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柔柔天光自深邃蒼穹墜入,掠過深深老槐,留下滿地碎陰,澄空靜透。
屋後煙囪炊煙不再冒起,顯是此前三三已熄了這人間煙火。
“少爺,飯已經好了,快回屋去沐浴洗漱罷。”伴隨着柔婉清音,三三俏生生站立在屋檐下,看着伏塵,巧笑嫣然。
回望着三三嬌俏身影,伏塵眼睛一亮,走上前去,輕輕拭去佳人白皙臉上的一處黑黑草木灰。
再一看,當下卻是更顯清麗出衆了,讓伏塵驀然一怔。
三三感受着這不經意間的溫柔與凝視,螓首不由低垂。
白嫩的耳根頓時就如火燒般灼灼的熱,染上了緋紅,顯得異常乖巧可人。
靜靜望着眼前佳人,伏塵心中重重的思慮散去,心情不由一暢。
三三這時擡起頭來,臉頰上還帶着羞赧紅暈,盯着伏塵,認真說着:“已經放好水了,快點去吧,不然就涼了!”
伏塵定了定神,含着笑點了點頭,不再遲疑,轉身就進了屋子。
伸手掀起門簾,就見着正中置着一個木桶,以香柏木製成,可保持水溫,使其溫度更爲緩慢的下降。
木桶裡面已注滿了熱水,蒸汽氤氳,嫋嫋升起,還帶着點澡豆的清香。
澡豆是這世界的洗滌用劑,類似於地球時期的肥皂。
乃是以畢豆粉等天然去污原料添加各種藥材香料製成,既有粉狀也有細丸狀。
富貴豪紳者將沉香、真珠、玉屑、麝香等珍物研磨成粉混入其中,而一般人家則是添置白芷、芎?、皂莢、萎蕤、冬瓜仁、梔子仁等較爲常見之物。
其清臭除穢,既能用之洗臉,也能用之浴身。
用途廣泛,因而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家中都常備着。
諸子百家中的醫家基礎藥方補遺——《千金翼方》中就有所提及:“面脂手膏,衣香澡豆,仕人貴勝,皆是所要。”
正想着,一陣腳步聲過來,就見竹簾掀開,卻是三三進了屋來。
見着伏塵站立,連忙上前幫着脫了衣裳。
不足片刻,細微窸窣聲就停下了,將衣服掛在一旁的木架上,伏塵全身就脫得精赤。
三三看着,雖說兩人日夜相伴,早已習慣,但少女羞澀天性還是讓她不由紅了臉,有些不自然。
伏塵一踏進浴桶中,水位就劇烈的上升。適度的水溫正好合適,讓人只覺全身一暖,所有的疲勞煩惱和憂慮都漸漸遠去。
絲絲熱氣升騰繚繞,水的蒸汽起伏,漸漸的模糊了周遭。
重重的吐了口氣,伏塵一仰,背靠着光滑細膩的桶壁,就躺在了浴桶之中。
伏塵將全身都完整浸沒在溫熱水之中,只露出頭部來。
三三坐在身後,將有些冰涼的細膩纖手搭在伏塵肩上,開始按摩起來。一下,一下,隱約帶着一種特別節奏,時而輕時而重,時而急時而緩。
捶拿揉按,力度大小,無一不恰合着心意。
伏塵微眯着眼,心中安然愜意,靜靜歇息着,一時沒有說話。
片刻過後,伏塵就洗浴完畢了。
用乾淨的毛巾擦完帶着水珠的身子,換上另一套寬鬆袍服就同着三三一齊去用早食。
伏塵剛進內屋,就聞到了粥菜的撲鼻香氣。
是兩碗熬得粘稠軟爛的小米粥,旁邊還有着幾碟醬制小菜,起着開胃下飯的作用。
看着這雖簡單卻極用心的飯菜,伏塵眼底閃過一絲溫柔。
當下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就和三三坐下一起用了。
就着小菜喝着香甜米粥,伏塵細細品味,只覺綿香可口。不一會兒,就覺得胃部暖暖的。
過了一刻鐘,兩人就都吃得乾淨了。
見三三起身收拾着碗筷,伏塵一笑,也一同幫着整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囂聲,仔細一聽,還有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塵哥兒,塵哥兒!”
“我去吧。”
伏塵聽着呼喊聲,走到門前,就踱了出去。
風裹着微微涼意掠過,徐徐迎面,讓人渾身清爽。
擡首一看,就見着一羣人。
當中醒目着的是一個圓圓的身體,渾身都是白肉,粗短的脖子都快胖沒了,遠遠看去就像一個球。
伏塵仔細一看,卻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胖子。穿着天藍色的寬大長袍,搖搖晃晃的,將肥大的臀部重重壓在身下的大馬上。
圓圓的臉很大,襯托得眼睛越發小了。但一眼看去,卻並不讓人覺得油膩,反而有種可愛憨厚,讓人不由心生歡喜。
伏塵看着,心中就莫名的冒出了一個會功夫的胖胖國寶形象。
看着這胖胖身影,伏塵突想起來了,唐福祿,濟陰縣土豪唐家獨子,家業甚廣,聽聞其產業觸角甚至涉獵到了州府一級。
自己前世好友,自小就和自己同在一個學堂學習,感情深厚,日後甚至在一場劫難中爲救自己而死。
前世今生,再度重逢,兩個身影在眼中重疊交錯,伏塵頓感複雜難言,一時心裡竟說不出什麼滋味。
然而當下卻也顧不得許多感慨,帶些驚喜,笑着就迎了上去。
這時唐福祿顯也是看見了伏塵,連忙將手上的糖葫蘆一口咬盡,鼓脹着嘴巴就想從馬匹上翻身下來。
肥胖的身子向右微傾,小心翼翼的慢慢探身下來,顯得有些艱難。
就在這時,似乎感覺有些不耐,這匹高大的駿馬突打了個響鼻,甩了甩腦袋,前肢不安分的輕輕踢踏着。
唐福祿一驚,笨拙的胖胖身子一抖就從馬身上狠狠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
伏塵連忙上前,拽着他沉重的身軀就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唐福綠一起來就對着伏塵憨憨一笑,似乎想說些什麼,接着又反應過來,將口中塞滿的糖葫蘆用牙狠狠嚼了幾下,就全吞了下去。
“塵哥兒,你看,這是我剛得的赤焰馬。”唐福祿連忙指着正高仰頭顱,抖動着渾身火紅鬃毛的馬兒興奮說道。
伏塵上前看着,只見這馬口闊大而筋骨粗壯,鼻孔中不停吞吐着劇烈氣流,十分神俊,只皮毛有些稀疏,顯出了老態。
頓時就是一嘆:“是匹好馬,可惜已經老了。”
突的,又想到了什麼,驚訝問着:“黑旗軍赤焰營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