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吧虎子像是睡着了,我心裡十分忐忑,忍不住想着,這明天,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呢……
街上的妖怪聚了又散,熙熙攘攘,從未斷絕,不知不覺,那有着前所未有的光亮的月亮也漸漸的沉了下去,天色發白,日頭自東面緩緩的升了起來,但是,街上一切如故。
妖鬼們還在自由自在的逡巡不去。
我趕忙將還在熟睡的壓吧虎子放在牀上,自下了樓,去問問爹孃可有聽見了昨晚上的動靜,又能不能看見現下里這個光景,一下了樓,爹孃兩個穿在裡衣站在了門口,往外張望着,臉色都異常難看。
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招呼道:“爹……娘……”
娘僵硬的將脖子轉過來,顫抖着伸出去一隻手,指着外面的妖鬼問道:“梅菜,你看得見麼?外面那個,都是些個甚麼東西?”
我心頭一突,果然,妖界的大門一打開,與人間連接起來,成爲一個世界的共同居民,人也能看見妖鬼了。
爹顫聲問道:“該不會……該不會便是那些個整日裡與你打交道的,那些個……”
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爹,娘,那些個怪東西,正是妖界的妖鬼。”
“這……這又是怎麼回事?”娘臉色發白:“怎地便能這樣堂而皇之的就站在街上,就站在咱們家門口上?”
我只得答道:“這個,不大好說,昨日裡的天狗食月裡面,出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個東西現如今發生變化了……”
爹吞了一口口水,道:“那……那咱們還能跟往日一樣上街,做買賣,過日子麼?外面有那種東西,誰還敢出去!只怕馬上,就該給他們吃下肚裡去了罷?”
我搖搖頭,道:“不知道……真的不好說……”
“昨日裡,娘聽見了一聲慘叫,本想爬起來看看,但是一想到你說的,龍神爺的指示,既不許開門,又不許出去的,看了也沒什麼用,且按下了好奇心,等着天亮了再說,可是,誰知道,日頭一出來,紫玉釵街上,卻居然變成了這樣的一副光景……”孃的手抓住我的手,讓我只覺得冰涼涼的:“咱們,還能活下去麼?”
我忙道:“娘,有龍神爺在,龍神爺不會讓咱們給妖怪吃掉的,現如今,大概龍神爺也正在管理着呢,您且莫要太害怕,船到橋頭自然直。”
“家家戶戶一睜開眼睛,看見這樣的光景,誰還敢出門去。”爹半張着嘴,望着一個生着九個女人腦袋的大鳥,那幾個頭顱正在互相嬉戲打鬧,容貌各異,神色也宛如真人一般,看上去十分駭人。
幾個矮墩墩的生着老鼠尾巴的侏儒症坐在鋪子門口的臺階上,不住的皺着自己的鼻子,紛紛唸叨着:“好香……好香……房子裡面,準有人喲!”
“有人,有人!”一個生着大鬍子的侏儒不斷的搖動着自己的尾巴:“依我看,遲早會出來的!”
“吃肉!我要吃肉!”幾個侏儒吵嚷起來:“現在肚子空了!”
“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個長鬍子的侏儒一面說着,一面“嘰嘰”怪笑起來,其餘幾個侏儒,也跟着“嘰嘰”的笑了起來。
娘往後面退了幾步,顫聲道:“活不了了……活不了了……這可怎地好……看來咱們一家子人,要給餓死在家中了……”
爹嘆口氣,道:“咱們家好歹是開點心鋪子的,存貨也不是沒有,可是就怕其他的人家,沒有預備食物的,現如今可就慘了……”
龍井,現在在何處,做什麼呢?本來是要昨日帶我出去看妖鬼的,可是終究不曾來。龍井他,一定是有法子的。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我能出去麼……
“咕嚕嚕……咕嚕嚕……”隨着那熟悉的聲音,壓吧虎子自樓梯上跌跌撞撞的滾了下來,娘回身一看,瞪大了眼睛:“這……這又是個什麼怪東西?難不成,是妖怪,已然潛入了咱們家裡來?”
我忙道:“娘,您不要害怕,這個東西是西域的一種貓,那個……那個鸞兒姐姐託我養幾天的,咱們中土沒有的品貌罷了,您看它那個樣子,不過是尋常小獸罷了。”
爹端詳了端詳,驚歎道:“這個玩意兒,生的也是挺奇怪的……也別說,那西域之人,可不是與中土人生的不一樣麼!這也難怪了……”
我蹲下身子抱起來了壓吧虎子,低聲問道:“你怎地突然跑下來了……”我話還不曾說完,但見那壓吧虎子小爪子裡,居然緊緊的捏着那天女織錦!
我一下子愣住了,奇怪,這不是丟在了那皇宮大內麼,怎地居然給壓吧虎子尋回來了……還是說,昨日它累成了那個樣子,是因着幫我去取那天女織錦了?
這下子好了,有了天女織錦,只怕我出去,平常的妖怪也抓不住我了,我忙道:“爹, 娘,你們且不要慌亂,我去二樓上。燒香祈禱龍神爺保佑去,你們不要開門打擾,可行?”
娘忙道:“那自然甚好,你……你吃飽了再去,多祈禱幾句,最好讓整個紫玉釵街的人家,都平安了,纔算是個稱職的龍神使者。”
“娘,我知道啦!”我答道:“龍神爺神通廣大,又是這裡的守護神,斷然不會讓紫玉釵街上的衆人吃虧的。”
說着,我便又抱起了壓吧虎子來,樓上去了。
要開窗子,我又怕引來了妖怪,突然想起來昨日那個喬裝打扮成了龍井的妖怪爲了騙取我的信任,救了一個敲鑼人的樣子,便想起了煙囪來。
我家閣樓上倒是也有一個煙道,我便仗着瘦小,勉強自那修煙道的地方鑽了進去,借住天女織錦的力量,在煙道之中飛昇了出去。
煙道狹窄非常,我若是再胖一圈,只怕要給卡在裡面上不去下不來,裡面的菸灰沾了我滿臉滿身,本來乾乾淨淨的梅菜成了一個小黑老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