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楚毅緩步走進郎中令官邸,跨過大門,楚毅就見一道道的身影正在井然有序的來回穿梭,各行其是,顯然這些人都有事務在身。
想一想也是,郎中令做爲大秦九卿之一,下屬衆多,所要處理的事務更是不在少數,做爲一處朝廷的官邸所在,在此辦公的人自是不少。
這些人行色匆匆,對於楚毅更是沒有怎麼關注,就算是有人注意到楚毅也不過是擡頭看了楚毅一眼,然後有匆匆離去。
穿過廳堂,一道身影看到楚毅的時候不禁眼睛一亮,大步上前衝着楚毅便是一拳,楚毅對於對方自然是沒有什麼印象,不過從對方身上,楚毅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惡意,看對方臉上的笑意,不用說,此人同楚毅之間的關係應當相當不差纔是。
王離一拳砸在楚毅的肩膀之上,笑着道:“楚兄總算是歸來了,小弟可是替兄長捏了一把冷汗啊!”
雖然說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是單從其口氣就能夠聽出此人對其還是非常的關心的,微微一笑,楚毅衝着王離道:“卻是我的不是。”
王離神色一正,神色肅然看着楚毅道:“兄長此番行事卻是有些冒失了,豈不知兵馬俑之事關係重大,無論是郎中令還是丞相乃至陛下都一直有所關注……”
楚毅算是明白過來,爲什麼對方方纔會那麼說了,不用說,定然是因爲自己那一道奏章的緣故。
誰讓他前身不忍那些匠作勞役因爲延誤工期而受到懲處,特意給丞相上了一道奏章,如果是換做楚毅去做的話,他定然不會上那一道奏章。
倒不是說楚毅冷血無情,而是大秦法度森嚴,既然定下了工期,那麼那些匠作、勞役沒有完成任務,受到懲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那一道奏章呈上,豈不是在對抗大秦法度嗎。
只是他如今替代了前身,所以這鍋不管如何,必須要背下來,所以楚毅臉上露出幾分苦笑道:“爲兄豈不知這點,正是因爲郎中令、丞相乃至陛下都關注着此事,我纔不敢有絲毫大意啊。”
王離拍了拍楚毅的肩膀道:“快些去見郎中令吧,你是不知道,郎中令得知你給丞相上了那一道奏章之後可是發了一通脾氣,幸好郎中令對你素來是器重非常,生氣歸生氣,應當不至於會將兄長怎麼樣。”
聽王離這麼說,楚毅反倒是心中沒底起來,因爲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位郎中令究竟是大秦那位大人物,不過挺王離的意思,對方似乎對自己非常器重,這算是楚毅唯一的欣慰之處吧。
總好過一個厭惡自己的頂頭上司要好的多吧,楚毅很清楚,一個頂頭上司的好惡對於一名下屬來說,那實在是太重要了。
就好比這次的事情,如果說身爲頂頭上司的郎中令要懲處他的話,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按照秦法來,身爲郎中令,有的是辦法合法合理的玩死他。
而一名對其器重無比的郎中令就顯得無比重要了,至少不用擔心對方會高什麼手段坑死他。
前方便是一座大廳,楚毅行至大廳之前,看了那敞開的門戶,心頭不禁升起了一股心悸之感,就像是前方那敞開的廳堂之中盤踞着一尊無比恐怖的兇獸一般,單單是那無意之間所流露出來的氣息、威勢就讓楚毅心頭一緊。
平復了內心的波瀾,楚毅緩緩踏步邁進廳堂之中,眼角的餘光瞥了大廳當中正跪坐於桌案之前,手持刻刀,在竹簡之上刻畫着字跡的那一道身影。
一身玄色袍服罩在那一具壯碩的身軀之上,楚毅看得出此番看上去也就四十許模樣,身形高大,或許是久居高位的緣故,一股無形的威勢撲面而來。
楚毅緩步上前,緩緩一禮道:“諫議大夫楚毅,拜見郎中令!”
