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妖怪?”老五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閉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終緩緩搖頭,“此物與尋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從未見過,不但不辨其種屬,甚至無法確定其修爲。”
“老爺,咱看看去吧。”老五一聽更加來了興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爲嚴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觀本形。
“我身着道裝,如何去得佛門寺院?”莫問搖頭說道。
“換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觀色發現莫問動心,便極力攛掇。
“走,回去更換衣服。”莫問點頭同意,轉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本形和修爲,他勢必不會多此一舉,似這種不但感覺不到對方的種類,還無法確定對方修爲的情況他還是首次遇到。
“老爺,那裡有賣現成衣服的。”老五指着不遠處的一家布店。
由於成衣只針對部分顧客,貨賣時間較長,容易擠壓本錢,故此此時少有貨賣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別處,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過後二人自布店走了出來。
“老爺,這衣服又短又寬,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着莫問,莫問已經許久未曾穿着俗人衣物,一經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當年藥鋪少東家的感覺。
“我只穿這一次,少頃便脫與你。”莫問邁步向東側街道走去,老五提着包袱在後跟隨。
那寺院離此不過三里路,前行之際莫問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爲應該自十里之外察覺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裡之內方纔察覺,由此可見此物若不是有意隱藏行蹤便是道行高深。
臨近寺院,莫問發現這處寺院的規模並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過由於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縈繞在寺院上空的香菸便可窺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銀買來的,若無香客施捨,何來如此燒錢。
待得來到寺院門口,只見幾名僧人正在向外轟攆一個衣衫襤褸的番僧,那番僧滿臉花白鬍須,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雖然身形高大卻骨瘦如柴,此時正連連合十請求入內,那幾名僧人皆不准許,連推帶搡將他轟了出來。
“阿彌陀佛,給我吃的。”那番僧雙手合十,連晃請求。
“你這妖怪好生大膽,竟敢變化形體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見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離去,莫再變化嚇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轟攆。
那老年番僧並未離開,而是滯留寺門連連晃手,“給我吃的。”
“你若能保證不再前來,貧僧便給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較善的僧人出言說道。
“師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飯,這妖物壞我佛家名聲,滿城寺院皆厭惡於他,我們若是再給粥飯,他勢必還會再來。”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與此同時用那戒棍頂推那番僧。
莫問見狀大爲疑惑,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爲何會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餓的狠了,遭到轟攆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漢話,吐字極爲生硬,翻來覆去只是那麼幾句,說的還極爲磕巴。
“老爺,要不咱給他幾個錢吧?”老五雖然不喜僧人,卻也分對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來,我們請他吃齋。”我們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跑上前去,衝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腸這麼毒辣,經都念到狗肚子裡了?!”
“阿彌陀佛,施主言語無狀……”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對方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轉而探手拉過那個番僧,“別求他們了,我家老爺請你吃飯。”
那番僧聞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見他不懂,便擡起雙手做了個吃飯的姿勢,那番僧見狀面露喜色,連連點頭,跟隨老五向莫問走來。
“阿彌陀佛,謝謝你。”番僧走到莫問對面合十道謝。
由於未穿道裝,莫問便擡手回禮,與此同時仔細打量這個番僧,此人的面孔與中原人士大爲不同,反倒與胡人有些相似,鬍鬚又長又亂,鼻子很高,頭是光頭,卻無戒疤,最爲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師,請。”見禮過後,莫問帶着那番僧向回走去,來時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兩旁有酒肆飯館。
“老爺,那幾個和尚爲什麼要誣陷他?”老五指着那個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們沒有誣陷他,他確實不是人類。”莫問皺眉搖頭,與這番僧近距離的接觸之後那股妖氣更加明顯,不過這種妖氣與尋常所見的妖氣大爲不同,此物當無害人之心。但他的氣息與千歲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聞言陡然一愣,擡手指着前面那個番僧面露驚駭,“那你還不降了他,請他吃的哪門子飯?”
