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 mme mshi”克萊爾回答, 用那種無法聽懂的語言。這語言發音奇異，腔調更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dji aks”德斯蒙德微笑着回答他，目光格外溫柔。用這種人類聽不懂的語言交流讓他們心中產生了一種隱秘的親密感。
這個場景多少會讓人覺得怪異。克萊爾抖動背後的翅膀剛剛纔長出來的翅膀還不足以支撐他飛行, 但是稍微離地一點點倒是足夠了。
德斯蒙德在看到克萊爾翅膀的時候, 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對於吸血鬼來說, 翅膀是成年的標誌, 成年意味着很多事情。
“吸血鬼先生,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尼克說，德斯蒙德來不及思考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就看到威爾遜顫抖地舉起槍, 可是在下一秒，他便安靜地睡在了地板上。空氣中還瀰漫着屬於湯姆血液的味道, 那是一種可以刺激吸血鬼食慾的氣息。
有人受傷了, 流了很多血。德斯蒙德落地, 靴子在地上輕輕敲擊，清楚地昭示出了他的存在。好像對眼前的一切不怎麼滿意, 他皺眉，偏過頭看了一眼湯姆：“看來你們今晚不怎麼愉快。”
“事實剛好相反，事實是，從你來爲止，大家都相處得挺不錯”湯姆回答, 他臉色很難看, 卻要勉強自己笑出來, 這讓目睹了一切的尼克心情更復雜了。
“那剛好”德斯蒙德無意和他們繼續說些廢話, 他抱着克萊爾準備離開。克萊爾剛剛長出屬於自己的翅膀, 而德斯蒙德對此非常好奇，一直在撫摸克萊爾身體和翅膀連接的部位。
這毫無疑問是個親密的動作。同時這也是讓湯姆覺得更加不舒服的動作。有很多事情他想問這個吸血鬼, 但是當對方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又無法將之說出口了。在他詰難德斯蒙德，將對方視爲殺人狂的時候，他自己也是黛西死去的元兇之一，況且……
克萊爾對於這個人的依賴，不是假的。
“你想問我什麼？”大概是看出湯姆的躊躇，他問。
湯姆覺得自己的嘴脣乾裂，聲音沙啞到可怕：“黛西。”
他以爲自己問不出口的，但是他仍然問出來了。這個詞在他心中是如此重要，湯姆原本以爲他不在意這個人的，可是到頭來他才發現，他在乎的人，從來舊只有她罷了。這讓他覺得矛盾重重，糾結到可怕。
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德斯蒙德笑了笑。他按壓太陽穴，花了很久來組織語言：“我曾經想要讓你崩潰，這樣克萊爾說不定會恢復正常，於是我打算從黛西下手，那是個夜晚。”
他故意在夜晚這個詞上加上了少許停頓，使得這個詞聽起來更加曖昧。這種小把戲沒有讓現場任何一個人情緒起伏，德斯蒙德聳聳肩，只能繼續說：“那天我在窗口和她對話，但是我們之間的對話沒能繼續下去。當我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黛西就產生了幻想，她把自己的幻聽當成了我所說的東西。”
面對在場人不信任的目光，德斯蒙德皺眉補充：“就算我是吸血鬼，說話還是會被人聽到的，我不可能每天都在窗外，更何況那個時候我在教唆威爾遜……”
德斯蒙德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迅速結束了這個話題。他的解釋讓湯姆感到絕望，如果說德斯蒙德真的做了什麼的話，那至多是給了黛西一個產生幻覺的藉口罷了。湯姆沉默地看着克萊爾，他一直以來都顯得有些兇惡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來，以至於讓人誤以爲他現在相當絕望。
“你做了什麼？”尼克忍不住問。
德斯蒙德看着他：“你想知道什麼，我做了太多事情了，進食，睡眠……”
克萊爾想要收回自己的翅膀，但是努力了幾次都沒能讓德斯蒙德鬆手，他只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扳開對方的手，但完全是徒勞。反觀德斯蒙德，他對這種活動倒是相當感興趣，總是適時鬆開自己的某根手指，在克萊爾高興的時候又迅速收緊。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尼克說。他看了一眼蓋茨比，蓋茨比臉上重新恢復了那種讓他難忘的笑容，尼克知道，那是因爲蓋茨比已對這一切釋懷。
“好吧”德斯蒙德回答，“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
