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陽通往忻縣的山間小路上,趙又廷正帶着騎兵團剩下的步兵往前急進。
一個標準的國軍騎兵團應該下轄三個騎兵營,每個營大約240騎,此外騎兵團還應該配備一個步兵營,人數比野戰步兵營要少,大約300人,因此一個標準國軍騎兵團的人數差不多是1000人,但是劉奉生的騎兵團現在卻有2500人。
事實上,劉奉生的騎兵團完全是個騎兵旅的架子。
騎兵團的2500多老兵全都是按照騎兵的標準來訓練來的,只要有足夠的戰馬,再輔以少量步兵,騎兵團立刻就能擴充成騎兵旅甚至是騎兵師
嶽維漢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騎兵已經快要退出歷史舞臺了,現代戰爭,決定性的武力還是大規模的機械化部隊,但是以中國當下的工業基礎,要想大規模生產重卡、坦克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嶽維漢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組建一支騎兵了。
爲了迅速搶佔牧馬河大橋,劉奉生帶走了700多騎兵,剩下的1800多騎兵因爲無馬可乘,也就成了步兵,由副團長趙又廷少校率領,隨後跟進。
從壽陽到忻縣,在地圖上畫線都有將近兩百里,如果考慮地形因素的話,實際行軍距離絕對超過兩百五十里,劉奉生下達給步兵的命令是12小時之內必須趕到,平均下來每個小時就要行軍20裡,這幾乎已經是急行軍的極限了。
趙又廷奮力爬上路邊山石,聲嘶力竭地大吼道:“快,加快速度”
“弟兄們,寧可跑死累死,也絕不窩囊死我們是騎兵,既便沒了戰馬,我們也仍然是騎兵,行軍就是要比步兵快”
“弟兄們,團座和1營、2營、3營的弟兄們正在牧馬河畔與小鬼子殊死博殺,小鬼子的兵力是團座他們的五倍甚至十倍,還有大炮、坦克甚至是飛機,團座他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我們晚到片刻,他們就多一份危險”
“弟兄們,不要放棄,咬緊牙關堅持住,團座他們還等着咱們去增援呢,咱們騎兵團從來就沒有拋棄戰友的傳統,爲了團座,爲了1營、2營、3營的弟兄們,既便是死也要死在跑步前進的路上,絕不放棄希望,絕不拋棄戰友,絕不”
…………
牧馬河畔。
天上的日軍飛機在狂轟濫炸了十五分鐘之後終於振振翅膀飛走了。
事實上,天上的日軍飛機想不離開也不行了,因爲太原機場已經被日軍炸燬了,這一隊飛機只不過是在撤退途中順便支援了一下牧馬河戰場而已,十五分鐘已經是它們的作戰極限了,如果盤施太久的話,就沒有足夠的油料返回北平機場了。
不過,既便日軍飛機只肆虐了十五分鐘,也對劉奉生的騎兵團造成了極大殺傷
騎兵團倉促之間修建的工事基本上被摧毀殆盡,除了日軍航彈炸出的彈坑外,國軍將士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供藏身的掩體了,此外,騎兵團的人員傷亡也極大,百餘人被炸死,兩百餘人被炸成重傷,完全喪失戰鬥力。
再加上之前與日軍騎兵作戰時的傷亡,再除去留在後方看守戰馬的騎3營,陣地上可堪一戰的官兵居然已經不足百人了更要命的是,至少兩個中隊的日軍步兵已經徒步越過牧馬河,從左右兩翼包抄了過來,距離已經不足五百米。
現在就是把看守戰馬的1營調上來也來不及了。
以不足百人的傷員面對日軍將近四百野戰步兵,又沒有可供依託的防禦工事,這一仗就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會是個什麼結果了頓時間,劉奉生臉上就露出了慘然之色,旋即這抹慘色又轉化爲了無比猙獰的狠厲之色。
激戰不到五分鐘,日軍就突入了陣地
沒辦法,牧馬河兩岸的地形太開闊了,根本就無險可守,騎兵團又缺乏足夠的步兵壓制火力,僅剩的六七挺機槍不可能將四面八方都鎖死,日軍又佔據着絕對的兵力優勢,想不被突破陣地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劉奉生和最後剩下的四十餘官兵毫不猶豫地抄起馬刀與日軍展開了白刃戰。