那番僧聞聲回頭,他不明所以,衝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強自鎮定,回了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莫問搖頭不語,這番僧來歷古怪,動機不明,當需明察而後斷。
沒走多遠,便見到了酒肆,莫問快走幾步,示意那番僧進店吃飯,孰知那番僧連連搖頭不肯進入,而是擡手指着西面路旁冒着熱氣的蒸籠。
莫問見狀便帶他前往,這是一處貨賣包子和米團的早飯鋪子,莫問示意老五買了一屜包子和一屜米團,那番僧道謝過後坐到路旁,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吃相很是狼狽,明顯已經多日未曾進食。
“老爺,這是肉包子。”老五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番僧在進食之前曾經聞了聞,這表明他自己知道這是葷食。
“你去打聽一下,尋一懂得番語的人過來。”莫問衝老五說道,這番僧會的漢語不多,無法進行正常談話。
“成,我去貨站問問。”老五答應一聲,轉身跑走。
那番僧進食之際不時回頭衝莫問微笑,他不通漢語便不能出言道謝,只能微笑表達謝意。
每次莫問都會微笑點頭,不過心中的疑惑越是越來越重,這是一外番妖物,他爲什麼要到中土來?
就在此時,一個於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見狀急忙跑過去攙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樣子嚇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親聞聲自店內衝出,對他大聲辱罵,那番僧也不生氣,轉身回來繼續進食。
“大姐誤會了,他並非胡人。”莫問衝那當街大罵的婦人說道。
“漢人會長成那樣兒?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少佔嘴上便宜。”婦人冷哼一聲,抱着孩子回返店中。
莫問無辜被罵,不由得愣了,晉國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尋常僧人可輕易化到飯食,這番僧樣貌怪異,百姓們不辨真相將他當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無處化緣。
“阿彌陀佛。”番僧見狀猜到莫問也受到了連累,放下包子衝他唱誦佛號。
莫問此時當真是一頭霧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狽,當真是餓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緣不得又怎會無處覓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公子快看,這瘋子好生無禮,竟然拿你施捨的飯食喂狗。”食鋪主人衝莫問喊道。
莫問聞聲側目,只見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無主野狗,不過那野狗雖然骨瘦嶙峋卻並未吃那包子,而是衝他吠叫不已,幾欲上前噬咬卻又缺乏膽氣,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銳,這條野狗無疑察覺到了這番僧並非人類。
“這瘋子定是胡人無疑,不但人人惡他,連狗都不理他。”食鋪主人面露厭惡。
“聽大哥言語,此人到來已經有些時日了?”莫問衝那食鋪主人問道。
“當有一個多月了,這瘋子是胡人,連漢話都不會說,各大寺院的長老也厭惡他,都不留他。”食鋪主人搶過番僧手中的籠屜,將剩下的幾個米團倒在了他旁邊的地上。
“請問大哥,此人都有何種瘋癲之舉,令人當成瘋子?”莫問問道。
“拿包子喂狗還不是瘋子?”食鋪主人說完自顧自的忙碌去了。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漢語,偶爾說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詞不達意,其實此人並不瘋癲,舉止也都是佛門舉動,甚至比那些寺廟裡的僧人還要真上幾分。
那番僧此時已然進食完畢,將那幾個米團揣入了懷中,再度衝莫問“阿彌陀佛。”
莫問掏出銀錢,爲他買了米漿,轉而擡手遞給了他,番僧擡手來接,莫問趁機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來歷和修爲,碰觸之下眉頭大皺,此人氣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惡,亦善亦惡。既有精光內藏,又有妖氣外露。
那番僧並不知道莫問在試他,接過米漿一飲而盡。
莫問此時滿心疑惑卻又無法得解,苦於此人不通漢語,無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無處可去,吃罷飯便坐在路旁閉目誦經。此時僧人所念誦的經文大多是譯文,只有少數高僧唱誦梵文,此人唱誦的無疑是梵文,莫問完全聽不懂。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老五方纔孤身回返,“老爺,找着一個,不過歲數大了,走不動了,得咱們過去。”
莫問聞言立刻帶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內找到了一臥牀老者,此人先前曾經行走西域,無兒無女,一人獨居。
雖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還算靈通,莫問要他代爲轉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本體爲何?”
那番僧聞言毫不遲疑快速說了一句,那老者聞言頓時面露驚愕,愣了片刻方纔吐出倆字,“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