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花園裡,一個是遲暮之年的老人,一個是正處在人生巔峰狀態的中年女人。老人精神欠佳,看起來很憔悴,原本犀利的眼神也變得暗淡了許多。女人則是滿目的憤恨和激動,那種見到仇人的心情是怎樣的怒火中燒,恨不得能將對方碎屍萬段纔好。
“晏鴻章,老天爺讓你活到現在,不是因爲你真有那個命,是爲了讓你親眼看着晏家是怎麼衰敗,讓你感受到身敗名裂的痛苦,讓你從高峰跌下來,讓你摔得粉身碎骨,然後在痛不欲生中死去……不過你以爲這樣就能償還血債了嗎?你就算是死上十次百次都不夠還,你死了都該下地獄!”水玉柔的聲音因激動而變的撕裂,那張美豔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猙獰,彷彿她就是地獄的使者。
晏鴻章坐着沒動,他的鎮定與水玉柔的激烈相比,就像是冰與火的差別,但實際上他的心在滴血,在粉碎……這是沈玉蓮的孩子,是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所生的女兒啊,就算不是他親生的,但水玉柔身上流着沈玉蓮的血,這張充滿仇恨與控訴的臉,瞬間讓晏鴻章產生錯覺,好像這就是沈玉蓮附身,在向他討債的。
晏鴻章的心臟是裝了三個支架的,雖然手術很成功,但畢竟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了,如果時常受刺激,他依舊是承受不住的。但水玉柔可不管這麼多,她只要泄憤,晏鴻章氣得越兇越好,她樂於見到。
晏鴻章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他也在極力地剋制着不要激動,此刻他正捂着胸口,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只是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中卻是含着點點晶瑩,這是他對沈玉蓮的愧疚……
“孩子……”晏鴻章乾澀的喉嚨裡艱難地發出聲音,看向水玉柔的眼神裡沒有仇恨,只有歉意和慈愛:“請你相信我,孩子,我沒有放火……我承認配方是我年輕時鬼迷心竅纔會偷走的,但後來放火的事,真的與我無關。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說……我對玉蓮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在我心裡,只有她纔是我的妻子,我怎會想要她的命?我這麼跟你說,不是怕你的報復,我只是不想玉蓮的孩子錯將我當成是放火的兇手……”
“你住口!”水玉柔一聲呵斥,眸光一狠,衝上來抓住晏鴻章的兩隻胳膊,憤怒地低吼:“我不准你叫我母親的名字!不準叫玉蓮!我母親就算在九泉之下都不會原諒你這個魔鬼!別以爲你不承認放火就沒事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會有比現在更慘的報應!”
仇恨,化成猶如實質的光芒從水玉柔眼裡迸射出來,彷彿千萬根針深深地扎進了晏鴻章的血肉。
“那是人命啊,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嫂嫂,還有水菡的那個可憐的姐姐……數條人命都被那場火給吞了,要不是我和水菡命大,僥倖跑了出來,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人揭穿你的罪行,但是,你別忘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晏鴻章,我等你出現,就是爲了讓你承受我接下來要做的那些事情……奪走炎月,只不過是遊戲的開始而已,你最好是多吃點補品補藥,好好保重,別病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水玉柔忽地仰天大笑起來,但這笑聲,任何人聽了都會感到頭皮發麻。
晏鴻章除了心痛就是惋惜……水玉柔已經被仇恨矇蔽了眼睛,她寧願活在那張讓人喘不過氣的大網裡,她在尋求報復的塊感,覺得那就能治癒她內心的傷痛,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根本恨錯了人!
晏鴻章幽幽地嘆口氣,臉色越發蒼白了,痛惜之色更濃:“孩子……你恨我,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場火,可你真的錯了,你尋仇的方向大錯特錯,你這樣只會讓真正的仇人逍遙自在!我也想爲玉蓮和她的家人報仇,在這一點上,你不覺得我們是同類嗎?我們不該聯手起來嗎?真正放火的元兇,或許正在一旁高興地看着我們自相殘殺,你覺得這樣值得嗎?”
水玉柔的笑聲忽地停頓,呆了兩秒之後又更加瘋狂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晏鴻章,你怕了?你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呵呵……你搞清楚,我跟你是勢不兩立的仇人,我們永遠不會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不只是我,包括水菡,小檸檬,都會恨你的,你永遠別想再蠱惑我的女兒和外孫,我會讓你見他們的,還有晏季勻,我一定會讓水菡跟他離婚!”