眼看騎兵團主力就要全軍覆滅時,北方曠野上卻突然傳來了潮水般的鐵蹄聲,旋即兩百餘騎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卻是奉命看守戰馬的騎3營,騎3營一個衝鋒就驅散了陣地上的日軍,在平原地形,騎兵相對步兵,優勢還是很大的。
日軍在拋下百餘具屍體之後,退回了牧馬河南岸。
不過這時候,島田大隊的戰車中隊、戰防炮中隊已經在河南岸一字排開,日軍步兵堪堪退回南岸,8輛九五式輕型坦克和8門37mm戰防炮就同時猛烈開火,趁勝追擊的騎3營頓時被打得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劉奉生趕緊命令騎3營撤回北岸,下馬隱蔽。
騎兵的目標太大,兩軍距離又近,日軍坦克炮和戰防炮的直瞄射擊威脅還是很大的。
日軍八門直射火炮對河北岸國軍陣地的炮擊持續了二十分鐘,然後再次出動了三個步兵中隊,向北岸發起了進攻,其中一箇中隊從正面強攻,另外兩個中隊從側翼迂迴,小鬼子玩的還是老一套,不過得承認,這一套威脅很大。
此前,劉奉生的騎兵團主力就已死傷略盡,雖然有了騎3營的增援,可相比日軍,騎兵團在火力和兵力上仍然處於絕對的劣勢,附近地形也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激戰十五分鐘之後,日軍再次突入了國軍陣地,兩軍再次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劉奉生縱身一個魚躍,將一名日軍曹長撲倒在地,橫轉馬刀輕輕一抹,日軍曹長的脖子就被整個剌了開來,劉奉生旋即撲向了下一個目標,那日軍遭長就像只垂死的雞,使勁地撲騰着翅膀,卻遲遲不肯嚥氣,只有殷紅的鮮血從魚嘴般綻開的創口汩汩涌出。
“殺殺”兩名日軍二等兵紮下標準的馬步,端起刺刀惡狠狠地捅向劉奉生背心。
劉奉生聽到身後異響急轉身回頭時,兩柄刺刀幾乎已經刺到面前了,當下棄了馬刀,雙手閃電般探出,於間不容髮之際攥住兩枝步槍往兩側一帶,兩柄刺刀幾乎是貼着劉奉生的腰肋滑過,鋒利的刀鋒僅僅只是劃破了一點皮毛。
下一刻,劉奉生沉肩使勁一撞,兩名日軍二等兵頓時往後倒飛而起。
不等兩名日軍二等兵的身形落地,劉奉生已經橫轉生生硬奪過來的步槍凌空一擲,只聽噗噗兩聲清響,那兩名日軍二等兵已經被自個的刺刀生生釘死在地。
舉手投足間幹掉兩個鬼子兵,劉奉生突然感到背後有人在靠近。
劉奉生猛然一個轉身,又迅速從左護腕裡抽出珍藏的匕首,正要照着對方咽喉狠狠刺下時,卻發現對方竟然是騎3營的營長,騎3營的營長也同樣高舉着匕首,作勢欲刺,顯然也跟劉奉生想一塊去了,都以爲背後是鬼子兵。
發現是自己人,兩人又迅速轉身,背靠背守住門戶。
劉奉生這纔有機會打量整個戰場,此時仍在與日軍殊死博殺的騎兵團老兵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不過這剩下的四十多人卻都是刺殺高手了,小鬼子要幹掉他們很不容易,就這片刻功夫,反被這剩下的四十多人幹掉了近百人。
“團座,突圍吧”騎3營營長慘然道,“再不突圍,弟兄們就全交待在這裡了。”
“不行”劉奉生斷然拒絕道,“騎兵團接到的命令是死守牧馬河,既便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讓小鬼子踏過牧馬河半步”
“也罷”騎3營營長抹了抹嘴邊的血漬,獰聲道,“就跟小鬼子拼了,不讓老子活,怎麼也要拉上十個八個小鬼子墊背”
說罷,騎3營營長又撞了撞劉奉生的肩膀算是最後的訣別,正要縱身撲出時,四周陡然響起了潮水般的吶喊聲,劉奉生和3營長急擡頭看時,只見四周曠野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人羣,少說也好幾千人
這幾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光着腦袋的僧人和尼姑,他們手上抄的傢伙更是五花八門,有鋤頭,有木棍,有梭標,有大刀,偶爾也有幾桿火銃,有幾個七八歲的男童手裡拿的赫然是打鳥玩的像皮彈弓
