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終日高坐佛塔,對佛民講經佈道,從不輕易出手,除卻佛門中人的身份,還因爲他需要用大部分的力量去鎮壓心中惡念,惡念與佛子一體兩面,彼此共生,除非佛子以佛法將心中惡唸完全淨化,否則只能以自身力量壓制,纔不至於讓惡念出來作惡……
如此一來,佛子能夠動用的力量,就很少了,還要幫忙鎮壓棺樽與金烏……
不過,鎮壓淨化惡念的過程雖然漫長,但惡念消散之日,佛子在此期間積攢的力量恐怕也會達到一個駭人的地步……
林飛搖了搖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身前那顆大樹,比起擔憂日後的事情,還不如先解決眼前的一切。
毒藤與大樹已經完全結合在了一起,在它們四周,是一整片鬱鬱蔥蔥的森林,綠意盎然,溪水潺潺,勃勃的生機瀰漫而出,散落冥土之內。
“還不出來?”
林飛話語落下不久,森林的上空,逐漸浮現出一個百丈長的虛影,赫然正是林飛斬滅的千毒藤。
只是,此時的千毒藤看起來非常糟糕,虛弱無比,實力十不存一,幻化出來的虛影明滅不定,而且還在不斷的消散,奄奄一息,生機斷絕……
隨即,虛影收攏,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身材瘦長,着黑衣的男人,他面色蒼白,一雙眼睛卻黑的驚人,此刻雙手抱拳,衝林飛一拜:“多謝恩人,留我一命。”
林飛看着他,搖了搖頭:“我並不是不殺你,只是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已經生機斷絕,再無活路。”
千毒藤面上泛起一絲苦笑:“我知道。”
“你後悔嗎?”
“樹王待我如兄弟,我卻要殺他,本就死有餘辜,有什麼可後悔的?”
“你這話騙騙樹王還可以,在我這裡,就不用再說謊了。”林飛笑了,一雙清亮的目光直直望着千毒藤:“你若真要殺樹王,我那區區兩生鏡,又豈能攔住你?我這一句後不後悔,是問你,你要替樹王死,後不後悔。”
千毒藤愣愣的看着林飛,像是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些話,面上帶着震驚與訝異,隨即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臉色複雜的千毒藤才輕嘆一聲:“我不後悔。”
林飛並沒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修行萬年,一朝隕落,誰能不怕?如果我還有選擇,當然願意選自己活下去,印證大道,可惜,青龍王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若我不死,那死去的只能是他……”
說到這裡,千毒藤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那片森林,隔着很遠,都能夠感受到裡面磅礴的生機,他笑了:“再說,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算是死了,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你的冥土之內活了下來,比我想象中的結局,好了太多。”
“你既能這麼想,倒也有點悟性。”林飛也笑了,他想起了大樹凝結的道果中的字帖,問道:“大樹凝結成的道果之內,有一份殘缺的字帖,你可知是什麼來歷?”
千毒藤眉宇一凝,疑惑道:“字帖?”
“對,裡面蘊含一道劍意。”
千毒藤面上現出恍然的神色:“我想起來了,那是樹王得到的東西,我曾經也問過他,聽說那份字帖,在萬年前就在它的手中了。”
“當時,這片天地還沒有被青龍王封印成絕地,有外界修士來到龍骨界歷練,自持實力,要捕殺一隻大妖,大妖逃,那外界修士追,二者便一路打殺到了這裡,爆發出一場驚人戰鬥,毀滅樹木無數。大妖不甘被殺,爆發出自己的本命神通,要與那外界修士同歸於盡,可那修士也是有些本事的,難以被輕易殺死,兩人紛紛受了重傷,戰鬥卻依舊不止……”
“當時的樹王惱怒二者殺他子孫,憤然出手,取了二者性命,將他們的血肉骨骸當做肥料撒入了土壤之內,滋養這一方的樹妖,那字帖,便是從外界修士的身上得到的。”
說到這裡,千毒藤嘆了一口氣:“後來我與樹王也曾研究過那字帖上的字跡,明明能夠感受到上面流淌着的鋒銳之意,卻始終參悟不透,不得門而入,看得久了,似乎連神魂都會被傷到,只能收了起來,再後來,隨着時間愈久,便漸漸的將那字帖給忘了,若非恩人提起,還真想不起來了……”
林飛聽到這話,心中便明白了,說來,還真如佛子所言,機緣天定。
上萬年前,樹王無意間得到殘缺的字帖,卻參透不了,自己更是誤打誤撞,見到了那劍氣,這纔在今日,又得了十五個字,融合之前得到的字帖,煉化出一口潑墨劍……
雖然說距離湊齊三百六十五個字還遠,但也算不容易了,要知道,當年林半湖窮其一生,也只是聽聞字帖,未曾見過真容。
“緣分天定,水到渠成……”林飛默唸着佛子所言,笑了,然後他看向樹林之上,身軀逐漸虛化的千毒藤,道:“你去吧。”
千毒藤深深看了林飛一眼,再次拱手衝林飛道謝,隨即,他的身形一點點透明瞭下去,最後消散在了身下的那片森林之中。
一時間,原本風起雲涌的冥土,重歸寧靜,遠處高山聳立,河水潺潺,佛國淨土內人聲喧沸,襯着那片綠海一般的森林,生出無限鮮活的生命力……
林飛立在高山之巔,眺望自己的冥土,心頭思緒紛飛,最終目光落到了新生的森林之上,輕聲說道:“青龍王這一局棋,真的佈局太久了……”
青龍王威壓之下,毒藤與樹王沒有選擇,導致一個舉族遷徙,一個消弭冥土之內……
千毒藤說他是換了一種活法,可林飛心中卻清楚,生存在這片森林中的毒藤與樹王,終究不是它們,而是另外的新生的生靈……
林飛想起之前,千毒藤知道必死之時的眼神,也不由得嘆息一聲。
那時候,他之所以會代替樹王斬滅千毒藤,一是見樹王不忍下殺手,二就是因爲千毒藤的那個眼神,就是那求死的眼神,令林飛心中生出了一絲惻隱之心,也看出事情不像他所見到的那樣簡單,這纔打算給千毒藤一個開口辯解的機會,當時,林飛以六道劍氣斬滅千毒藤生機,卻留下了一捧劫灰,灑落冥土之內,讓它能夠說出最後的這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