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密則喪命,古來前車之鑑比比皆是。張老又怎會沒有提備?雖說幾人同病相憐,但皆利益使然,保不齊這裡一說開,有人回頭就去州牧衙門投誠把他賣了。
因此這投名狀必須要籤。
投名狀上細數羅織嬴翌‘罪孽’,各種詛咒謾罵,將嬴翌從十八代祖宗到三十六代後人罵了個遍,並以祖宗之名共誓誅除嬴翌。
四人一看,面色鐵青。
但看那張老神色恬淡,隱隱周圍有鏗鏘動靜,四人皆是老狐狸,哪裡不知道‘摔杯爲號’‘刀斧手’的道理?
這裡張老已經挑明,如若不上他的船,怕是走不出這後堂啦。
沒奈何四人只好咬破手指,按下指印,並簽上大名。
“好!”
張老大笑:“你我一體,正該如此。”
四人神情暗淡,皆默然不語。
便聽張老繼續道:“老朽有外援內應,外援者,乃漕運總督、巡撫鳳陽、淮安、揚州事,戶部右侍郎、右僉都御史,史道鄰。”
“史道鄰?”
一人聞言訝然道:“可是祥符人史可法?”
其他三人一聽,也反應過來。
史可法,字憲之,號道鄰,祖籍鄭州,生於開封祥符縣,師從東林元老左光斗。爲崇禎元年進士。
他的名聲,在開封多有流傳。
張老微微頷首,頗爲自得道:“老朽與史道鄰乃是故舊。嬴賊倒行逆施,禍國殃民,老朽早遣人書信一封,已得迴應。”
四人聽了,心中稍安。
史可法總督漕運,麾下兵力不在少數。若得史可法來援,以嬴翌如今留在開封的兵力,成功的可能性不小。
“那這內應?”
有人問道。
張老呵呵一笑,站起身來:“隨老朽來。”
便則一路出後院,上了一輛破舊馬車,一路走街串巷,竟來到原周王府大院的後門外。
幾人下車一看,不免吃驚。
道:“周王?”
道:“我聽說周王已屈從於嬴賊,自削王爵,連匾額都換了,亦不見我等,怕是不保險吧?”
另三人皆望張老。
張老笑道:“周王屈從,不代表周王府屈從。”
他上前敲門,連敲九下,門打開,便見一小廝。小廝見是張老,忙道:“原來是張老,快快請進。”
張老邁步入內,餘者四人猶豫片刻也跟了進去。
小廝引着張老等人專尋幽靜處,不多時,來到一處閣樓。入內,便見一錦袍中年正在飲茶。
那四人一看,道:“原來是世子!”
周王世子。
周王世子見張老等人到,微微一笑,拂袖道:“請坐。”
笑道:“衆位既然來了,想必已簽了血書?”
張老道:“世子放心。”
周王世子微微頷首:“四位不是豪商就是勳貴,如今喪家之犬,何其悲也?”
一人不服,道:“周王府的下場難不成能有多好?”
周王世子點頭:“確是不好。連這祖宗傳下來的王爵都沒了。”
便有侍從奉上茶水。
世子道:“正因如此,纔要誅除賊人。本世子實不願看到祖宗基業落在賊人手中。”
一人道:“世子此言雖善,但在下卻有個疑問。”
“但說無妨。”世子道。
便道:“敢問世子,外援有史可法,史可法有兵有將,在下沒什麼可說的。然世子籠中之鳥,何來內應可言?看世子模樣,此事怕是瞞着周王暗中所爲,若被周王知曉...”
世子微微一笑:“自不會讓父王知曉。至於內應,父王屈從,交出十萬頃良田,已得嬴賊信任。本世子還是有些顏面的。若史可法引兵來攻,這開城門之事,本世子一力擔之。”
便又有人問:“然則便是破城又能如何?嬴賊強兵悍將,丟了開封未必不能拿回去。”
世子哈哈大笑:“若奪開封,你道河北侯恂還會坐得住?侯恂督師七鎮兵馬,一旦渡河南來,還怕鎮不住開封?”
衆人一聽,頓時恍然。
於是再無猶疑。
周王世子便道:“嬴賊以工代賑,修葺城牆。我早已安插人手。一旦事變,立刻就能奪取城牆、打開城門易如反掌。你我既已上了一條船,那便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相信即便遭到嬴賊血洗,幾位仍然有些力量握在手中。須得做好準備,一旦事起,便當中開花,一定要拖住嬴翌留守的兵馬,爲史可法爭取時間!”
於是一番安排,頗爲細緻,至天黑方定下詳細計策。
最後周王世子道:“在起事之前,各位須得按捺,千萬不能暴露蛛絲馬跡。我這便與史可法去書信聯絡,請他提兵擊賊。”
......
史可法總督漕運,位雖非高,責任卻極其重大。
漕運溝通南北,是南北之間物資交流的主要通道。如今中原淪喪,漕運的重要性愈發體現出來。
史可法自上任以來,巡視漕運,罷免了好幾個督糧官,意圖將漕運沿線梳理通透,然史可法力不能及,便是罷免官員,也難以扭轉漕運沿線所涉利益集團的腐朽。
他總督漕運,不但要肩負南糧北調的重任,擔負京師以及北邊戰線上糧草所需,還要防備中原的流賊東竄,因此戰戰兢兢,殊爲緊迫。
前些時日聽說中原反轉,有個強將橫空出世,打的流賊落花流水,正高興間,卻沒想到此人狼子野心,祛除了流賊卻取而代之。令史可法如芒在背。
“若此人東進,以其兵鋒,殊難抵擋。”
史可法身材瘦黑,但精神矍鑠。
河南就在旁邊,所發生的事,史可法知道的很早。
但此人行事,歷來中規中矩,雖然擔憂,卻不能有絲毫作爲。
前日裡得到開封來信,知曉詳情,更是憂慮,便將心腹招來詳談。
“嬴翌此賊初據開封,尚未站穩腳跟,若能調集重兵神速擊之,必可建功!”史可法的參謀贊畫閻爾梅道:“大人勿要猶豫,可速令劉澤清、劉良佐、劉肇基所部擊河南,既有內應,不虞事敗。”
史可法聞言,面露猶豫之色,道:“用卿之言,雖然在理,然則無令不調兵。我總督漕運,安敢擅自擊賊?不如待我奏上一折,天子下令,再來區置。”
閻爾梅一聽,動了動嘴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