“這是……”劉奉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附近的父老鄉親”騎3營營長卻興奮不已地道,“團座,是附近的父老鄉親趕來增援咱們了,草,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突入騎兵團陣地的四百多鬼子兵很快就被涌動的人潮給淹沒了
鬼子兵就是再厲害,也有體力不支的時候,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幾十倍於他們的中國百姓,中國百姓的武力再低,就是用嘴巴咬也能把他們生生咬死了,更何況,還有劉奉生等剩下的四十幾個白刃戰高手在。
…………
牧馬河南岸。
島田次郎再次爬出了炮塔,滿臉震驚地望着河北岸。
眼前的一幕上島田次郎簡直不敢相信,什麼時候懦弱的中國人變得如此勇敢了?這些瘋狂的中國人,拿着鋤頭扁擔居然就敢跑來跟皇軍拼殺?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島田大隊投入進攻的三個步兵中隊顯然已經全軍覆滅了
“八呀牙魯。”島田次郎怒罵了一聲,旋即縱身躍下了戰車。
“命令”島田次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下達了命令,“重機槍中隊、步炮小隊、戰防炮中隊以及戰車中隊對北岸陣地進行無差別炮擊,殺該該”
島田次郎一聲令下,八挺九二式重機槍,八輛坦克、八門戰防炮以及四門九二式步兵炮同時向着牧馬河北岸猛烈開火,一排排的穿甲彈、榴彈頓時在河對岸殘酷地綻放開來,密集的機槍子彈更是像潑水似的潑了過來。
擁擠在一起的中國百姓頓時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憑着一股血氣趕來助戰的中國百姓頓時陷入了混亂。
他們終究只是普通百姓,他們終究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驟然間遭到日軍如此猛烈的炮火以及如此密集的機槍掃射,縱然是訓練有素的新兵也會陣腳大亂,更何況是這些從未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普通老百姓?
“臥倒,父老鄉親們,快臥倒呀”劉奉生聲嘶力竭地揮舞着雙手,“不要亂,外圍的先疏散,讓老人和孩子先撤,鄉親們,不要慌,不要擠呀……”
然而,沒有人聽到劉奉生的吶喊,巨大的爆炸掩蓋了他的聲音。
百姓們持續混亂着,然後在日軍炮火以及機槍的瘋狂掃射下,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一名年逾六旬的老大爺身中十數彈,倒在了劉奉生跟前,劉奉生蹲下身來將他扶起時,老大爺居然還剩下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劉奉生領章上代表上校軍銜的金星,老大爺頗有些遺憾地說道:“俄娃要是沒有死在淞滬戰場,現在也該是國軍上校了吧……”
說罷,老大爺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一縷殷紅的血絲卻順着他的嘴角緩緩滑落。
劉奉生的眼眶裡霎時便蓄滿了晶瑩的淚水,多少年了,自打十六歲那年穿上軍裝成爲東北軍的一名普通士兵,劉奉生就再沒有流過淚,這麼多年了,他流過很多血,但就是沒有流過淚,殘酷的軍旅生涯早已經將他的心鑄得比鐵石還硬
然而今天,劉奉生卻落淚了,而且像個孩子般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無情未必真英雄,落淚如何不丈夫?
“狗日的小鬼子,爺爺和你拼了”劉奉生猛然起身,一把撕開了身上的軍裝。
牧馬河南岸,島田次郎也從懷裡摸出了一塊武士巾,又鄭重其事地繫到了額頭上,然後莊嚴地向着東方遙遙一個鞠躬,最後鏗然抽出了軍刀,島田次郎身後,整個摩步大隊最後剩下的三百多鬼子兵已經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