在1912年那場世界聞名的災難後，德斯蒙德帶着克萊爾四處流浪。原本他不應該在那種情況下讓克萊爾成爲自己同類的，但是出於某種隱秘的心情，德斯蒙德最後還是這麼做了。
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裡，他甚至以爲克萊爾死去了。但是沒有，在第一次接觸到血液的時候，這個少年又復活了，帶着對血液的極端渴望復活了。他沒有人類的價值觀，永遠也不會滿足，對人類不屑一顧，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和原來的那個少年背道而馳。
只有偶爾，在白天陷入沉睡的時候，這個少年身上會有讓他熟悉的氣息。輾轉十年，德斯蒙德來到長島，是巧合，也是刻意的安排——克萊爾的兄長在長島，唯一的親人，說不定能夠讓這個少年恢復正常。但是讓他失望的是，湯姆對克萊爾的精神狀態毫無助益。
他做成了許多事情。
比如讓蓋茨比入獄，因爲這個看起來很眼熟的傢伙讓他很不高興，從某種角度來看，也是吃醋的一種。可是最後這個計劃因尼克而失敗了，他沒有想到爲了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尼克可以做到這麼多事情。
如果一定要繼續說的話——
“克萊爾因爲我纔會變成這個模樣，我很抱歉”德斯蒙德溫柔道。
他沉默地看着克萊爾，回憶這些事情消耗了他太多精力，這讓他感到疲憊。從來沒有覺得夜晚如此漫長，他沉默着露出了一個笑容，揉了揉克萊爾的頭髮。
天邊微微露出了一絲曙光的跡象，在黑暗中活動的生物們迎來了他們的休眠期，它們蟄伏在洞穴之中，等待着白晝的退卻。
克萊爾打了個哈切，他困了。
“大概我真的做錯了”德斯蒙德說，他笑了笑，站在窗前，並且脫掉上衣，披在克萊爾的身上。露出上身的他凝視着太陽緩緩從地平線上升起。
現在發生的事情讓人感到疲憊不堪，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湯姆覺得，自己已經略微釋懷了。他看着蓋茨比，對方像一直以來那樣，扮演着一個理想中的角色，不過……這次，沒那麼讓人討厭了。
“你不回去嗎，天就要亮了”湯姆說。
德斯蒙德淡淡笑了笑：“我和克萊爾不一樣，我是不畏懼陽光的。”
這話稍微有點奇怪，但是也不值得讓人懷疑。更何況湯姆對吸血鬼這種生物其實知道地很少，他沒有立場質疑這些。
朝陽開始灑進這間房間。在此之前，德斯蒙德已經有太久沒有看過日出了。這是他一生中見過最美的風景，沒有任何場景能和此刻相比。
不，也許有的，比這珍貴得多。
德斯蒙德看着克萊爾：“你自由了。”
下一秒，他的身體籠罩在了陽光下。德斯蒙德全身籠罩在了火焰之中，沒有辦法接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向死亡靠近。這個吸血鬼也許是在贖罪，也許只是對現實中的一切感到厭倦罷了，總之，就像他說的那樣，克萊爾自由了。
自由之後，可以做什麼……？
克萊爾笑了笑，走上前去，抱緊了德斯蒙德，並且和他交換了一個吻。
“我一點都不想要自由”克萊爾說，“我餓了，怎麼辦？”
好像在那一刻獲得了救贖，德斯蒙德抱着克萊爾，帶着渾身燃燒的火焰，靜靜走到了黑暗的地下室。湯姆跟上去，對方的步速太快，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這兩個人就不見了，無論他怎麼找，都沒有辦法找到。
尼克也好，蓋茨比也好，甚至威爾遜也好，都不再記得這兩個人。在白天吸血鬼是沒有辦法走太遠的，湯姆知道，這兩個人只是不想見他罷了。
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幻泡影，沒有驚動任何人，醒過來了。
夏天結束的時候尼克和蓋茨比結伴離開了長島，他們將去蘇必利爾湖，理由也說不清楚，不過尼克鑑定地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等着他們兩個——只是在等他和蓋茨比。
漫長的夢境過後，略帶風騷的默特爾沒有和湯姆告別，帶着她的丈夫，主動離開了，前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鄉村。蓋茨比和克萊爾曾在那裡居住過，但是湯姆沒有告訴默特爾。想必這也是一種巧合，命運驅使。
幾個月之後，湯姆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蓋着各地的郵戳，有幾個是甚至沒有聽說過的國家。信封背面畫着地圖，遙遠的東方在地圖中央。湯姆拆開信，信封裡只有一個空白的信紙。
於是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他困惑至今的事，都不需要答案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