所言非虛,便放行通過。
當車隊走遠之後,有個士兵回頭看了一眼,摸着後腦勺心中嘀咕道:怎麼這些車輛看着如此眼熟呢?旁邊一人見他神情,調笑道:“瞧什麼呢?你小子可是羨慕人家彭家的富貴?告訴你個門路,聽說彭家有個小姐正當嫁齡,好好爭取一下啊!”
“哈哈!”城門口的守城兵頓時笑作一團。
推車進了城,領頭的文士男子鬆了口氣,轉身對一個推車的夥計說道:“公子,進城了,現下如何行事?”
夥計擡起頭,帽檐下赫然正是尹旭,自不用說那文士僕人便是高易。早間在山道上劫了張功曹運糧車隊,更令人興奮的是,意外發現了縣尉陳奎寫給左校尉安桐的信函。告發番邑縣令吳芮通匪,心懷不軌!
尹旭仔細考慮一番,依稀記起前世看過的歷史書籍,大澤鄉起義之後,英布最早便是和吳芮一道起兵抗秦的。而現在英布和自己在一起,自己還截取了一份事關吳芮身家性命的告密信,這些東西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呢?
尹旭想的是直接策反吳芮起兵抗秦,有了這封書信和之前範青的聯絡,以及前世今生對吳芮的一些瞭解,他有七分把握。但是必須有一個前提——陳勝、吳廣已經在大澤鄉揭竿而起,中原羣雄贏糧景從。只有這樣,吳芮纔有起兵的可能與理由。否則讓他一個邊陲小縣單獨舉兵反叛,可能嗎?何況秦軍左右校尉的三萬多大軍環視在側,豈不是自尋死路。
如今已經是七月多了,也不知大澤鄉那邊是何情形?古代消息閉塞,江東與中原路途遙遠,故而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消息。尹旭記得大澤鄉起義大概實在入秋的七月,陳勝、吳廣等人前往漁陽戍守,路經大澤鄉遇到連日大雨,因而誤了期限。
秦律規定,戍守誤期是要處死的,左右是個死,陳勝等人迫不得已揭竿而起。沒錯今年的雨季格外的長,從盛夏一直到入秋,如今已經結束了,單是按時間推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推斷是這樣,但事實呢?尹旭沒有把握。要知道古代史書記載多有出入偏差,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如今要做的事可謂實在賭博,以身家性命爲賭注。稍有不慎,必將萬劫不復。
單是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機不可失,豈容錯過。尹旭思慮再三後,決定冒險搏一把。與英布商議一番後,決定暗中潛入番邑面見吳芮,遊說策反。
只是大澤鄉一事,總不能直接告知英布吧?尹旭只得退說道範青身上,說是自己得到消息,中原不日將會大亂。英布曾詢問過範青身份,以及尹旭遭到秦軍圍剿的原因。尹旭得了範青囑咐,不便輕易泄露紫衣少女的神秘之處。只得推說是咸陽一位權貴受到趙高迫害,逃避嶺南途中受到追殺爲自己所救。故而得罪了趙高被圍剿,而範青前來則是爲了報恩。 шωш ▲t t k a n ▲c○
英布心想範青乃是咸陽權貴門下,知曉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加之他之前聽聞李斯被殺後,猜想着三川郡守理由可能會起兵造,兩下里一印證,也便信了。英布也是豪傑,胸有大志,當即贊同尹旭提議,遊說策反番邑縣令吳芮。
於是,尹旭安排了周大、陸明清理押糧兵屍體,運送糧食。而自己則與英布、蒲俊、高易並幾個身手敏捷的盜匪,化妝潛入番邑縣城。
安全進城是第一步,還得尋機面見吳芮,尹旭吩咐道:“先找個僻靜處安頓下來,晚上尋機行動。”
“是!”
……
夜幕降臨,入秋的夜風微帶涼意。
三個矯健的身影飛快穿過番邑縣城,向縣衙摸去,不用說自是尹旭、英布、蒲俊三人。文弱的高易則帶着其他人,暫時躲藏在一處破敗的院落中。夜晚行事,人多反而不美。
幾尺高的牆頭三人直接視若無物,飛身掠過如履平地。後院裡很是安靜,居中的正房裡亮着燈火,古代講究尊卑有別,正房定是吳芮居所無疑。
尹旭三人悄悄摸了進去,只見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伏在牆角的櫃上,似乎正在找尋什麼東西。
“見過吳縣令!”看着背影,尹旭只道是吳芮,直接開口問好。他相信吳芮堂堂一代英豪,不會輕舉妄動,更不會開口呼喊。若非如此,他便不是那個能當上衡山王,長沙王的吳芮。
挺拔的男子身子一震,轉過頭來赫然是個弱冠少年,一臉慌張,顯然不會是人到中年的吳芮。尹旭大驚,暗責自己大意,竟未先搞清楚地方身份。若這年輕人驚慌之際失聲喊叫,今晚能否全身而退不說?至少遊說一事畢竟前功盡棄額。
好在英布反應極快,搶先一步撲上去,劍尖抵在青年腰間,說道:“不要出聲,否則性命難保!”
青年看清了三個蒙面人身影,反而不再慌張,鎮定地小聲問道:“幾位是什麼人?夜闖縣衙意欲何爲?”
尹旭道:“閣下可是吳臣公子?”
這青年正是吳芮長子吳臣,因他之前言語有失被吳芮禁足讀書,不得外出。一晃便是數月時間,吳芮在家中憋得實在難受,實在想外出走走。奈何門將只認吳芮令牌,可把他堂堂吳家長子鬱悶壞了。於是趁着晚上吳芮沒在,偷偷摸進房中,偷取令牌。尹旭並不認識他,只是聽張功曹說了吳臣的大概年歲容貌,故而出口試探,不想誤打誤撞蒙對了。
吳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問道:“你認得我?你是何人?”
尹旭搖頭道:“我是誰並不重要,怎麼認識公子也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見令尊大人。”
“見我父親?”
“是的!”尹旭鄭重道:“事關令尊與公子身價性命與榮耀富貴,還請公子配合。”
“啊?”吳臣有些驚訝,看着尹旭凝重的表情,感覺此話並非危言聳聽。只是究竟所爲何事呢?他知道即便自己問了,也不會有答案,說道:“家父去陳縣尉家赴宴,只怕得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去陳縣尉家赴宴?”尹旭大驚,後背冷汗直流。陳奎這是邀請吳芮,顯然是鴻門宴,能有什麼好意?只怕吳芮這一去,凶多吉少啊!自己的計劃豈不是……
正在此時,腳步聲在外響起,英布將劍刃架在吳臣項上,靜靜地看着門口。一箇中年男子推門而入,看到屋中情形猛然一震。
“父親!”吳臣首先開口。
來人正是番邑縣令吳芮,看着愛兒項上的明晃晃的劍刃,吳芮已然明白髮生了什麼。
尹旭見吳芮安然回來,心中一喜,暗道:還好還好!起身走到吳芮身前,恭敬一拜道:“吳大人多多原諒,深夜來訪,挾制令郎也是情非得已。在下有重要事情要與吳大人分說,請大人坐下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