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靜默無聲的看了她好久,然後她終於擡起了頭,她白皙嬌小的臉上有些髒,還有些淚水,沾溼了髮絲粘在了臉側,右臉頰腫高,上面還有一個大大的巴掌印,她一怔不怔的看着他,溢出的聲音已是沙啞,“能不能……借我手機,我想打給我家人”。
男人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遞給了她,季安尋接過,“謝謝”,她拿着手機,手指有些發着顫,十一位數字,她足足過了一分鐘才撥打了過去,過了一會,那邊接了起來,她嚥了咽喉嚨,“媽……爸呢?”
又過了半分鐘,應該是換了另外一個人接,隱約聽到了一個低沉的男性聲音,之後,季安尋突然對着手機咆哮了起來,“爸,你快過來,我要你告到他們坐牢,要告到他們死,我要他們通通去死!”
最後她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弟弟……弟弟出事了,他受傷了,受好嚴重的傷,現在……在手術室裡,你們快過來,快過來”。
那邊還在說着什麼,季安尋只是一味的哭着,然後她抽泣的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遞還給了男人,許是哭的太久,她的聲音已是沙啞,咽哽的道了聲謝。
男警察搖了搖頭,沉思了片刻,低聲開口,“別擔心,你弟弟不會有事的”,他停頓了幾秒又說,“還有那些傷害你們的人,我會讓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會死嘛?”季安尋的眼淚還在無聲的流着,但是溢出的話語卻是冰涼冷淡。
男警察聽後瞳眸一怔,卻遲遲沒有回答。
季安尋好像並不在意他的迴應,重新又把臉深埋在了腿間,她沒有在哭泣,也沒有在低喃,只是蹲坐在手術室門口的角落,很是安靜,走廊裡時不時的會傳來一串的腳步聲,有平緩的,也有匆忙的,還有交談的聲音,有醫生叮囑的,還有病患的家長道謝的,甚至還有小孩的哭鬧聲,應該是在打針吧,小孩最怕的就是打針。
手術室的指示針還在亮着紅燈,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過去的不知不覺,但也過的如此煎熬,季安尋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時間可以這麼可怕,可怕的在這等待裡,她的心都疼的快麻痹了,靜下來,閉着眼,心裡一遍遍的做着祈禱,可是後巷裡發生的一切就像走馬觀燈的在她腦海裡不停的回放着,那些男人撕扯着她的衣服,那些男人腳踹着岑西的背上,他緊緊的抱着自己,然後吐了血,最後抱她的力度慢慢的鬆掉,在之後的一小片段裡,她已完全記不起來了,直到那名警察搖醒了她。
冬月的夜晚,逐漸的放涼,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氣襲上全身,她感覺好冷,即使把自己抱緊,還是覺得全身冰涼,她的手指尖凍的沒有了溫度,腳上的鞋落在了後巷裡,腳板沾地,涼了她的溫,白皙的腳此時卻是慘白,如同死人一般的白,隱約還有看到她的腳背上的腳筋,好冷,冷極了,這種感覺在這醫院裡更甚。
她也開始不喜歡醫院了,原來岑西不喜歡醫院是對的,因爲這裡總會讓你感覺到了無生氣般的死寂,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多少都會有醫院的橋段,而她最害怕的就是聽到醫生對家者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就是這麼一句話,就代表着自己的至親或至愛永遠的離開了,再也見不到。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直到現在,她還能聞到他留在身上的那股血腥味,還有那漸漸鬆開她的手,想此,她越發的抱緊自己,在心裡一遍遍的誠心祈禱着。
終於,手術室的指示燈變了綠,一直在旁靜坐的男人有些激動的從等候椅站了起來,緊接着門打開,兩名護士推着擔架牀從裡面走了出來,後面跟着的是一個男醫生,大約五十歲左右,他摘掉了口皮罩,對着男人說,“你是這孩子的什麼人?”
男人擺了擺手解釋,“我是警察”,他又指着坐在門口角落的季安尋說,“這位是他的姐姐”。
男醫生這才注意到了季安尋,她抱膝坐地,烏黑的髮絲凌亂,手與腳上都沾了泥土,腳腕腫到已發紫,她就像是一個破碎的娃娃,沒有生氣,見此,醫生微彎下腰,輕聲叫喚,“孩子,別擔心,你弟弟沒事了”。
只是這麼一句話,勝過了千言萬語,她現在最想聽到的就是沒事二字,然後這兩個字從醫生的嘴裡說了出來,那就代表真的沒事了,她緩緩的擡起了頭,那個男醫院在溫和的對着她笑,“我弟弟沒事了……”。
“嗯,沒事”,男醫生對她重重的點頭。
“謝謝”,她從地上慢慢的站了起來,過程中踉蹌了一下,醫生扶住了她,她現在的腳是麻痹的,她不知道在她在這裡等了多久,她偏頭又說了聲謝謝時,醫生纔看到她右臉頰也是腫高的,還有一個巴掌印,脖子間是已經乾涸的血跡,“孩子,你受傷了?”
