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14年。
農曆五月初一。
太阿武皇被確定失蹤於世間,就像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一樣,他的離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只有那煊赫史冊的事蹟,永久在大明朝的史冊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曠古絕後。
只是讓後人捉摸不清的是,據野史記載,在太阿武皇人間蒸發之後,護民山莊和皇室,都在爲太阿的失蹤而悲嘆,極力在國境內大力搜尋他的蹤跡。
可對於太阿情根深種的明武宗之妹,雲羅郡主,卻絲毫不關心太阿的蹤跡,反而日日夜夜笑容滿面,玩心不減,遊遍了京城周圍的玩樂之所。
只是那一年,皇城內種滿了紫色的薰衣草。
時常有宮女看見,雲羅郡主坐在花團錦簇的薰衣草花圃中,望着繁星唸唸有詞。
沒人知道她是在對誰說話,又在說些什麼。
公元1515年,正月初七。
皇城大雪。
大小街道,磚瓦飛檐,掛滿霧凇,銀裝素裹。
一聲嬰兒啼哭聲,自護民山莊中傳來。
護民山莊第二任莊主,段天涯之子,出生,取其名:段正淳。
據說這個名字,是由太阿武皇所起,後經太阿師弟成是非親口證實。
那一日,護民山莊金木水火土五大使者,還有云羅郡主,齊聚護民山莊,爲段天涯賀。
火使者成是非和雲羅郡主,在當日收段正淳爲義子,火使者聲稱,會將金剛不壞神功第十代弟子的衣鉢,傳給這個其大哥起名的義子。
雲羅郡主更是視爲己出,賀禮堆滿了護民山莊的寶庫,親自請皇庭內三位奶孃,輪番照顧段正淳及其母柳生飄絮。
公元1517年,農曆十月,大明邊疆傳來告急,蒙古王子伯顏叩關,率三十萬大軍來襲。
明武宗朱厚照不憂反喜,後世猜測,其或是想借此役加強皇權,削弱民間只知太阿,不識皇帝的普遍局面,遂親自率領邊關大軍,御駕親征。
雙方大戰幾天幾夜,據傳朱厚照親臨前線,同敵人戰鬥,還親手斬殺一人,不過也險象環生,幸得火使者成是非所救,化險爲夷。
成是非金身不滅,一人直搗敵軍腹地,一人硬抗敵軍武學高手百餘人,萬軍從中,斬敵五千有餘。
頗有太阿武皇臨世之風範,威勢震天,一夫當關,萬軍辟易。
終在五日之後,蒙古大軍死傷數萬,伯顏叩關偃旗息鼓,退軍而去。
此戰大勝。
朱厚照龍顏大悅,欽封火使者成是非爲第二任武王,同太阿官居二品。
公元1518年,農曆四月廿八。
太阿武皇已經失蹤四年了。
雲羅郡主和往年一樣,驅退了所有僕人,一人孤坐在薰衣草花圃中,整整三日,不吃不喝。
據其貼身婢女稱,每年這三日,早先天真歡騰的雲羅郡主,都會獨自一人,對月而望,低聲細語,手中隱約拿着一株乾枯的薰衣草。
高牆內,時不時會傳出陣陣嚎啕大哭聲。
可每逢這三日過後,面容枯槁,極致憂鬱的雲羅郡主,走出花圃高牆之後,又會大吃大喝,瞬息恢復一貫歡喜之心,帶着奴婢好友,遊玩各地,從不落淚。
公元1520年,農曆五月,水使者上官海棠和木使者歸海一刀之女出生,取其名:歸海燕返。
據稱是雲羅郡主所取。
寓意不言而喻。
同年,七月,武王成是非之女出生,取其名:成落葉。
寓意失落之葉,早日歸根。
公元1527年,明憲宗朱見深之孫,明孝宗朱厚照之堂弟朱厚熜繼位,年號嘉靖,後世稱嘉靖帝。
嘉靖帝在爲早期英明苛察,實行變法不斷,嚴以馭官,寬以治民,整頓朝綱,減輕賦稅,對外抗擊倭寇,重振國政。