趙高手中刻刀不停,低頭緩緩的刻畫着,就像是沒有察覺到楚毅的存在一般,沒有趙高的允許,楚毅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裡。
足足過去有盞茶功夫,趙高這纔將批閱完的竹簡收攏好放在一旁,緩緩擡起頭來,目光落在楚毅的身上。
就在趙高目光落在楚毅身上的一瞬間,楚毅就感覺自己在這一道目光之下所有的隱秘全部蕩然無存一般。
一個厚重無比的聲音在大廳之中響起:“楚大夫,你可知罪否!”
楚毅聞言心中一緊,忙道:“回郎中令,楚毅知罪,願受責罰!”
一聲冷哼,趙高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頓時一股如山一般的壓力便向着楚毅傾瀉而來,楚毅站在那裡,身軀之上就像是揹負着無數大山一般,在趙高那無形的威勢之下,等閒之人怕是連幾個呼吸都堅持不住。
然而楚毅卻非是凡俗之人,單論威勢的話,楚毅還真的不懼趙高,儘管說在趙高的威勢衝擊之下,楚毅感覺自己就像是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扁舟一般隨時都有可能傾覆,然而卻是緊守心神,任憑趙高的威勢一波波拍打而來,整個人巋然不動。
當然在這種威勢壓迫之下,就算是心神不受影響,但是身軀卻是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就見楚毅身軀微微顫抖,額頭之上更是有細密的汗珠滲出,面色帶着幾分蒼白。
淡淡的掃了楚毅一眼,趙高那如淵似海一般的威勢剎那之間消失無蹤,楚毅身子微微一晃,差點栽倒於地,而趙高則是帶着幾分讚賞看着楚毅道:“你倒是有幾分硬氣,李斯那裡的責問我已替你擋下。”
楚毅聞言心中一鬆,說不擔心絕對是騙人的,大秦如此之強大,如果說因爲一道奏章而被惹來殺身之禍的話,那可就太倒黴了不是嗎。
所幸眼前這位郎中令似乎是真的對他非常不錯,竟然能夠出面擋下身爲丞相的李斯的責問。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楚毅心中也暗暗猜測趙高的身份,要知道李斯身爲大秦丞相,那可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等閒之人絕對不敢與之相對,而眼前這位郎中令竟然有底氣擋下李斯的責問,可以想象,此人絕對是始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楚毅臉上配合的露出幾分感激之色道:“楚毅感謝大人厚愛……”
不等楚毅將感謝的話說完,趙高便擺了擺手道:“你當清楚,秦法至上,我大秦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無論是陛下還是丞相都不會允許任何人違背秦法而不受懲處。”
楚毅的心情這會兒就如同過山車一般,頓時緊張起來,擡頭看向趙高。
趙高緩緩道:“既然你上書替那些匠作、勞役求情,那麼你便前往驪山,負責督造兵馬俑一事吧。”
楚毅聞言不由的呆了呆,顯然是沒有想到趙高會這般的安排自己。
說話之間,趙高隨手將一份調令以及一方令牌丟給楚毅道:“帶上上任文書以及令牌,兵馬俑之事關係重大,千萬之數,缺一不可,工期絕不可延誤一時半刻。”
說着一股煞氣自趙高身上散發出來,就聽得趙高寒聲道:“誤期者,斬!”
楚毅身形一震,他能夠判斷出,趙高這話絕對不是嚇唬他這麼簡單,而是真的在告誡他,如果真的延誤了工期的話,依照大秦律法,他是真的會被斬殺的。
隨意的揮了揮手,趙高道:“三日之內必須上任,退下吧。”
楚毅衝着趙高拱了拱手,緩緩的退出了大廳,轉身之際,楚毅目光又掃了趙高一眼,就見此時大廳之中哪裡還有趙高的身影,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可是憑藉楚毅的實力,竟然連趙高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察覺到,這不禁讓楚毅心中生出一股寒意,這要是對方對自己有什麼歹意的話,怕是真的就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邊楚毅走出大廳,侯在外面的王離眼見楚毅一副失神的模樣不禁快步上前,一臉關切的看着楚毅道:“兄長如何?郎中令大人有沒有懲處於你……”
楚毅回神過來,臉上露出幾分笑意看着王離道:“郎中令倒是沒有懲處於我,只是命我前往督造兵馬俑……”
“什麼?郎中令竟然命你前去督造兵馬俑,不行,我這就去求見郎中令,求郎中令收回成命!”
