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長達三十多個小時的長途旅行,火車終於抵達江佑。長勝和援朝下了火車搭上了公交車趕往廠家屬區。咦,這是怎麼回事?他倆看見車窗外閃過的路邊標語:“將*進行到底!”“*就是好!”“堅決鎮壓‘四·五’*事件中的反革命分子!”“*是黑後臺!”……
“看來這裡‘*’陰魂不散!”援朝說道。
長勝點點頭,補充道:“報紙沒公佈、電臺沒廣播。這裡的人們自然不知道呀,仍然執行着‘*’的反動路線,不管它!”
車到廠家屬區,倆人下了車,往援朝家走去。奇怪,沿路擠滿了工人和家屬,看見長勝和援朝急忙閃出道來讓他們過去,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倆彷彿是天外來客,惹人稀奇。
倆人來到任家那棟宿舍樓前空地前,看見這裡人更多了,真是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同志們,讓個路,我和舅舅回來啦!”援朝大喊一聲。
彷彿聽到了炸雷,圍觀的人們立刻炸了鍋,閃出一條路來。長勝看見空地中間易老大挺胸腆肚拿着便攜式麥克站在兩個木箱上聲嘶力竭地喊道:“這個任木子一家子全市反革命分子!他的臭岳母羅兆琪是反對偉大旗手、反對*的三反現行反革命。現在已經被中央逮捕,被無產階級專政鐵拳砸的稀爛。她的兒子、任木子的小舅哥晏長勝是個逃竄犯,中央頭號通緝犯……”
長勝一聽,怒不可遏,大步走上前,吼道:“胡說八道!我晏長勝什麼時候成了中央頭號通緝犯啦!我回遼遠找到了我的繼母林嵐副主任,我到北京救出了我的生母羅兆琪同志,誰通緝我啦?誰啦,誰通緝過我!”
他把易老大推下木箱,站了上去向羣衆亮相。
易老大一見長勝,徹底慌了神:“你,你……”援朝一把奪過他手中的便攜式麥克,遞給長勝,“舅舅,你講講!”
長勝拿着麥克大聲說道:“同志們:大家不要聽這個易老大胡說八道,造謠污衊。同志們,這些日子北京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十月六日黨中央果斷的逮捕了以那個旗手爲首的‘*’反黨集團,從而結束了這個長達十年的反黨集團的政治生命。同志們,咱們黨從此開始了新的征程。粉碎‘*’,人民得解放!”
突然從易老大身後竄出一個四十多歲滿臉橫肉的瘦高個子,左胳膊上帶着一個紅袖箍:“*羣衆專政”,晃動着一面紅旗,上面印着“*就是好!”幾個字。他指着長勝罵道:“晏長勝,你少在這兒妖言蠱惑人心。現在的黨主席是堅決執行*的‘既定方針’辦事的,一定要把*進行到底的,你媽和你都是反黨*主義的反革命分子!你們是逃不掉無產階級鐵拳嚴厲打擊的!同志們,把晏長勝這個反革命分子抓起來!”
他身後七、八個嘍囉蠢蠢欲動摩拳擦掌要來抓長勝。援朝一下子跳出來擋在長勝面前,大吼道:“不準動!”
這時在邊上站着的勝利一揮手,跳出來十多個青年工人挽袖子揚拳頭。勝利吼道:“誰敢動我舅舅,老子跟他拼了!”
滿臉橫肉的瘦高個子蠻橫地說:“晏長勝,你不要太囂張了,明天老子叫羣專團的人來一定要把你揪出來示衆。”
勝利喊道:“弟兄們,給我狠狠揍這幫傢伙!”
