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被那沖天飛起的大荒山脈所遮蔽的無邊夜色,此刻化爲了一幕徹徹底底的無盡光明。純白、明亮、耀眼。
段真透過精神力的感知,便看到了此刻深夜裡的一切。
彷彿自身來到了神話傳說中光明神的神國,入目之景,皆是閃耀到令人自慚形穢。
而與此同時間,光影比飛空而上的大荒山脈、蔓延的更加快速。
幾乎在擲劍而出之間,便籠罩了浩蕩八萬裡山河。
緊接着,那光幕還衝出了極遠極高之處,似是無有任何止境。
劍動掀空千萬裡,光成瀚海覆星河。
這一瞬間,段真甚至懷疑這把長劍沖天而上帶起的劍光,能籠罩整個青淵地界。
相比之下,正在暴動的八萬裡大荒山脈,似乎都有些微不足道了。
“轟轟轟!”
光耀九空,掀起重重紊亂的虛空氣流。
按常理來說,這一劍的威能比雲笙撕裂虛空而來所產生的動靜不知大了多少倍有餘,可週遭的空間卻並未破碎。
而段真的雙耳也不由微微抽動,如同被一絲絲鋒銳之意激的自主閉合。
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重重安寧、穩定之感。
劍光升起,驅散一切負面情緒,破滅一切邪念陰祟。
“原來如此…”
段真精神力掃過四周,終於明悟了這股劍氣應對的力量。
守護。
這非是殺人之劍,而是一道守護之劍。
其光幕籠罩之地,一切混亂破碎之景全然定住,就連還在升空的大荒山脈也再無力動彈一絲一分。
視線內的一切,僅是耀眼之白光,以及站在天際盡頭的雲笙。
出塵絕世,俯瞰衆生。
在這一刻,段真甚至覺得崑崙天光之上、那尊似是九天玄女的女性神靈,都不足以媲美當下這個引動萬萬裡劍氣光河的女子。
她懸空於蒼穹之巔,清冷的眼眸中似有些許疲憊,卻只是撫了撫髮絲,看向天穹之上。
轟轟轟轟!
光耀煌煌的天地之間,升起一重玄重晦澀的幽沉之力。
本是隻剩無盡純白的世界,倏地蔓延出絲絲黑霧。
“起。”
雲笙見到黑霧升起,撫額的皓腕輕輕放下,脣齒輕啓,道出了一個字節。
下一瞬間,天地宛若被墨色侵染。
中極之下,化爲一團黑霧。
呼呼呼呼!
風雨驟起,電閃雷鳴。
陰陽分化,光暗交間。
“這…”
段真眼底浮起一絲駭然,只見這衝入天穹視線盡頭的大荒山脈,正在急速下墜!
那座將整個皓月遮蔽、絕天地通般的巨大石壁,此刻正以一種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落向地面!
其勢之快,竟在短短十餘呼吸之間,砸到了落座不知多少載的大地之上。
轟隆隆!
伴隨着陣陣風雨呼嘯,銀蛇亂舞,這八萬裡大荒山脈,居然就這麼恢復了原狀!
段真眼睜睜看着那一塊塊地裂山崩般的痕跡被之前升起的黑霧彌合,心裡的震撼和驚奇幾乎不加掩飾的流露。
天翻地覆可不是一句空口胡言,之前的整個大荒山脈是真真切切的升空了。
而且段真面對那股覆滅般的力量,亦是無力到難以言復。
可這麼短的時間之內,那些因山脈脫離而損毀裂開的大地羣落,竟是絲毫未損,徹底恢復了之前的分佈。
甚至連那些因山石墜地破碎開來的林木,竟也在黑霧的籠罩之下,衍生出一絲絲生機!
生滅八萬裡山河造化,僅是一劍,只是一劍!
轟轟轟轟!
