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小時的奔波,我和江墨謙一起到了地圖上的目的地,一路上還算順利。我們的目的地是一個小村莊,裡面只有十幾戶人家,很容易就打聽到了那個叫阿達的年輕人。我向阿達說明來意,我還以爲既然叫“普通話”,這種語言早在祖國普及了呢,沒想到原來不是人人都會說,不過也不能怪他們,這個村子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教化未開也不稀奇。阿達試圖用蹩腳的普通話跟我交流,我示意他可以說他們本地的語言,因爲我從小就很有語言天賦,我外曾祖父生前是中國幫會的龍頭老大,所以每年拜訪外婆的綠林人士很多,他們教我說各地的方言,講他們的傳奇見聞,讓我對這個世界的未知充滿興趣。不過,這個阿達說話還真有趣,話中時不時會夾雜一些古文字。
我用當地的方言問阿達:“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你們的?”
阿達卻用質疑的目光看着江墨謙:“楚老先生沒有跟我們提過此人。”我外公是曾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神偷”楚雲。
我本來想借這個機會不讓江墨謙參與進來,可是江墨謙似乎猜出了阿達的意思,搶先說道:“我是這位小姐的未婚夫,你可以信任我。”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麼說,如果我反駁他的話,很可能會讓他陷入危險之中。阿達見我並沒有否認,於是不再有所防備。阿達說:“卓小姐,爾即將做的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很可能會失去生命,而此行卻也關乎我們族人的生死,除非爾確定要幫助吾等,否則吾將不能把秘密告訴爾等。”
“我來的目的就是要幫助你們,我會竭盡全力。”我想外公一定是受過這個部落莫大的恩惠,纔會叫我一定要盡全力幫助他們,因爲他一生熱愛自由,最怕欠別人的人情了。
阿達沒有說話,卻看着江墨謙,江墨謙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對阿達笑笑說:“我們既然一起來,就是要生死與共。”
我看着江墨謙,這個人真讓人看不透,他就像是我的剋星,總是讓我沒有辯駁的機會,也對,正常人是鬥不過流氓的。
阿達開始跟我們講述事情的經過:“在此村後面的羣山中有一個古老美麗而神奇的部落,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稱神旨村。顧名思義,它是在神的旨意下建造的。當時,正值三國戰亂紛爭的年代,我們族人不堪重負,苦不堪言。突然有一天,我們的祖先承接天旨,帶着族人移居此山中。在神的指引下,一千多年來過着富足而安樂的生活。”
我問道:“那你們爲什麼又移居山外,你們又是怎樣認識我外公的?”
阿達繼續說:“我們的族人世世代代在山中生活了一千多年,本來相安無事,知道有一天,我們不斷聽到轟隆隆的巨響,隨後就開始發生地震。吾等以爲是神明發怒了,於是,族長去求天神恕罪。天神告訴吾等,不要驚慌,是山外的人在打仗,大炮發射時轟擊到山體。當時我們第一次聽到‘大炮’這個詞,不知是何物,很害怕。但是在天神的庇護下,我們一組都安然無恙。隨後,天神告訴吾等外面的世界已變得與秦漢時不同,外人不僅發明了大炮,而且變得極其殘忍。吾等若繼續隱居,部族終有一天會被外面的人發現,吾等族人會被當做怪物屠殺,唯一的辦法就是要‘犧牲小我,成就大我’,有部分人山外來建立村莊遮掩,只有如此,方能保全吾族。”
我問:“現在生活在這個村子中的人都是有天神選出要保護族人的人?”
阿達回答:“正是。”
我問:“你們是什麼時候來到山外的?”
阿達回答:“民國時期。我祖父帶着家人和另外幾個村民來到山外。”
我繼續問:“哇!相差了幾個世紀,你們怎麼能適應山外的生活?”我覺得真的很不可思議,雖然人是這個世界適應性最強的生物,但是這個神旨村的人與外面的人無異於是兩個時代的人,而且是兩個相差了一千多年的世界。我是一個相信“無奇不有”的人,我也曾試想過人類在某個科技發達的年代可以進行時空穿越,以至於我們身邊的某個人可能就來自於未來世界,但是我始終無法想象一個古人如何生活在現代。
阿達說:“本來我的祖父他們也很擔心,他們沒有想到山中千年,世間竟發生瞭如此之大的變化,世間竟然有了那麼多吾等見所未見的東西。不過,有天神的指引,我們很快就可以與外面的人交涉、做生意。”
我問:“戰亂早已停止,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你們爲什麼不離開這裡?”
