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瓊樓心間似一股暖流注入,目色沉靜如幽深的碧譚,又如雪峰上高潔的白雪,印在那精挑細刻的五官上,恰似日月同輝,沉默許久才用有些顫抖低沉的語調說出一句。
“真好”
兩個字如一股清風劃過耳畔,看着這堪比天宮的絕壁橫天,清歌舒心一笑,可笑容低端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悽然,她默默在心裡感嘆,她終究還是給自己跟他織造了一成華而不實的美夢,不知夢醒時分,又是怎樣一片慘淡景象。
午後斜陽透過窗紗照進一座莊嚴肅穆的宮殿裡,宮殿中不時傳來悅耳的琴音,那琴音如深谷滴露,泉石相撞,春燕呢喃,向裡望去,珠簾相隔一錦衣宮裝的女子素手撫琴,眉眼低着,如蔥白般的十指精巧靈動的撥弄琴絃,酥骨嫵媚的聲線低聲吟唱。
“清朝花月楓林晚,斜陽夕照,阮鳳息梧前。晨光弱水映三千,桃李成溪自不言。憑雕欄望眼欲穿,薰風解慍,吟碧海青天。夙興夜寐玉生寒,懷瑾握瑜人未眠。”
珠簾外面一明黃龍袍劍眉星目的男子肆意靠在躺椅上,漆黑明亮的眸子掃視着那彈琴歌唱的女子一言不發,卻將這本就肅穆的宮殿在這初夏時分蒙上一層寒冰,直到一曲終止,那女子未敢起身,纖細十指覆在七絃古琴之上,我見猶憐的一雙妙目透過珠簾縫隙癡癡的望着簾外之人。
“你的琴越發好了,不愧秋水瑤琴贏天勝的盛名。”
秋瑟翩然起身,撥開珠簾,盈盈走出,一身華服紛至迭來,身上的珠玉配飾高貴不失典雅,將秋瑟眼眸之間的顧盼生情跟蕙質高結襯的恰如其分。
“皇上謬讚了。”
秋瑟在凌暮譽身旁跪下,低眉順眼的幫凌暮譽捏腿。那溫柔的模樣若不是捕捉到她眼底那一絲恨意,凌暮譽真要以爲這女子只是一個天生順從的東臨女子。
“你在恨朕,未曾給你的孩子報仇?”
秋瑟全身哆嗦一下,附身磕頭,她看着自己已經平坦的小腹,想到哪裡存在過一個未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心頭便涌出一股鑽心的恨意,口中突然有一股澀澀的苦,多像那日被貴妃強行灌進去藏紅花的味道。
“臣妾不敢。”
凌暮譽閉上如含有冰劍的雙目,秋瑟趴在地上戰戰兢兢有餘光掃視凌暮譽,許久凌暮譽突然出聲說話。
“女人不要太聰明,尤其是做朕的女人。”
秋瑟心中猛的一抽搐,再次擡頭便看到凌暮譽正定定的看着他,那眼神突然有一絲柔情,可那份柔情卻似乎不是給她的,而是透過自己在憧憬着另一個人,這種感覺讓她羞恥也讓她不甘。
“皇兄,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凌麋突然從外面闖進來,雙手激動的抓住凌暮譽的手臂,俏麗的眼眸滿含淚水,秋瑟訝異的看着凌麋不明白何人的生死讓這向來眼高於頂的公主如此緊張。
“你先下去。”
凌暮譽冷星的眸子微微一凜,秋瑟會意,起身行禮退了出去,走
在宮門後,餘光向裡掃了一眼,看到凌暮譽臉上很少出現的溫情,心中猛烈一震,像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慌張的踏門出去。
“麋兒,即使她還活着,也改不了她是女子的事實,你有何苦這樣。”
凌麋眼中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凌暮譽坐直了身體,用繡着龍飛九天的衣袖幫凌麋擦拭淚水,即使對任何人都殘暴無情的人,此時也只是一個溫和寵愛妹妹的兄長。
“皇兄,我的心給出去便收不回了,不管她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了。”
看着凌麋執着的眼神,跟決絕的面孔,凌暮譽突然覺得異常的疲憊跟心酸,沉默許久,也思量許久,冷星般的眸子突然閉上。
“罷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凌麋歡天喜地的離開了,凌暮譽徒然睜開雙眼,腦海裡浮現那個紫發紫眸妖治蠱惑的女子,凌麋不懂,他卻懂,即使傾盡所有把她綁在身邊她也不會屈服,可若是不讓凌麋試上一試,她又如何肯收手,所以他答不答應,都阻止不了,或許沒人知道,她拿走的遠遠不止凌蘼一個人的心。
斜陽昏黃一片,初夏四處傳來蟬鳴,望着御花園裡爭相綻放的萬紫千紅,秋瑟覺得格外的刺眼,伸手抓住一朵大紅薔薇,薔薇花下的小刺扎進玉瓷無暇的手心裡,嫡出血液,茫然的鬆了手。
“姐姐明知花有刺,爲何還要如此難爲自己?”