嘉靖25年,也就是公元1532年,七月,年僅十七歲的金剛不壞神功第十代傳人段正淳意氣風發,在武王成是非的傳功助力之下,首次開啓了金身。
同年同月,在拜祭了師祖古三通及武皇太阿之後,向嘉靖帝請命,前往沿海,抗擊倭寇。
年輕氣盛的段正淳陷入倭寇三百餘高手埋伏,其扈從死傷殆盡,卻獨身一人,以金身不滅之體,殺遍兩百餘高手,追擊殘餘倭寇至海外三十里,方停。
嘉靖帝聞其事,龍顏大悅,其卓絕戰功,加之雲羅伯母一力保薦,遂封二等伯、鎮遠大將軍,賞尚方金刀,徑直派遣邊疆,征戰蒙古蠻夷,開疆裂土。
邊疆捷報連連,鎮遠段正淳金身不滅,率領大軍連戰連勝,最終衝殺至蒙古境內百里開外,蒙古可汗無奈舉旗議和,在大明使臣的逼迫下,簽署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年年朝聖,歲歲進貢。
嘉靖帝大爲滿意,欽封年僅十八歲的段正淳,爲第三任武王,官居一品。
護民山莊金木水火土五使者,加之雲羅郡主紛紛爲其賀,那一年的護民山莊,掛滿了紅燈籠。
公元1541年,端午。
49歲的雲羅郡主玩心不減,在淮河河畔觀賞賽龍舟表演,後玩心大發,千金之軀,親身下水,捉拿綁有紅繩,作爲彩頭的麻鴨,不亦樂乎。
不料次日,原本還想去玩天山冰池遊玩的雲羅郡主,不慎偶染風寒,咳嗽不止。
一衆僕人連忙送其回京,御醫紛紛診斷,皆搖頭嘆息,確診爲肺癆。
護民山莊五位重臣紛紛前來探望,第二任武王,50歲整的成是非,想以金剛不壞罡氣,強行替雲羅郡主續命,收效甚微。
公元1542年,正月初一。
新年大吉。
可已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的雲羅郡主,卻讓整個皇庭陷入緘默。
護民山莊五位重臣,第三位武王段正淳,歸海一刀之女歸海燕返等人,日日夜夜守在雲羅郡主身邊。
輪番以深厚真氣,替雲羅郡主續命,可卻只能做到強留一口氣,且咳血不斷。
50歲的武王成是非,在別院裡看着滿天繁星,摸着自己斑白的山羊鬍,緘默良久,兀自低語:“大哥,三十年了,你好狠的心吶……”
忽聞屋中噩耗傳來。
二任武王連忙返回屋內,雲羅郡主,已經形容枯槁,命不久矣了,牀邊的鮮血染滿了十數張白布。
可即便此刻,她還是笑着,或是迴光返照,她顫顫巍巍從香囊裡,掏出了一株乾枯的幾成碎末的薰衣草,靠在牀邊,虛弱道:“你們,出,去吧,不要,再爲我,白白消耗真氣,讓我,單獨和葉太,呆呆。”
說着,她陷入回憶般,看向那株薰衣草。
衆人慾言又止,最終在已爲人父,成熟不少的成是非嘆息的招呼下,紛紛走出屋外。
成是非最後一個走出門外,他嘆息道:“雲羅,你說歡樂時光,怎麼就一去不復返了呢……唉。”
言罷,便自己也熱淚盈眶,關門走了出去。
雲羅郡主終於難以抑制,維持不了虛弱的笑容,瞬息淚流滿面,心中萬千追憶紛紛涌上心頭,昔日在賭場,在皇宮,在早已付之一炬的東廠,在護龍山莊,在薰衣草花海……
自己欺騙了自己這麼多年,強顏歡笑了這麼多年,真的,是真的快樂嗎?
昔日的歡聲打鬧,仍在耳畔迴響,像昨日那般記憶猶新。
可爲何就是一去不復返了呢?
她兀自低語:“葉……太,一百歲太遠,對,不起,我,還是,這麼沒用,連一半都,沒活……”
話未說完,身形就已經滑落至牀頭,氣息將絕,她的眼前,隱約已經開始出現幻覺。
幻覺中,他看到了無盡的光,自無盡遠處傳來,破開雲層,撒滿庭院,又自庭院穿過窗戶,照進屋內。
一個模糊的身影,從無盡光芒中走來,他的手中,拿着一株可以讓死者蘇生的新鮮薰衣草。
她笑着哭了:“你,來了。”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