阿達說:“只有留在部族裡,我們才能得到神靈的庇護。外面的人都太狡猾了。”
我說:“可是你們卻相信了我外公。”
阿達面露難色,說:“我們只是沒有辦法,我們的族人沒有可以完成這件事,這纔想到楚先生。”
我說:“哦?”
阿達說:“在五十年前楚先生深受重傷來倒在村外,被我祖父救了,楚先生承諾會幫助我們做一件事。我們的族人一向都是自力更生的,不會輕易相信外人,也決不依賴外人。”
我說:“是因爲你們有天神的庇佑?”
阿達說:“是的,天神是無所不能的。”
我說:“可是這次你們天神卻不能庇佑你們了?”
阿達說:“不是的。只是這次的事是天神所託。”
我疑惑了,問道:“哦?天神不是無所不能的嗎?”
阿達說:“是天神對族人的考驗!”
我更疑惑了,問道:“考驗?”
阿達說:“是的,一千多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在路上撿到了一塊玉片,這塊玉片是天神之物,每當玉片發出光芒時,我們便可以得到神明的指引。”
我問:“你們要我做的事情跟這塊玉片有關?”
阿達說:“是的,一個月前,吾等得到了神旨,天神命吾等在三個月之內把神仙玉片送到神殿,否則就會降禍於我們的族人。”
“神殿?”我祖母的家族世代以捉鬼爲生,對於鬼神之說我並不排斥,我奇怪的是一個保護了這個部族一千多年的神仙爲什麼突然變了,竟然讓族人去冒險送什麼玉片。既然他是神仙爲什麼不自己取,一定要人送到神殿?我長着大還沒有見過神仙,我也先去見識一下神殿。
阿達回答:“在我們部落南面有一座山峰,名叫冰峰,是因爲這座山的山體異常冰冷。天神告訴吾等神殿就在那冰峰之上。可是那座山峰實在太陡峭了,而且越向上越冰冷,我們部族的人沒有一個可以爬上去。”
“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外公?”
“正巧楚先生來到家中做客,吾又突然記起祖父說過楚先生精通中國武術,我纔會開口請他老人家幫忙的。可是楚老先生說,他還有其他是要做,於是就發電報請卓小姐過來。”
“所以你們族長希望我去把玉片送給天神?”
“是的!”
“你們部落裡有沒有爬山工具。”
“有!都是我去市區採辦的。”
“嗯,那事不宜遲,你帶我們去你的部落看看吧!我得了解一下那座山的地形。”我不再過多的詢問了,因爲我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有更多的線索,這個部落的族人被那個“天神”荼毒太深了,不然也不會有人在這個時代還甘心留在這樣狹小的村莊裡,不知道該說他們是單純忠誠還是愚昧悲哀。
在阿達的帶領下,我們經由一條密道來到了神旨村,我雖然對阿達的故事半信半疑,但是對這個神旨村充滿期待,一個有着一千多年曆史的古老部落,傳說中得到神的指引,而且阿達也說那裡很美麗,在我的想象中它應該是是桃花源的樣子。可是,當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卻大跌眼鏡。沒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沒有“黃髮垂髫”,那只是一塊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能夠概括全景,這裡勉強能住下七八戶人家,還不如他們外面的村子大。而且這個地方几乎寸草不生,我很難相信他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裡。他們拼命想要守護的家鄉竟然是這個樣子!
我不禁疑問道:“這裡就是你們的部落?”
阿達的樣子很興奮:“對啊,這裡很美吧!這是一方多麼寧靜的聖土啊?”
我問:“你們的部落裡有多少人?”
阿達回答我:“我們的部落一千年來世世代代都不超過三十個人,後來爲了保護部落,一些人移居到山外面人才多起來,你今天在村裡見到的人都是我們部族的人,現在山裡只有我們的族長和長輩才能居住。”我不再說話了,因爲他們這種瘋狂的信仰的確是我這種長期生存在所謂文明社會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阿達把我和江墨謙引薦給族長,族長滿懷希望地把那塊神仙玉片取出來。他告訴我們,他這塊玉片由世世代代的族長供奉,當這塊玉片發出光芒時,天神就會帶給他們指示,這是天神第一次給他們的考驗,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完成任務。
我問族長:“你們通過這塊玉片跟天神溝通,失去了它,你們怎麼在接受神明的指引?”