就在大荒山脈落地之後,狂風驟雨倏地停下,遠空的聲聲悶雷亦是再無聲響。
皓月的光影再次照耀大地,令人升起無窮緬懷和劫後餘生之感。
而天穹上空的白光,依舊刺得人睜不開眼。
“尚未來遲。”
而就在這時,段真的耳邊突然升起一道清冷的女聲。
他定眼一看,那尊比神靈更加耀眼的女子,已是從蒼穹之上落下。
她站在這十萬米處的高空之間,捧着一把看不出任何明細的長劍。
任誰也想不到,方纔那一劍擲空、定八萬裡山河,生滅造化般的浩瀚力量,便是這把長劍衍生而出。
“姑娘…前輩手段通天,在下代大荒山脈衆生謝過相救之恩。”
段真頓了頓,見到此刻的雲笙,心裡不由升起一股心驚之感。
這一劍雖然給他帶來無比的視覺震撼之意,但他也穿行多個世界,並不會覺得有何超出常理。
而那種心驚之意,卻是落在了雲笙身上。
明明一年之前,對方還僅是法相境界,何以現今瑧至了這種層次?
他看着對方身前如同水幕一般流淌的光華,不由收起了探出精神力一窺底細的念頭。
此時的雲笙,給他的感覺比那赤焰將季連山還要強大。
他知道那三千劫境近乎圓滿的季連山,奮力一擊應當也能覆蓋足足八萬裡山河。
但方纔那一劍所帶來的生滅造化之力,根本不是三千劫境能夠詮釋的。
莫不是雲笙是什麼滔天大能,之前去往龍川城僅是和自己鬧着玩的?
“前輩?”
雲笙見段真拱手出言,不由莞爾。
她彷彿又想起了當初一個同樣應對自己的少年,朝着段真輕笑道:“我並未出手,僅是靠這把劍而已。”
“這把劍?”
段真聞言,擡頭掃過其捧着的長劍,心裡一動。
他不由看着雲笙體外那一重重水幕般的光華,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好了,還需得再出一劍,方至全功。”
雲笙看到段真知曉,也不再多言。
她本不想和這個渾身透着絲絲兇魔之意的男子交流,可對方身上那種似是熟絡的感覺讓她不由多說了幾句。
一番接觸下來,她也確認了這人與當年那個帶着妹妹、倔強孤傲的少年並無干係。
她轉過身去,看着天穹之間並未散去的白光,眼底浮起一絲寒意。
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吼!!!!”
就在下一瞬間,一聲彷彿從無盡深淵裡升起的狂暴嘶吼,倏地響徹天地。
整個八萬裡大荒山脈,彷彿再次暴動一般,被這聲巨吼震地生生位移裂開!
黑霧極迅速地沉落大地,將一切碎裂之處生生復原。
而白光交織之處,倏地顯露出一個巨大猙獰的怪物虛影。
其初時僅是一個細微輪廓,可轉瞬之間,就大到佔據了遠空的一切!
這一刻,皓月似乎被它再次遮擋,消失不見了。
“擾我甦醒…不可饒恕!”
天際之間,傳來了一道冰冷無情、如萬載玄冰般的聲響。
轟轟轟轟!
風雨又至,只不過這一次的天地,再無任何安寧之意。
就連那道逼迫其現身的耀眼白光,似乎都被這種力量壓下了。
而一旁的段真亦是眼底一縮,他看着這怪物的樣子,突然覺得其與那十八尊怪異雕像之下的祭壇紋路,幾乎一般無二。
那方紋路,正是刻畫着眼前這個白光之中的東西。
“這就是那塊指甲?這就是大荒山脈?”
段真感受着對方的氣息,看着那連自己視線都看不到盡頭的龐大浩瀚,正要看個明細。
可就在下一瞬間,他便突然覺得心臟將要碎開了。
轟咚咚!
彷彿有一重重無邊地獄之景在視線裡升起,剎那之間,一切念頭,全然沉淪!
他陷入了絕境,就連正在度過心魔的八十萬億細胞都開始哀鳴。
嗚嗚嗚嗚!
虛空之間,掀起道道鬼哭神泣般的嗚咽,傾盆般的雨滴,竟化爲了徹骨的血色!
“怎麼會這樣…”
段真駭然萬分,方纔他什麼都沒有做,僅是看了這巨大怪物一眼而已!
僅是一眼,他便要陷落永恆的黑暗之末端了!
“你終於出來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段真耳邊再次響起了雲笙的聲音。
似是仙樂奏響,又如玉珠擲地。
旋即,他眼前的重重絕境散去,一切毀滅般的衝擊,全然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