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殷勤昨夜三更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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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殷勤昨夜三更雨(六)
安嬤嬤聽了這話,臉上一白,嚇得忙擺手兒,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掀起簾子向外張望看看無人,這才進來向安老太君做了個殺雞抹脖子的表情,悄聲道:“了不得,了不得您可輕聲點。若是教那邊的人聽去了,依着中山王的性子,只怕會對您……”
安老太君撇了撇嘴冷笑道:“我怕什麼都一把老骨頭了。再說我說的是實話,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你也太小心了,那邊如今已經是自身難保,還能在意咱們說什麼做什麼不成?”
緩了一緩,沉下臉來肅聲吩咐道:“若是這事兒屬實,暗香閣可真要萬劫不復了。你替我在外邊繼續打探着,最好能找一些在西北就服侍過永平郡主的下人來,那柳氏真是蠢,我要是她,但凡能逃出命來,就一定不會再趟這趟子渾水,這一回我看她往哪兒逃。”
安嬤嬤連連點頭應道:“您就放心好了。奴婢辦事兒您還不知道嘛。管保幹得漂漂亮亮的。說起來那柳氏也忒沒良心了,也不想想當日您是怎麼疼她護着她的,一招得勢,就拿張做喬,盡跟咱們過不去。真是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賤骨頭。”
安老太君冷笑道:“她本來就是小門小戶出身,能有什麼教養。可我當初也就是瞧準了她家世不好,才極力促成了義兒的婚事,又百般擡舉她,就是爲了避免將來義兒有個得力的岳家。沒成想她那麼沒用,我不過才離開幾日,她就被杜氏搶了丈夫和兒子,弄得自個兒也是九死一生。就憑她那點子心智,還想跟我鬥,真是做夢往日裡顧忌着郡主的身份和中山王的權勢,不得不低聲下氣給她幾分顏色,這回,我可絕不會再忍氣吞聲了,非要讓她嚐嚐厲害不可”
安嬤嬤笑着奉承道:“可不是,一個毛還沒長全的丫頭就敢三番四次地在您面前張狂,不治治她,還以爲這府裡真的沒有規矩了呢。您是什麼人哪,年高德劭,福慧雙修,吃過的鹽比她走過的路還要多,她拿什麼能跟您鬥哪。”
安老太君笑啐道:“你這張嘴究竟是怎麼長的?是塗了蜜了還是抹了麻糖了?慣會跟小丫頭學着貧嘴薄舌的。你是知道我的,說的再漂亮也不如做的好,你只要能替我辦成這件事兒,你那小孫子的前程就全交給我了,將來或許準他自贖其身,也考個功名光宗耀祖。”
安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珠子擠出一行淚來,一臉感激涕零地激動道:“老太太真是再世的活菩薩,大慈大悲,奴婢跟着您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哪。”
這種話安嬤嬤差不多一日都要說上好幾回,偏生安老太君卻像是聽不厭似的,每一回都被逗得心花怒放,笑逐顏開……
而暗香閣中的雨霏絲渾然不覺自個兒的秘密已經被人洞悉,日子在焦急的等待與無奈的守候中緩緩流逝,又過了三五日,這天一大早兒便吩咐人備車,直奔東郊漁梁村。一路上鳥語花香,蟬鳴蟈唱,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便停在一間小小的農舍旁。雨霏扶着翠微下了車,便見兩個用藍布帕子裹着頭髮,身着麻布粗衣的農婦正在不遠處的菜地裡忙活着,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一顆顆滴入泥土中,她們卻絲毫未覺。聽見馬拔蹄嘶叫聲,方纔猶猶豫豫地擡頭,滿面疑惑地向這邊張望。見了雨霏,先是一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搓着手兒,不好意思道:“郡主怎麼來了?這裡醃臢,又是毒日頭底下,您快裡邊請。”
說着,忙打起竹簾,窗明淨幾,幽香撲鼻。屋內雖然簡陋倒也乾淨清爽。微風拂地,屋後泉水叮咚,平添了幾分涼意。
那兩個農婦恭恭敬敬地請雨霏上座,又忙摘下包頭的布巾,露出熟悉的容顏,卻是多日不見孫姨娘和本應溺水身亡的三姑娘王淑明。
孫姨娘用粗瓷碗沏了一盞茶奉上,滿面慚愧道:“郡主恕罪,鄉野粗地沒有什麼好茶,只有前些日子在山後採摘了些桃花,又用這清甜的泉水沖泡,味道倒還能入口。頂着毒日頭趕了這會子路,想必也渴了,郡主若是不嫌棄,就賞個臉潤潤喉吧。”
雨霏含笑道:“你都這麼說了,本宮還能不嚐嚐嗎?“說着便抿了一小口,滋味清甜,頓覺齒頰留香。因點頭讚道:”味兒果然與衆不同,想不到姨娘這一手泡茶的好功夫倒是一點也沒丟呢。”
孫姨娘賠笑道:“郡主真是過獎了。妾身哪有這個心思,全是明兒這孩子胡鬧,自個兒胡亂倒騰出來的。想不到味兒倒還過得去。”
王淑明抿嘴輕聲答道:“我瞧着後山有一大片桃林,果子熟透後自然有人摘,只是這花瓣便落在泥土裡腐爛,怪可惜的,我想到原先在府裡的時候郡主曾賞過梅花餅,何況在《神農本草經》裡也讀到過:桃花具有‘令人好顏色‘的功效。便靈機一動,收集了些回來配着白芷和竹葉青封在鬼臉青瓷壇裡,每日就拿屋後山泉水沖泡,既養顏又解暑。”……
雨霏見王淑明雖然略曬黑了一些,眼眸倒越發顯得清亮明澈,透着飛揚歡快的神彩。便點頭笑道:“看妹妹的氣色果然不錯,比從前更添了幾分活潑開朗的韻味。女孩子家就應該這樣,若是還像從前那般老氣橫秋的,本宮就該尋思着給你蓋一間私塾做夫子了。”
因瞥見王淑明略顯粗糙的雙手,蹙眉道:“其實日常一應糧食菜蔬這莊子裡都有,你們何必這般辛苦呢。到底是侯門小姐,哪裡做得慣這些。莫不是莊頭對郡馬和本宮的話兒陽奉陰違,尋這些粗活故意爲難你們不成?”