“我沒事……比起我弟弟,我這點傷算的了什麼”,她面色淡涼,眼睛看着擔架牀上的岑西,眸底深處滿是心疼,在淚水又快要盈滿時,她一個擡手狠狠的擦去,“弟弟,沒事了,幸好……幸好你沒事”。
他就躺在那裡,戴着氧氣罩,臉色發白,淺薄的嘴脣上已不見半點血色,她想伸手觸碰他,伸到了一半又縮了回來,她不敢去碰,怕弄疼了他,靜了半會,她問,“醫生,我弟弟他……嚴重嘛?”
醫生輕輕嘆了口氣,“雖說是搶救回來,生命已無大礙,但是受的傷卻很嚴重,他的脾臟破裂,還斷了三根肋骨,其他的還有些皮外傷”。
話落,季安尋極力想忍住的眼淚又瞬間落下,醫生見了忙說,“不過別擔心,療養一段時間就會康復了”。
“真的沒事了嘛?”她不放心的問道。
“沒事了”。
“真的?”她再問。
“嗯,真的”,男醫生很有耐心的回答。
“謝謝”,她又說,“等我家人來了再辦理手續好嘛”,她此時想時刻的陪在他身邊。
“好……”。
護士人員把岑西推進了一間病房後,又細心的在其病牀旁又加了另一牀,在醫生的提醒和勸說下,她低頭看了看自已,才發現自己的身上是如此的胺髒,她做了簡單的梳洗,醫生給她紅腫的臉上塗了藥膏,腳上也抹了藥纏了醫用繃帶,好心的安慰了幾句,然後退出了病房。
季安尋拿起了放置牀邊的外套還給了那名男警察,她再次道了聲謝,警察見這裡沒事後,也抽身回去了警局。
病房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她和還在昏睡的岑西,她側躺在病牀上,小心翼翼的拉起了他的手,看着那張清俊的臉,她緊咬着嘴脣,強忍住了淚意,她又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捋過他的碎髮,然後再順着他的側臉慢慢的下滑,“弟弟還是這麼好看”。
他的手跟她的手一樣的冰涼,季安尋替他拉過了被子,然後把兩人的手放在了被窩裡,試圖暖和着,牆壁上有一個時鐘,時針已指向了午夜十二點多,滴答滴答的帶人進入了深夜,透明的玻璃窗上染了一層的黑墨,原來夜已靜深,她還聽到了外面有風的聲音,被玻璃窗做阻隔,擋下了一些的冰冷,房內有微弱的燈光在照明,那是她打開了牀櫃檯上的檯燈。
她很累,就想這麼的睡去,可是她卻強迫着自己不要睡,她怕在半夜,岑西發生了一點狀況她不能及時知道,即使醫生說他已經沒事,明天就會醒來,但她還是不放心,她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聽着他的呼吸聲,這樣能感覺到一些的安全感,她現在覺得除了鋼琴的聲音好聽外,另外還有呼吸聲,那是代表着生命存在的美好。
但是隻要一想到那後巷裡的一幕幕,握着他的手就不由的緊了又緊,雖然心裡的那抹害怕正在慢慢的消散,但還是心有餘悸,她只要一想到當時他的鬆手如同他的離去,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第二次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保護着自己的清白,上一次是當牌落下的一瞬間決定他的生死,這一次,他用自己的身體緊緊的護着她,還吐了血,甚至奄奄一息,推進手術室後,整整兩個多小時才被推出來,這是當時她問醫生,醫生對她說的。
她深深的看着他,心裡暗暗發誓,從今以後,自己要加倍的對他好,要更加的疼愛他,她不要再讓他保護自己,只是這僅僅的兩次都直接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她害怕,真的好害怕,這種感覺她以爲經歷了一次就夠了,然而當這種感覺再次襲來,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當時等在手術室的那兩個小時,她就是這種感覺,呼吸困難,心臟疼到麻痹,身體冰冷到了沒有知覺,時間成了一種煎熬,慢慢凌遲着她的肉體,簡直糟透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感覺她不想再要了,一點也不想!
而也正因爲如此,成了她以後束縛的枷鎖,即使每次害怕的想逃離,卻又甘願的被他囚禁,直到她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