楚毅看着一臉緊張的王離不禁一愣,下意識的拉住王離道:“郎中令已離去,你進去也見不到郎中令,況且郎中令既然命令已下,又豈會輕易改變主意,郎中令此舉本身便有讓我戴罪立功之意,若然賢弟你前去相求,那纔是害了爲兄啊!”
王離跺了跺腳,他出身不俗,家學淵源,先前不過是一時關切所致,冷靜下來之後如何不知道趙高派遣楚毅前去督造兵馬俑的用意。
深吸一口氣,王離看着那空蕩蕩的大廳道:“郎中令身兼中車府令,爲陛下之心腹,能夠抽身前來見兄長,已經是對兄長莫大的看重了,只是這兵馬俑之事……唉……”
楚毅一下子被王離的話給搞懵了,腦海之中全都是中車府令,這幾個字。
楚毅就算是再怎麼的沒有常識也知道大秦,始皇帝時代,能夠當得中車府令這一稱呼者唯有一人爾,此人便是聲名赫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閹人趙高。
須知秦官只有車府令一職,獨趙高一人被冠之位中車府令,蓋因趙高能夠隨意進出禁中,因此便有了中車府令之稱。
所以說放眼大秦一朝,稱之爲中車府令者,唯趙高一人也。
身爲中車府令的趙高竟然還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這卻是有些出乎楚毅的預料,不過郎中令直接執掌期門衛、羽林衛等禁衛,必然是始皇之心腹,趙高充任郎中令倒也在情理之中。
消化了關於趙高的消息,楚毅這纔看向王離,只從王離的反應,似乎督造兵馬俑一事並非是什麼好差事,甚至還存在什麼兇險,否則的話根本無法解釋爲什麼王離陡然之間聽到趙高命他督造兵馬俑一事反應會那麼大。
不過楚毅在王離面前卻是沒有將內心的疑惑表現出來,畢竟他身爲諫議大夫,又被派去巡視兵馬俑一事,那麼關於兵馬俑的消息,他所知曉的應當不會比王離少纔對。
王離能夠知道的,他肯定也都知曉,一旦開口詢問,豈不是暴露了身份。
王離微微一嘆,衝着楚毅道:“本以爲此番兄長歸來,我等便可長聚,不曾想郎中令竟然會命兄長前去督管兵馬俑一事。”
說着王離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道:“我這便傳訊於蒙毅、李由、子嬰他們,權當爲兄長接風兼送行吧。”
楚毅不禁心頭一動,王離口中這幾位無論哪一個放眼大秦可都是最爲頂尖的二代了,蒙毅、李由乃是蒙氏、李氏嫡系子弟,子嬰就更不必說了,那可是始皇帝的子侄,大秦皇室僅次於皇長子扶蘇的俊傑。
自己前身結交的盡皆是朝中頂尖的二代乃至皇帝子侄,那麼自己這又是什麼身份背景呢?
要知道這個時代可是最講究出身的,如果說沒有足夠大的背景的話,就算是有再強的能力,也很難讓這些頂尖的二代傾心相交,同時楚毅也暗暗猜測王離的身份,這位又是出身哪一家豪門呢。
心思飄飛之間,楚毅便在王離的引領之下出了郎中令官邸,很快便到了一處恢弘磅礴的府邸之前。
只看這磅礴的府邸以及那無形之中的滄桑就可看出這至少也是傳承了不下上百年的家族,尤其是那府門前高高懸掛的匾額之上,龍飛鳳舞,明顯出自帝王之手的三個大字更是讓楚毅看的驚歎不已。
武成侯
腦海之中浮現一道信息,武成侯王翦因滅國之功被拜爲太師,受封武成侯,不用說,眼前這府邸應當就是與廉頗、白起、李牧並稱戰果四大名將的王翦府邸。
一名僕從眼見楚毅同王離行來,立刻上前衝着王離二人一禮,同時衝着王離道:“公子,侯爺正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