他手下的小青年們一下子涌上前去和捍衛團的人拳頭如雨,腳踢似飛地大打開來,立時哭爹叫娘之聲震耳,拳打腳踢亂成一團。
“住手!”突然一聲大喝,任木子帶着一隊公安武警戰士分開衆人來了。正在鏖戰的兩羣人嚇得住手了,屏着氣站在兩邊。
公安武警中一個身穿四個口袋制服幹部掏出一張印有紅頭文件的紙宣讀道:“根據江佑鋼廠二分廠治安處提供的證據表明二分廠原職工趙雲吉等人假借組織羣專團搞無產階級專政,煽動停工停產、破壞工廠重要設備,造成巨大經濟損失。經省檢察院批准,決定以破壞生產罪,對趙雲吉等人立即逮捕。”
兩名戰士走到滿臉橫肉的瘦高個子面前給他戴上手銬。
接着那位幹部又讀另一份文件:“廣元市革委會文件。廣元市易家壩公社易家寨大隊村民易*(綽號易老大),男,三十三歲,小學文化程度。易*倚仗父親勢力,一貫在易家壩公社橫行霸道、欺壓鄉民。從一九七○年五月到一九七六年十月,他利用威脅要挾欺騙等方法先後強姦、騙奸本公社女青年九名,強姦年僅十四歲未成年女孩兩名。實屬屢教不改、流氓成性的流氓犯,根據廣元市檢察院上訴材料,批准以流氓罪將易*逮捕。”
另外兩名戰士立即給易老大雙手戴上手銬。剛纔還氣勢洶洶、趾高氣揚的易老大立即如泄了氣似的,耷拉着腦袋,面如死灰。
跟着易老大來的那十多個農村青年和七、八個羣專團的,立即夾着尾巴悄悄溜了。
這時候渝梅由玉妹攙扶着,打開房門出來了。剛纔她們躲在屋裡提心吊膽地看着門外的動靜。
今天一大早趙雲吉和易老大就帶着人,打開一個橫幅,上面寫着“無產階級專政羣專團聲討反黨*主義大會”又喊口號又狂叫高吼着“無產階級*就是好”的歌曲,鬧騰了許久,圍觀的人漸漸多了,可是沒一個摻合進來,始終只有幾個人在起鬨鬧騰。
易老大對着麥克大喊:“任家是反革命老窩!你們狗媽羅兆琪是老牌壞蛋和三反分子,打倒羅兆琪!打倒‘三反’分子晏長勝!打倒大流氓任勝利!他拐帶婦女袁玉珠!打倒反革命的窩藏犯晏渝梅!……”
渝梅氣得渾身顫顫,卻始終沒說話。玉妹不住安慰她,說:“媽,不怕,不怕,他們鬧騰不了多久!鬧騰不了多久!……
任木子趕緊迎上來,說道:“渝梅,你們受驚了!”
渝梅回答道:“幸虧玉妹給你打電話,報了警……”
長勝站在木箱對着麥克繼續講道:“同志們:黨中央在十月六日果斷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地平定了以那個旗手爲手的‘*’反黨集團,粉碎了他們反黨篡黨奪權的陰謀!黨和人民勝利了,黨和國家勝利了!……”
“打倒‘*’,人民得解放!”底下羣衆振臂高呼道,羣情激昂,不斷地呼喊着口號。
這時候吳學義帶着總廠辦公大樓裡的幹部們過來了。
“任主任好!歡迎任主任來鋼廠視察!”吳老上前同任木子握手致意。
幹部們都上前來與任木子握手錶示歡迎。
任木子趁機宣佈道:“現在‘*’打倒了!鋼廠也要有新氣象,我以省革委名義宣佈,從今日起晏長勝同志擔任鋼廠總廠黨委副書記、廠革委會第一副主任,主持全廠工作!”
吳老立刻同長勝握手,說道:“祝賀長勝同志,歡迎你回來主持鋼廠工作!”
長勝說:“吳主任,咱們得迅速向全廠幹部和工人傳達黨中央粉碎‘*’的消息,儘快傳達黨中央整頓幹部隊伍的最新指示,儘快消除極‘左’思潮的影響和破壞,儘快樹立起黨中央的新的威信和權威,儘快把全廠生產恢復起來、搞起來,讓國民經濟儘快搞上去,……“
“好,長勝同志,明天一早咱們就召開全廠職工大會,由你向大家傳達黨中央粉碎‘*’的消息!”吳老答道。
任木子說道:“老吳同志,我現在肩上擔負更重的擔子,這一次以省委常委兼省革委會副主任的身份到全省各市、各自治州去視察,一是傳達黨中央粉碎‘*’的新消息,二是要求各市、州黨委革委開始整頓幹部隊伍,把生產恢復起來,大力開展撥亂反正工作……所以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老吳,麻煩你通知一下週圍市縣黨委革委幹部立即趕到江佑鋼廠辦公樓來,晚上七點鐘咱們開個短會傳達黨中央的新精神和新指示。”
“是!”吳老答應道。
長勝隨任木子、吳老他們去總廠辦公樓去了。渝梅、援朝、玉妹和勝利回家去了。聚集的羣衆也漸漸散去。
在家中渝梅告訴援朝,勝利和玉妹已經同居了,他只能住到任木子的書屋兼辦公室裡去了。
此前渝梅找到總廠行政處處長,要他把玉妹安排在總廠厂部食堂工作。行政處長聽說玉妹會記賬算賬,就讓她當了食堂出納。玉妹幹得十分仔細,沒有出半點錯。處長十分高興,破例把她轉爲家屬大集體。
援朝說:“易老大已經抓了,玉妹應該把戶口轉來了。”
渝梅說:“不行吧,易老大被抓了,他的老子還是公社頭頭,這小子要阻攔的。”
“媽,我帶十幾個兄弟去易家壩,找易老頭子,逼他把玉妹的戶口轉出來,不然,砸爛他的腦殼!“勝利擼起袖子說道。
“不行,打人犯法,咱們不能動粗。“援朝說道。
“那咋個辦!總不能讓玉妹和我總登不上記,長期同居,結不得婚吧。“勝利急了。
“莫急嘛,莫急嘛,等一會兒爸爸和舅舅回來了,讓舅舅想辦法。舅舅的辦法多,一定有辦法的。“援朝說道。
“對的,待一會兒問問舅舅咋個辦!”渝梅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