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徒勞恨費聲(三)(文)
這癱倒在地,滿身傷痕的女子正是昔日的秋棠,如今應該叫她秋蟬了。衆人眼見秋蟬往日如花朵般嬌嫩的臉上此刻已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左右臉頰更是留下了兩個清晰的掌印,此刻腫的老高,皆倒抽了口冷氣,在底下竊竊私語。
肖夫人見秋蟬這幅狼狽不堪的摸樣,先是吃了一驚,心下一沉,隨即掩去怯色,佯作鎮定道:“郡馬爺這是做什麼?這丫頭好歹也服侍過你一場,哪一點不盡心盡力的。你怎麼忍心對她施此酷刑。若是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爲咱們府裡的主子盡是些刻薄寡恩的呢。”
念遠不屑地瞥了肖夫人一眼,直面王崇正疑惑微怒的目光,鎮定自若道:“姨娘怕是誤會了。子陵可沒有動她一個指頭。只是覺得這丫頭形跡可疑,不過白問了兩句,她便似瘋了似的亂跑亂闖,許是被園中樹枝劃傷的也未可知。”
肖夫人暗暗啐了一口,上前指着秋蟬臉上紅腫的巴掌印,用尖利的語調質問道:“那這臉上的掌印又怎麼說,總不會是她自個兒打的吧。”
念遠冷笑道:“誰教她口出惡言、隨意攀誣他人。我這可是幫姨娘出氣呢。”
話音未落,似是迴應一般,秋蟬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向肖夫人,驚得她連連後退,卻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兒,淒厲如陰鷙一般的聲音迴盪在屋內:“太太,太太,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衆人聞言,臉上皆露出瞭然的神情。肖夫人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秋蟬那血淋淋的臉蛋和那悽慘的叫喊聲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而王崇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像一把鋼刀一樣在她身上劃來劃去,肖夫人於是心下一橫,使大力氣一腳狠命地踹了過去,惱羞成怒道:“死蹄子,滿嘴亂唚什麼!你的主子在那兒呢,要討饒要救命找他去。拉扯上不相干的人做什麼。”
那秋蟬頓時失了重心,向後仰倒,頭重重地撞在桌角上,磕出個一個碗大的口子,一時鮮血直流,昏了過去。面容猙獰教人不寒而慄。
王崇正見狀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肅容冷聲道:“遠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念遠正色道:“父親大人,子陵經過多番查問,證實就是這個賤婢繡了布偶埋在梅花樹下誣害郡主殿下的。”
肖夫人被魏昌家的扶到下首紫檀描金萬福紋扶手椅上坐好,又飲了一小口熱茶,此刻已緩降了過來,安定心神,出聲質疑道:“這丫頭成日家都跟在郡馬爺身邊,從來也沒踏入暗香閣半步。怎麼說是她?郡馬爺莫不是爲了替郡主洗脫罪名就隨便找個人來搪塞吧。”
王崇正聽了這話,心裡也多了幾分疑惑與防備,用清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念遠,語帶雙關道:“遠兒,大丈夫愛護妻兒也是本分。只是莫要爲了兒女情長因小失大,做出不明事理、罔顧法紀之事來。想想爲父那晚叮囑你的話,不要一子錯,步步錯啊。。。。。。”
念遠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警容正色,道:“父親大人放心,子陵再愚魯,也斷不會做出此等恃強凌弱,顛倒黑白的事情來。”隨即從後面的小廝蔭鬆手裡接過一個黑漆剔犀雲紋方盤,指着最左邊的布人,一字一句解釋道:“父親大人請看,這上面繡的字用的是廣東粵繡中潮繡的技法。子陵已經查過府裡的家口花名冊,僅有秋蟬一人祖籍潮州。”
肖夫人急忙插嘴道:“外邊心靈手巧的繡娘多了,也未必就是這丫頭做的?”
念遠鎮定自若,連聲冷笑道:“姨娘素來注重儀容,在鮮衣豔飾上的花銷也着實不菲。又豈會不知,這潮繡向來傳男不傳女。繡工多爲男工,且統歸內廷作坊,只經辦進貢的物什。因而民間會此技藝的並不多見。而秋蟬的老子曾爲內造處的繡工,家裡又沒個男丁頂立門戶,爲使技藝不至於失傳,必是全數傳授於她了。”
肖夫人依舊不依不饒,繼續替秋蟬辯解道:“即便如此,中山王府的能工巧匠也不在少數,郡主殿下暗地裡找一兩個懂粵繡的繡工來縫製布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念遠睥睨着肖夫人,眼眸中隱隱約約露出森冷凜冽的寒意:“姨娘倒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硬要將郡主殿下與中山王府牽扯其中才可罷休,是不是?”
肖夫人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道:“公道自在人心。若是你拿不出教人信服的證據,那中山王爺與郡主便難辭其咎。”
念遠怒極反笑,眼睛直勾勾盯着肖夫人,教她頭皮沒來由的一陣發麻,如同被毒蛇纏繞一般。這才輕聲笑着拿起方盤右側一個石青色方勝荷包,上面用金線繡着一對相依相偎的鷓鴣鳥,道:“這是在秋蟬房內找到的尚未完工的荷包,這上邊兩隻鳥兒每一片羽毛的尾端之間都隔有一定的距離,留下了一片流白之色。與布人上小字的繡法一模一樣。子陵去繡莊問過見多識廣的繡工,潮繡有一獨特技藝已經失傳許久,名曰“水路”。秋蟬用的正是這一失傳的絕技。”
王崇正點頭應許,因問道:“那你可曾問出她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竟存了雄心豹子膽敢陷郡主於不義。”
念遠隨即轉頭,一雙深潭似的寒目逼視肖夫人,冷笑道:“這恐怕就要問一問肖姨娘了。”
肖夫人眼皮一跳,嘴角抽搐了幾下,見王崇正用難以置信的疏離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她,心中暗道不妙。忙出聲辯白道:“這死蹄子原來是在我房裡伺候,可早兩個月就調去聽雨樓了。府裡何人不知她與郡馬恩愛非常的,就連郡主都爲此生了好大的氣。這會子怎麼倒拉扯上我了。郡馬爺可莫要血口噴人。”
念遠聞言,見雨霏蒼白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埋怨,遂遞過去一個滿含歉意的眼神,這才冷聲道:“是不是血口噴人再問一個人就明白了。”遂向外高聲吩咐道:“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