族長說:“此乃天神之物,理應物歸原主。縱使失去天神庇佑,吾等也無怨無悔。且此事不過乃天神對吾等的考驗,天神無處不在,定會長久庇佑我族人。”這個世界上,在這個角落裡,竟然有一個如此純然的民族,但是這份感動就足以讓我幫他們去完成這“光榮的任務”。
族長把玉片交給我後,我便讓阿達帶我們到那個山腳下,雖然是去幫助他們,但是看他們那裡幾個老人家的樣子,照顧自己都難,我實在不忍心再讓他們招呼我們。那的確是一座很陡峭的山,直聳入雲端,而且正如阿達所說越接近那座山就會越感到一股慢慢襲來的涼意。我觀察了一會兒那座山,便告訴阿達會在明天幫他們把玉片送上去,讓他不必再跟着我了,只需要把爬山的工具給我就好了。
阿達離開後,我和江墨謙支好帳篷,江墨謙好想經常旅行,他的揹包裡一切應急設備一應俱全,不過,我的心思去不在研究江墨謙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拿着那塊玉片,看了又看,反覆研究,卻看不出有什麼神奇——那隻不過是一塊近乎長方形的玉片,手掌大小,裡面有很多錯落的花紋,這些花紋的形狀很像什麼,但我又一時之間說不出來,不過絕對不會賣出什麼好價錢就是了。
其實,阿達是對的,拋開他們的貧窮落後,他們的部落的確美麗而神奇。當你夜晚坐在這羣山之間,沐浴在星光下,體味着從不曾有過的靜謐,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格外美麗,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阿達和族人爲什麼要守護這片荒涼了。
“你在想什麼?”江墨謙突然問道,遞過一罐啤酒給我。
我接過啤酒,看着他說道:“你的揹包是不是個百寶袋,竟然有啤酒!”
他笑笑:“你想的應該不是我吧?”
我也笑笑,擡頭看看星空,說:“這裡的星空好美,我在國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星空。”
他說:“我去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地方的星空,只有這裡的是最美的,因爲有你,只有我和你。真想永遠留在這個地方。”
我看着他,笑了笑。問道:“你爲什麼不問我有沒有把握上山?”
他回答:“你反正一定要去,有沒有把握都是一樣的。”
我對他說:“你明天留在山下等我。”
他淡淡地說:“我已經來了就不會臨陣退縮。”
我問他:“爲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值得嗎?”
他反問我:“你信不信一見鍾情?”
我說:“那是一種理想的愛情,我願意相信。”
他說:“那就行了!”
我問他:“可是你不覺得爲了別人的愚蠢信仰拼命很蠢嗎?”
他說:“可是你還在這裡。”
我問:“你不問我爲什麼留下來?”
喝了一口啤酒說:“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
我又問:“你就對我沒有一絲疑問?”
他說:“有!而且很多!”
我說:“那你爲什麼不問我?”
他說:“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慢慢了解。”說着,他把啤酒罐上的拉環擰下來,套在了我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擡起頭來,對我笑笑:“時間不早了,休息吧!”說完,便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起身回帳篷。
他走到帳篷附近,突然轉身:“有一個問題一定要問你!”
我說:“什麼?”
他笑笑:“你的名字!”
我笑了:“卓靈!你可以叫我Ada。”相處了這幾天,我竟然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而我們竟然這樣無障礙地交流着。
他說:“我更喜歡叫你靈兒。”說完,便轉身回了帳篷。靈兒,和我親暱的長輩纔會這樣叫我。
對於江墨謙的舉動,我竟然默認了,我沒有吃驚,一切地發生似乎都順其自然,一種幸福的感覺涌上心頭,我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把它戴在脖子上,然後回到帳篷裡躺在江墨謙身邊,他翻過身來抱住我,我下意識地蜷縮在他的懷裡。山裡的夜晚是很冷的,但是那一夜,我睡得很溫暖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