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天光靜靜灑在少女的身上,讓少女驀然就有了種嫺靜安然,讓人無比心動的氣質。
少女原正愁着下一步怎麼走,這時正好見了迎面走過來的伏塵,眼睛就是一亮,英俊瀟灑的少年郎總是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心中一動,少女連忙就是上前。
少女嫣然一笑,這時就已經止住了身形,向着伏塵首先開口問着:“哎,請問綠槐巷該怎麼走哇?”
伏塵驚訝看着牽着小毛驢走過來的少女,愣了愣,向他問路這種事他還真是沒有碰過幾次。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與人爲樂的好少年舉目眺望了一眼,指着遠方,當下就向着少女道明瞭方向,“看,就是那裡,向左拐過一個彎,一直向前走,見着巷口種着兩株龍爪槐的,那就是了。”
少女聽着連連點頭,視線順着伏塵所指的方向望去。
待得伏塵說完,少女轉過頭來,突然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就說着:“謝謝。”
……
今夜無雨,清冷月光照下,在青黑屋檐與老木奇石之間折射出斑駁的光影。
遠遠望去,就見冷光浸地,森森然的氣息在虛空中瀰漫,寒意溼重襲人。
孫文這時站在窗前,目光投在遠方,怔怔着,還是難以決斷,哪怕他已然在這站立整整一天了!
孫文輕輕一嘆,眼神複雜難明,腦海中一幕幕回憶閃現,痛苦而又鮮明。
……
“相公,盛兒以後就交給你了。”一個躺在牀上,蒼白着臉色的婦人盯着孫文輕輕說道。
這婦人看起來很年輕,但面容卻很枯黃憔悴,顯是已然身患重病了。
孫文這時坐在牀邊,望着病榻上的婦人內心就是自責,如若不是自己常年遊學在外,疏忽了家中,自己的夫人也不至於常年積勞思慮至此。
當下沒有猶豫,孫文直接就對着婦人溫言承諾着:“我知道,我會好好將他撫養長大的,一定讓他成材。”
“你放心就是,好好休養身子,稍後濟陰最有名的大夫就要來了,你撐住,他一定會治好你的!”
孫文說到這,聲音竟有些嗚咽起來,內心悲痛難名,但還是極力剋制收斂着情緒,不讓婦人看出來。
婦人微微一笑,哪怕此時重病纏身,面容憔悴了許多卻還是能夠依稀看出往日的溫婉與美麗。
她輕輕握着孫文的手,淡淡一笑就說着:“相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已經是病入膏肓,藥石難救了。”
“這時你能夠回來,能夠見着你一面,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說到這,婦人笑了起來,面上很是喜悅,像是三月燦爛春光中盛開的花,純粹而美好。
“對不起,對不起。”孫文將婦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臉上兩道淚痕隱現,“我該早點回來的,我該早點回來的。”
婦人咳嗽了幾聲,臉色頓時就又蒼白了幾分,“相公你不要再自責了,是我讓他們不告訴你的,遊學積累名聲見識本就重要,更何況前些時候又是舉子試的日子,我怎麼能讓你分心呢?”
孫文幾乎泣不成聲,自己是寒門出身,婦人則是舉人之女,不說大家閨秀,卻也稱得上是小家碧玉了,上門求婚的簡直是過江之鯉,數不勝數。
沒想到她卻一眼相中了寒微之時的自己,不顧父母堅決反對,甚至被趕出家門,也要毅然下嫁自己這個童生,隨着自己返回濟陰。
此後一直勤儉持家,與自己生活的也是琴瑟和諧,十分美滿。
不過爲了求學上進而證明自己,自己時常外出遊學求道,這一去就是一兩年,甚至兩三年,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揚眉吐氣,光明正大的讓夫人風風光光的回去。
沒想到,在自己中了舉人之後欣喜歸來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幅景象。
想到這,孫文眼眶通紅,越發痛恨自己,爲什麼不更珍惜眼前人,哪怕自己多回來幾趟,只要多回來幾次,說不定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婦人的手輕輕撫過孫文的臉和鬢髮,優雅而溫柔。
“我不求什麼,只是這個孩子我實在放心不下。”婦人輕咳一聲,轉頭望向一旁的懵懂孩童,眼底藏着一絲濃的化不開的牽掛。
孩童見着最親近的婦人看過來,臉上連忙甜美一笑。
他不知道什麼是笑容,但他知道每次他這樣做,婦人都會笑的很開心,有種陽光的溫暖味道。
果然,婦人臉上浮現出笑容,暖暖的,深處是無限的憐愛與心疼。
“我不求他有什麼大富大貴,只要他一生平平安安,無病無災的就行了。”婦人望着孫文和一旁孩童,心底滿是深深的眷戀與不捨。
“我知道,你放心,你放心就是。”
孫文連連點頭,顫聲應許着,在外時常被人稱讚沉穩如山的士人此時心中卻只剩下了惶恐與不安,心情沉沉壓抑着,使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婦人微微一笑,自此驀然無聲。
孫文低着頭,深深埋在自己兩臂之間,痛哭流涕,哭得就像個孩子。
孩童這時見了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突然有種想哭,但卻有哭不出來的難受感覺,哪怕懵懂的稚子,此時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已經離自己而去,而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
孫文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恍惚一下,緩緩的就回過了神來。
孫文嘆息一聲,臉上神情堅毅,沉默的轉過身來到牀前,替牀上的兒子輕輕掖好被子,深深望了一眼,身形一閃而逝,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朦朧夜色下,綠槐巷裡的一處人家,還在亮着昏黃燈光。
白日問路的少女此時依靠在椅上,目光平靜,身旁則站立着一個身材高大卻略顯有些佝僂的身影。
少女輕輕將手中銀色腰牌放入懷中,眼睛輕輕眯起,低聲就問着:“黃興?”
“是,大人。”一個聲音沉聲答着。
話音未落,一枚同樣巴掌大小但卻赤紅如血的腰牌就呈現在少女面前,正是封刀衛——紅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