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_第十二章(二)

麗麗的專車在厂部辦公室樓停下,她來到書記辦公室,秘書遞給她一疊文件:“這是大會程序議程,這是表彰名單,這是你的講話稿。”

“讓我看看。”她把外面的呢大衣脫下掛好,然後摘下圍巾,問道:“會場的暖氣怎麼樣。”

“書記,暖氣才送上去,挺暖和的,開大會沒問題。”秘書答道。

“小心爲妙,別把同志們凍着了。”

她把講話稿改動了幾處,然後背熟了,八點四十分來到辦公大樓頂層新建的大會禮堂。這是今年六月因爲工廠有人提出到修個禮堂,否則幾千人的大廠沒有一個像樣的大會禮堂,實在說不過去。她決定請市勘測設計院對厂部大樓進行檢查,結果表明辦公大樓頂層可以加蓋一層,能夠承受三、四千人的靜壓力,於是麗麗提議在頂層上加蓋一個簡易的大棚式禮堂。這樣有兩個好處:“1、省錢,2、不佔用土地。蓋禮堂的空地,還可以建兩棟家屬樓。於是廠黨委開會同意建大會禮堂。通過招標陳偉才領導的市建築公司於志勝建築隊中標。經過三個月施工,簡易的大會禮堂建好了,今天是第一次使用。

麗麗站在主席臺前,看着全廠九個車間所有不在班的工人幹部依次入內。人們進場坐好之後歌聲不斷。這幾年工廠效益很好,五棟家屬樓建好後解決三百九十多戶無房或困難戶職工的住房問題。平均每人可以領到四、五百元的超額獎金。所以全廠職工心情都很好,各車間的體育文娛活動展開的十分踊躍,一到開大會人們都互相較勁比賽着唱歌。麗麗滿面笑容地看着臺下的唱歌叫號的職工,還不停地同上臺來的厂部領導們打招呼。沒有多久,九個車間不在班的三千多職工都到了,臺上的領導們全坐齊。麗麗回到主席臺正中就座,對副廠長齊學軍說:“齊廠長,人來齊了,也到九點了,開會吧。”

“是,廠長。”齊學軍點點頭,站起來宣佈大會開始,然後全體起立唱國歌。唱完後全體坐下。齊學軍宣佈:“下面請廠黨委書記兼廠長宗麗麗同志代表廠黨委、廠領導做本年度總結報告。”

在熱烈掌聲中麗麗開始了她報告。麗麗的報告簡單而又務實,尤其她講到全廠鼓足幹勁超額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全廠每人得到四百七十元的超額獎金時全廠起立報以熱烈掌聲。這些獎金在當時是每個人的多半年的工資呢。還有當她講到本年度工廠自建五棟家屬樓,讓三百九十多戶無房或困難戶分到了住房,同時讓七十二戶擁擠房改善了住房環境時全廠更是掌聲熱烈而持久,甚至高喊口號:“共產黨萬歲!”“堅決擁護廠黨委的正確領導!”

麗麗講完話之後全廠報以長達五分鐘的掌聲。麗麗回到自己座位上,旁邊的黨委副書記左光斗側身在她耳邊說:“全廠二十年啦沒有一位書記講話像你這麼短,像你這麼受歡迎,經久不息的掌聲,出自內心的感動。”

麗麗淡淡一笑:“這是黨委和厂部全體同志的辛苦勞動換來的,人心向黨!”

齊學軍宣佈:“下面由黨委副書記左光斗同志宣佈本年度先進車間、先進集體、廠勞動模範、先進工作者名單。”

左光斗上去宣讀受獎人員名單時臺下一片寂靜,都在凝神靜氣聽名單。

麗麗耳朵突然聽見金屬扭曲變形而斷裂的聲音,她畢竟是學工的工程人員,馬上意識到了危險,她下意識擡頭看看頭頂上房頂的鋼桁架。原設計縱向每隔兩米有一鋼支柱,上面橫向一跨度二十米的鋼桁架,中間一個鋼支柱,然後又是一跨度二十米的鋼桁架。爲了美觀,施工方去掉了中間的鋼支柱,把鋼桁架跨度延長達四十米!整個房頂,縱向二百一十米,橫向四十米,面積超過八千四百平方米,加上五十釐米的積雪,天哪,多大的重量!麗麗倒抽一口冷氣。

左光斗宣佈完獲獎人員名單,齊學軍抓着話筒正要宣佈開始領獎,麗麗突然衝過來,奪下他手中話筒,喊道:“停!停!”

