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妃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跟聽到了笑話一樣,“他讓你收留……我?”爲了確認,她還舉起手指着自己,“當初可是他將我趕出來的,是他認爲我肚子裡面的,不是他的孩子。”
再說起往事,努力平靜的語氣裡還帶着股她都沒有發現的怨氣。
她怨念,一直以來都是這都是她深藏在她心裡面的一個結。她以爲這一切隨着白禹當初所謂的出事之後,會淡去,可是好像沒有。
“小葉,你這又是何必呢?白先生已經過世了,那麼好的人,我不想你還這麼怨着他。我雖然不知道白先生和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當初出錢聘我來照顧你的 ,甚至是你現在住的這棟房子,也是白先生出錢的!”
張姨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她不知道白禹還活着的事情,所以神態中流露出來的是惋惜和懷念。
微涼的秋風忽然間拂過了,吹拂起頰邊的髮絲,癢癢的。葉妃舒背後一陣莫名地燥熱,自己現在站着的這棟樓房居然都是白禹出錢修的。
“可是……你當初明明是丁曉佳的媽媽介紹過來的嗎?”
葉妃舒不敢相信,遲疑地問道。
張姨凝眉望着葉妃舒,“想要對一個人好不讓一個不願意相信的人知道,還是很容易的。”
葉妃舒喉頭一緊,張姨的目光明明十分平和,可是葉妃舒還是感覺到了那目光中的責備。
“白先生親自給我說了你的很多習慣,叮囑我在你懷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的照顧。他說你這個人,喜歡死扛着,脾氣跟腦子一樣擰,發起脾氣來,不管不顧。可是,你卻是沒有壞心的。你獨立習慣了,你只是不習慣依賴別人,只要對你好,你就會對別人好。”
張姨回憶的時候嘴角還帶着溫暖的笑,“說真的,我沒見過哪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我覺得這比電視劇上面那些男主角深情的表白更加打動人。因爲我看得到,他爲你做的,不是假的。”
張姨口中描述的那個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白禹。她不敢相信,一直嘴毒且賤的白禹會這樣評價自己。
“可是……他一直以來表現的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子……會不會是……演戲?”心裡忐忑的厲害,葉妃舒在閃躲,她聽到了有什麼碎裂的聲音,一點點的裂紋在破開,這樣的變化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演戲?”張姨忍不住搖搖頭,“對着我一個月嫂,演戲有意思嗎?”
葉妃舒還想要說什麼,卻被張嫂給截住了。
“小葉,我這一輩子,可能就年紀比你長,也算是看到過很多的夫妻。有些男人很會說話,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實際呢,在背地裡對着另外的女人也可以做相同的事情。所以,看人,不是憑着眼睛,而是……”
張姐指向了自己,那裡是心口的位置,“這裡。用心去感受。”
葉妃舒一個人站在走廊上很久,起先還有不知名的蟲兒在隱蔽的角落裡面叫着,到最後就只剩下了天上的一彎月牙兒。
如果真是像張姨說的那樣,白禹又何必把她趕出來?
嘆了一口氣,葉妃舒回到了房間裡,俊彥和念己睡在大牀上。兩個孩子並肩而睡,都說外甥肖舅,其實兩個孩子眉宇之間有些相似,尤其是鼻子和下巴。
葉妃舒上前去,坐在牀邊小心翼翼地將單薄的被單再一次好好地蓋在了兩個孩子的肚子上面。忍不住俯下身去在念己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親,葉妃舒這才躡手躡腳地關上了燈,退到了外間的小牀上去睡。
黑暗中,本來已經沉睡的畢念己悄悄地睜開了眼,摩挲着剛纔葉妃舒親過的額頭,發了一會呆,又慢慢地閉上眼,翻了個身,安靜地睡去。
不是不恐慌的,葉妃舒深知白禹的厲害,在小山村裡面忐忑地過了兩天,結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難不成是白禹根本就沒有想到畢念己是藏到這裡來了嗎?
葉妃舒知道畢念己失蹤的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自己,不是沒有想過帶着畢念己去到國外,可是俊彥現在這個樣子,她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去到國外,就算去了呢,在異國他鄉怎麼撫養大這兩個孩子?