一聲軟黏清甜的語調突然響起,秋瑟眉心一凝,側目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梨菲。
“你怎麼來了?”
梨菲曾多次隨着柔葭進宮,她們也碰見過一兩次,但兩人都是默契的假裝不認識,這一年多來,梨菲還是第一次親自過來找她。
“我過來想替公主向姐姐討要一樣東西。”
梨菲緩緩朝秋瑟走了過去,秋瑟疑惑的看着她,柔葭公主貴爲西蜀左將軍之妻,聽聞左將軍從來不曾虧待與她,按說不會缺少什麼,怎麼會找她來要。
“不知公主想要的什麼?”
秋瑟不忘四處查看,唯恐有人經過看見她們,若是有心人順藤摸瓜,肯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公主想要蝶香。”
聽到蝶香二字,秋瑟神情僵硬在臉上,不可思議的瞪向梨菲,卻發現她眉心透着哀傷,已經完全不似在東臨時的無憂無慮。
“你我都知那蝶香是什麼東西,你這不是害公主嗎?”
梨菲苦澀的笑了笑,沉沉的眼簾不堪負重的垂下來。
“我自然知道,姑娘曾說過,公主在,我在,若不是萬不得已,公主怎會用那蝶香。”
秋瑟有些訝異,雖她已經是南越的宮妃,但心裡還當自己是東臨人,心裡自然盼着公主好,她也曾在宮宴上見過柔葭,雖然衆所周知,左辰對凌麋情根深種,卻也對柔葭不差,公主怎會鋌而走險用這蝶香。
“依公主的體制,若用那蝶香定然過不了年就垮了,這公主可知道。”
梨菲沉重的點
了點頭,想到柔葭,滿目的心疼。
“公主對左將軍一往情深,可自從公主嫁入將軍府,左將軍一次也沒有去過公主哪裡,就連將軍府的下人也開始對公主視而不見,公主日日夜夜都在苦苦煎熬,逐日的憔悴消瘦,再這樣下去恐怕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倒不如孤注一擲,起碼她還能快樂一段時間不是嗎?”
秋瑟爲難的皺起眉,梨菲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都能有如此感慨,可想而知柔葭公主日子過的有多心酸,雖然姑娘說過與她再無干系,可多年來一心一意的追隨,效忠的心早就如磐石一般屹立不倒,柔葭公主對姑娘來說有怎樣的意義她豈能不知。
“那碟香不容易配,過些日子你再來取。”
梨菲看秋瑟面色蒼白,上前握住她的手。
“姐姐已經貴爲皇妃,爲何如此愁眉不展,西蜀皇上對你不好嗎?”
梨菲沒有忘記剛纔進來時,秋瑟愁苦的面容,跟握着那薔薇時的憤恨,再說她武功遠在自己之上,自己已經近在咫尺,而她卻未發覺,這太反常了。
“我沒事,你快些回去吧,這裡人多嘴雜,若是真被什麼人看到,就不好了。”
梨菲微微皺了皺眉,鬆開了秋瑟手,飛身離開,而秋瑟看着梨菲離去的方向,嘴角苦澀一笑,手掌握緊了一朵薔薇,這一次那薔薇下尖銳的刺扎的更深,血液順着花莖流入泥土裡,閉上雙目徒然鬆了手,微微嘆一口氣,便轉身離開。
突然從花叢深處一顆柳樹後側身出來一人,那人嬌柔身姿,面容陰柔,即使一身男裝着身,依然讓人懷疑是一個嬌俏美豔的女子,只見他嘴角漏出一抹譏諷的笑容,轉身也離開了奼紫嫣紅的御花園。
帶着絲絲清涼的柔風拂過一片純色的鳶尾,花中垂首而立一明豔華服的女子,她呆呆的盯着那耀眼的紫色,眉宇之間透着癡迷貪戀。
“公主”
身後一聲輕喚,凌蘼從怔愣中清醒過來,像是被人當頭一棒的敲打,頭腦發昏,她用食指狠狠的揉了揉太陽穴。
“今夕,她真的還在人世?”
今夕躬着的身體突然站直,嘴角似是在諷刺的笑着。
“千真萬確。”
今夕聲音柔和卻透着一種莫名的冰冷,那冰冷停在耳中,卻有如同插進心房,讓凌蘼有那麼一分遲疑的愣怔。
“你說你有辦法捉到她?”
今夕擡頭直視凌蘼,那雙鳳眸裡透着堅不可摧的駐定。
“進來”
從宮門進來一個半百婦人,那婦人容顏槁枯,躬身駝背,一身粗布金釵,但那雙眼睛卻睜亮,亮的精明,亮的讓人生畏,想最毒的蛇,凌蘼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經不住後退了一步。
“她是?”
今夕移步過去扶住凌蘼,目光平靜的望向那婦人。
“公主,她是毒王之妻,也是毒王的師父,賭王當年死在廖清歌之手,若有她的幫忙,何愁不能讓那廖清歌屈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