全體人員都愣住了,只聽見麗麗手指房頂喊道:“同志們,看看屋頂!桁架已經開始變形了,整個房頂即將垮塌。我命令齊廠長你去大門口進行疏導,左書記你去組織大家有秩序撤出禮堂。我命令大家依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車間順序撤出去,遵守秩序,不許擁擠,快!快!”

整個禮堂三、四千人聽從她的指揮一個車間一個車間地撤退出去了。麗麗站在主席臺上清清楚楚聽見吱吱嘎嘎的聲音由小變大,桁架變形越來越明顯。她大喊着:“同志們,遵守秩序,快撤!快撤!……”

她讓廣播部的人員把音響燈光設備快撤出去。“快,快,你們快撤!”她大聲喊道。

此時房頂鐵皮出現幾米長的裂縫了,上面的積雪粉塵飛飛揚揚飄落下來。一個小夥子來啦麗麗:“書記,你也快撤,快撤!”

當搬設備的同志和一車間的同志都到了大門口時屋頂從主席臺那裡轟然一下坍塌下來了,人們眼睜睜看着麗麗被壓在垮下的屋頂下了。

“書記!書記!……”還沒來得及撤出去的同志揪心地叫了起來。

最先是主席臺前面的房頂 下來,緊接是更大的一片轟然坍塌下來,整個禮堂的房頂幾乎全塌下來。屋頂上的積雪全都積到坍塌的地方,足足有五、六米高。

齊學軍喊道:“同志們,不要走啦,快扒雪,快扒雪,救書記!救書記!……”

還沒有下樓的人全回來了,用手扒開積雪,半個小時後才把麗麗挖出來。麗麗被一根落下的鋼樑擊中頭部,又被埋進六米多深的積雪中。廠醫院的大夫用手摸摸她的頸動脈,說道:“快,快送附屬醫院搶救!”

齊學軍、左光斗急忙叫人把麗麗擡上車,廠裡的救護車飛馳出廠區,快速送往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這是全市最好的醫院。送進醫院的急救室之後一個小時後,大夫出來無奈地宣佈:“雖然我們竭盡全力搶救,但是始終沒有搶救過來。”

齊學軍、左光斗和跟來的同志齊聲大哭起來。他們只好通知陳偉才,一聽噩耗,陳偉纔好像被雷電擊中了似的,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說話沒動彈。十分鐘後他突然歇斯底里大叫:“麗麗!麗麗!你不能走,不能走啊!”

一下子衝出辦公室,跳上自己的專車,對司機說:“快!快!上醫大附屬一院!”

陳偉才一下撲在麗麗遺體上,放聲嚎哭:“麗麗,麗麗,你爲啥走了啊!爲啥走了啊!……

齊學軍、左光斗一左一右扶起他,勸慰道:“陳經理,宗書記是爲了救全廠的人才犧牲的,是爲了救大家才犧牲的。你千萬節哀順變,節哀順變!……”陳偉才依舊大哭不止。

過了一個小時麗麗父母和女兒小晶晶,還有近期從三線調回來的姐姐美美和姐夫都來了。和陳偉才一起痛哭不已。齊學軍、左光斗等人怎麼勸也勸不住。他們索性走到醫院走廊上商量如何處理後事。

左光斗主張立即上報市委市政府和主管工業局,看看上級如何處理。

齊學軍說,麗麗臨危不亂,沉着鎮定指揮全廠三、四千人撤出危險區,這是可歌可泣的英雄,應該大力表彰。一定要向上級報告發生了巨大嚴重的事故同時麗麗舍生救羣衆的光榮事蹟也應受到表彰。

左光斗同意了齊學軍的意見,決定由工會主席負責接待家屬、勸慰家屬。他們立即回廠,齊學軍組織工廠正常進行生產,穩定人心,防止出現動盪。左光斗則組織人寫麗麗事蹟報告和事故調查報告。五天之後上報給市主管局和市委、市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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