諸多的顧忌讓葉妃舒只能暫時在這個山村裡面按兵不動,因爲現在跟念己朝夕相處的時間是偷來的,所以她也覺得現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狀態也非常的不錯。
晚飯之後,念己坐在門檻前,捧着白嫩嫩的小臉,望着一點點沉下山去的夕陽發呆。
“在想什麼呢?爲什麼總是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在旁邊觀察了他很久的葉妃舒趁機坐在了畢念己的身邊,將削好的蘋果遞送到畢念己的手裡。
小傢伙接過了蘋果,懶洋洋地咬了一口,吸了吸鼻子,“你猜,我在想什麼。”
“是不是想你的爸爸?”知道白禹在畢念己心目中的地位,再不願意提起他,葉妃舒也不得不用白禹來跟畢念己套近乎。
“猜錯了,我在想我媽媽。”畢念己 晃悠着小腿,悠然自得的樣子。
可是……你媽媽就在你身邊啊,就是我啊……
天知道她多想把這句話給說出來,大聲吶喊出聲,告訴自己辛苦懷孕生下來的畢念己。
可是她不能,說了他估計也不回信,還會反感她。
有時候生恩哪及養恩重?
竭力掩飾住眸底的黯然,葉妃舒強撐起一個和藹的笑,“那你是想回去看媽媽嗎?你媽媽是不是對你很好啊?”
畢念己嘎嘣連咬了幾口蘋果,塞滿了整個嘴巴,小臉鼓的圓嘟嘟的,看上去分外可愛,她真的很想把念己給抱進懷裡,親一親他。
“媽媽從來不罵我……她也不會打我,更加不會罰我下跪。”畢念己將嘴裡的蘋果咽完了,這才說話。
葉妃舒聽得心裡泛酸。
“可是,”畢念己停住了啃蘋果的動作,“她也從來不會守在我牀邊,不會等着我起牀,也沒有抱過我,更加沒有親過我。”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傢伙的臉色超乎年齡的漠然,可是那雙清亮漂亮如同黑瞿石的眸子裡面盛滿了如雪般的落寞。
這個神情,葉妃舒不陌生,當初私家偵探社裡面給她送來的照片裡面,那唯一一張能清晰看到畢念己臉部神情的照片,他也是現在這個樣子。
當初以爲是白禹的面癱傳染給了這個孩子,可是現在看來,畢念己不過是個沒有得到完整母愛的孩子。
“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去上學嗎?”畢念己望向了葉妃舒,澄澈的眸子無暇得令葉妃舒心裡一陣陣地隱痛,“學校裡面開親子運動會,我父母從來都是在忙,我爸爸偶爾會陪我來。他們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別的小孩子都同情我,說我是沒有媽媽的孩子!”
“怎麼會!”心痛的葉妃舒幾乎是立刻就脫口而出,急急地否認道。
畢念己冷冷地一笑,淺淺牽着脣角,用力地將咬了一半的蘋果攥在手心裡面,“他們是嫉妒我,嫉妒我的家世。一個個的,在我面前都是窮鬼。”
這話說的忒毒,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正常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葉妃舒心痛而憐憫地看着畢念己。
“我就乾脆不再去上學了。我不屑和他們在一起。”畢念己神情倨傲,揚起下巴的樣子跟白禹土豪的那一面格外相似,可以說是神似。
只是下一秒,畢念己的語氣低落了下去,稚嫩的聲音頹喪,“我其實知道,他們再怎麼不如我,他們都是有爸爸媽媽的。而我再有錢,都不會有正常的爸爸媽媽。”
“哪兒不正常了?”葉妃舒小心翼翼地問。
畢念己蹙起了小眉頭,並沒有直接回答葉妃舒的問題,“我記得你還欠我兩個要求。”
“嗯,我記得呢。我說話算話的。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這一回葉妃舒答應地非常積極,這可是樹立形象的大好時刻。
“那你就把我藏起來吧,保證我不被我父母發現就行。”
“那你不害怕我是壞人嗎?”
畢念己聞言輕飄飄地掃了葉妃舒一眼,小眼神居然還挺鄙視葉妃舒的樣子,“我現在不想相信我爸爸的話了。”
這簡直就是奇聞,葉妃舒求之不得的機會,“怎麼了?難道是你爸爸打你了?”
畢念己閉上了眼,腦海裡面浮現出父母親在別墅裡面吵架的情形,他們吵得心無旁騖,根本就沒有發現角落裡的他正在看着。
本來爸爸媽媽的感情不合,他現在也明白了自己家跟別人家不一樣的地方。就連在快餐店裡面也能看到爸爸媽媽小朋友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東西,哪怕是吃着他平常覺得廉價的垃圾食品。
畢念己第一次覺得有些東西,是錢永遠都無法給與自己的。
所以他逃離了。
本來家裡就不正常,可是已經到了吵架要離婚的地步。
那他以後是不是走哪兒都會被人用同情的眼神望着了?
沒有爸爸,沒有媽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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