孫姨娘忙擺手分辨道:“沒有,沒有沈莊頭對我們很好,只是我們總不能整日白吃白喝,無所事事哪。不過是種種菜,澆澆水罷了,真的一點都不辛苦。若沒有郡主殿下的垂憐,妾身和明兒早就被太太害死了,哪裡還能活得這般清閒自在呢。我們母女日夜感恩戴德,不知該怎麼回報纔好。無奈身無長物,也只能悉心種點菜蔬,雖不是什麼好東西,等年下時託沈莊頭一同敬獻給您,也能略表我們一點心意。說實在的,自從聽說七姑奶奶落了胎,妾身這些日子就一直心緒不寧,悔恨難安。若不是我們糊塗,七姑奶奶也不會落到這般悽慘的地步。如今不過是身體上比從前累一點,又怎麼能贖這滿身的罪孽呢。”
王淑明羞慚地拉着孫姨娘的衣袖,垂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嘆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若有任何報應,就應在我一人的身上。只求娘健康喜樂,安穩一生。”
雨霏聞言擺了擺手道:“過去的事兒就別再提了。當日若不是那肖氏先起了害人的念頭你們也不會順水推舟。說到底不過是天理循環罷了。只是這報應應在了她自個兒的女兒身上。”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淑明一番,沉聲嘆道:“好好一個千金小姐穿着農女的衣衫還要做這等粗活,倒真是難爲你了。”
王淑明輕鬆地笑答道:“郡主快別這麼說。淑明在這裡真的很快樂,每日都像是新生一般。從前被鎖在深宅大院裡只能坐井觀天,真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從來也不知道吃到嘴裡的飯食,哪怕是一片青菜葉子也要付出這麼多的汗水和辛勞。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如今也不再是一句只能束之高閣的名言警句而已。”
雨霏點頭讚道:“聽你這樣說,本宮就安心了。看得出你倒真是脫胎換骨了呢。”
因吩咐翠微道:“趕緊教人回去將本宮屋裡那個琺琅彩盒子裡裝着的蛇膽紅玉膏找出趕緊送過來。那可是敬懿太妃賞的,說是潤手嫩膚,養顏駐春再好不過了。叫他們小心着點,就那麼一小盒,可別砸了丟了。”
翠微回道:“郡主忘了,就因爲那東西稀罕,您交給江嬤嬤鎖在匣子裡了。這會子若回去拿,越發鬧騰的大發了。就是問起來,又不能說是給三姑娘的,底下人也不好回。不如明個再命人送過來,可好?”
雨霏答道:“明兒,後兒都使得,你記得提醒本宮,可千萬別混忘了。”
孫姨娘滿臉惶恐,連連擺手道:“不,不用。這麼金貴的東西,郡主還是自個兒留着吧。我們粗手粗腳的,實在不配用那好玩意兒。沒的糟蹋了。”
雨霏正色道:“不是這話。女孩子家的手和臉一樣要緊,若是有個一星半點的損傷,今後可怎麼說婆家呢。”
王淑明聞言,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帶着一絲緊張,半點嬌羞,絞着衣帶忸怩道:“郡主不要打趣淑明瞭。什麼婆家,我這輩子只想陪着娘,就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地度過餘下的日子。”
雨霏戲謔道:“這話就是扯謊了。哪有女兒家大了不嫁人只守着親孃的。讓人聽了還不笑話你啊。你若是認真的,那本宮接下來的話兒可真就沒法多說了。”說着便用滿含笑意的眼神瞥了一眼在旁滿臉欣喜的孫姨娘。
那孫姨娘見狀便急急兒插話道:“看來郡主是有意要爲我家明兒做媒了,不知您看中的是哪一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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