最後一個字音一落,水玉柔更是感覺暢快淋漓,她臉上洋溢着勝利者的微笑,猙獰中又飽含得意,一步一步地後退,望着晏鴻章那張震驚又憤怒的臉,她就感覺心裡特舒坦,看着他痛苦的眼神,她就好像是在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清涼。
水玉柔慢慢地走遠了,最後笑着轉身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晏鴻章乾瘦的手緊緊握着椅子的扶手,青筋都顯出來了,虛弱的身子在瑟瑟發抖,壓抑在心底的激動漸漸地控制不住了……水玉柔說水菡和小檸檬會恨他,說會讓晏季勻和水菡離婚,這些話,對晏鴻章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仇恨的延續,讓下一代,下下一代都不得安寧、這纔是晏鴻章最大的恐懼!
“水玉柔……你……你怎麼可以讓水菡和小檸檬成爲你報復的棋子……你……你不可以這麼做……”晏鴻章嘴裡發出微弱的聲音,只是水玉柔聽不到了。
“爺爺!”一聲急促的呼喚,晏季勻跑了過來,速度異常的快。
晏鴻章倒在晏季勻的懷裡,氣息微弱,斷斷續續地說:“季勻……爺爺真的好……好……好後悔啊……要是這次我真的去了,就把我葬在玉蓮的墓碑旁邊……”
晏季勻心頭狂跳,眼睜睜看着爺爺閉上眼,他的靈魂也好似飛走了一樣……心痛,恐慌!
晏鴻章這是被水玉柔活活給氣暈過去的……
很快,晏家大宅裡駛出了一輛車,裡邊載着晏鴻章,直奔醫院而去。
就在車子開走之後不到三分鐘,從大宅不遠處的路口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四顧無人之後才摸出了電話……這人正是前幾天來大宅詢問是否要賣房子的年輕人。
第二天。
水菡早早地上班去了,今天的工作不好,主要還是關於美玉顏公司的平面廣告,拍攝完之後還有許多工作要幹,水菡當然不能偷懶。
看着一張張美輪美奐的照片,水菡的心情有點複雜,即高興又感慨,還有那麼一點心酸……回想起自己在攝影大賽時被誤認爲是盜用照片的人,那時她有多難受啊,委屈那麼多,甚至懷疑自己參賽是否錯了,一次一次人生的波折不斷,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特倒黴呢?
而現在,她已走出事業的低谷,在邱老師和晏季勻的鼓勵下,她能獨立完成大型廣告的平面拍攝部分,這是她邁出的一大步,至關重要的一步,讓她看到了前路的光明。或許攝影大賽上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名次和認同,但在人生的舞臺上,她卻站得更穩了。公司的其他同事都在稱讚她這次的表現很好,那個平時很拽很高傲的老闆也把水菡叫去辦公室,大大方方地表揚了一番,稱讚她敢於堅持己見的精神,把董繽那麼難伺候的明星都應付得妥妥帖帖的,拍出來的效果簡直驚爲天人,這又是公司裡一個年輕有爲的攝影師在成長啊。
有得有失,這就是人生。
水菡的嘴角微微上揚着,一邊在電腦上做着後期修復一邊忍不住在想……如果晏季勻在身邊,一定會爲她高興的。她已經迫不接待要想跟他分享喜悅了,不只是電話裡,她想要面對面地看到他的表情和笑容,她太想念他了……
水菡終於還是撥通了晏季勻的手機。響了很多聲才接起來的,聽出他聲音很沙啞,有氣無力的,帶着點哽咽,這可把水菡給急壞了……
“老公,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猶豫該不該說,最後還是顫抖着聲音哽咽道:“老婆……爺爺他……他……他……在醫院……他……”
聽起來是晏季勻說不下去了,只剩下壓抑的疑似是哭泣的聲音。
水菡的心陡然間被揪了起來,驚恐萬分地說:“老公,你在哭?爺爺他……他不行了嗎?”
晏季勻仍然沒再說話,水菡越發慌張,呆滯了一會兒之後立刻關掉電腦抓起了自己的包包衝出了辦公室!
晏鴻章快要死了!這就是水菡從晏季勻的反應力讀到的訊息。此刻的她,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她只想去醫院見晏鴻章最後一面。
一直都刻意去逃避這個問題,明知道晏鴻章回來了,水菡都沒去見他,但現在他快要死了,再不見就沒有機會了!無論是什麼恩仇,眼下都變得那麼模糊,只剩下一個念頭——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