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詩雨已經有幾天沒有說話,也沒有下樓了。
無論是誰討她歡心,傭人還是小樹,都無濟於事,她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蘇亦琛也想了很多辦法,但都收效不大,最多也就是何詩雨轉頭看看他。
蘇亦琛當然知道何詩雨是因爲什麼,也知道她是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在猶豫,要不要把江一陽現在的去處告訴給她。
因爲那晚看着江一陽離開,他還是感覺不放心,一是不放心江一陽現在的身體獨自一個人在外,二也是考慮到了何詩雨會這樣,所以他暗中派人跟着江一陽。
那麼江一陽現在在哪兒呢?
中國邊境城市,東港市。
這是一個以農業實用技術,農業產業化爲主的城市。
到處綠樹環繞,風景秀麗。
江一陽就住在這座城市的一個小旅館裡,爲了別的人不被他感染,他一直待在房間裡,很少出門。
他一直在捱日子,可以檢查出hiv抗體前的這段時間,是讓人最難熬的時間,江一陽幾乎每天都在麻醉自己,用香菸,用酒精。
只有這樣,他也纔可以讓自己入睡,可以讓自己不去想太多那些不該想的事。
而這一段時間,他最想的卻是何詩雨。
他想她,他瘋狂的想她。
想她的聲音,想她的味道,想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是發怒。
他已經無可救藥,愛何詩雨愛到無可救藥,他早就知道。
終於,今天他可以到醫院去檢查hiv抗體,換句話說,也就是檢查他是不是真的被傳染了艾滋病。
江一陽穿了一件很寬大的休閒服到醫院,他還戴了口罩,大熱的天,他捂得這樣嚴實,不由讓人多看他兩眼。
而旁人越看他,越讓江一陽感覺自己像過街老鼠一樣,他越想隱藏自己。
來到醫院,掛號,順利的上樓,這個病區人並不多。
江一陽感覺萬幸,中國這種病人越少當然是約好。
在醫生的指導下,江一陽做了三項檢查,然後醫生讓他回家等結果,他們會在第二天通知他檢查的結果。
江一陽答應着,但是心裡發虛。
之前的日子他是煎熬,在等待着這個可以檢查出病毒的日子,而真正到了這個日子,他又發現自己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在垂死掙扎。
江一陽回到旅館一夜未睡,雖然這一夜他喝了很多的酒,抽了很多的煙,但是一直無法麻醉自己到可以入睡。
天漸漸亮了,晨曦透進窗口,他望着窗外太陽漸漸升起,等着自己電話響起。
時間滴滴答答慢慢過去,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時間反而越難熬起來。
終於,在九點多的時候,江一陽接到了醫院的來電,他先是怔了一下,沒有勇氣去接那個電話,而後是祈禱,希望是虛驚一場,醫生給他的答案會是,他並沒有得艾滋病。
最後他讓自己淡定,拿起手機,摁下了接聽。
彼端傳來醫生沉悶的聲音,“江一陽先生是嗎?”
“是。”
“你好,我是你昨天來醫院的主治醫師,你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你現在方便到醫院來一趟嗎?”
“好。”江一陽掛斷了電話,又瞅着電話若干秒鐘,他在思慮,這個消息究竟是好消息呢還是壞消息呢。
江一陽走出了綠光,外面陽光真好,煦煦攘攘的行人,他走在這行人之中,感覺今天陽光格外的耀眼。
江一陽來到了醫院,他乘電梯上樓,到了他主治醫師的辦公室門口,伸手敲門。
裡面傳來醫生的聲音,“請進。”
江一陽推門走進去,醫生擡頭看到他,請他坐下道,“江一陽先生,你昨天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江一陽的心砰砰的在胸口猛跳。
“很不幸,江一陽先生,你感染了艾滋病,因爲在你的身體裡檢查出來hiv抗體……”
轟……
江一陽的腦袋像被雷擊中,後面醫生在說些什麼,他一句也聽不到。
他只感覺人生一片漆黑,生命一片漆黑。
江一陽的腳步不受控制的向外走去,身後傳來醫生的話,“江先生你要到哪兒去?你現在要接受治療纔對……”
可是江一陽一句也沒有聽到,他走出了醫生辦公室,順着走廊一直走到安全出口,又順着消防通道里的樓梯一直向上爬。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一片僵冷,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想要幹什麼,總之,他感覺他再沒有必要活下去。
艾滋病這種可怕的病他已經在網絡上,各種資料上,看到太多可怕的圖片……
如果要讓他活着繼續受那些可怕的折磨,還不如讓他現在就死了,也好過他再一不小心去感染到別人。
江一陽一步步爬上了醫院的樓頂。
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醫院大門口,男子轉頭望向身邊的人道,“何小姐,蘇哥,就是這家醫院了。”
蘇亦琛和何詩雨迅速的跳下車,朝醫院裡面跑去。
可是在他們剛跑出幾步,忽然擡頭,看到樓頂上的人時,兩個人不由驚的都怔住。
他們面前許多人正指着樓頂上指指點點,“瞧,那人是怎麼了?”
“他是不是要跳樓啊?”
“這可是六層樓,摔下來一準沒命。”
……
議論紛紛。
何詩雨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淚抑制不住的在眼眶裡打轉,她望着樓頂上的人兒,那是她日夜思念,日夜擔心的江一陽啊。
“一陽!江一陽!!”她拼命喊他。
可是他好似一句也聽不到,目光茫然的在望着前方。
何詩雨轉頭看向蘇亦琛,哭着道,“蘇哥哥現在該怎麼辦?”
蘇亦琛看她一眼,迅速做出決定,“我現在上樓頂去,設法阻止他跳樓,你在這裡跟他喊話,鼓勵他,讓他不要做傻事。”
“嗯。”何詩雨答應着,可是大腦裡卻一片空白,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對江一陽喊些什麼。
蘇亦琛已經狂奔向大樓裡面去。
樓下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在擔憂的看着樓頂上的江一陽。
“一陽!!”何詩雨大聲喊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一定不要死!你還有我!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一陽!江一陽,你聽我說,你一定要活着!我肚裡已經有了你的小寶寶!!”
好像聽到下面的喊話,江一陽向下望去,他以爲是做夢,怎麼可能呢?
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看到何詩雨呢?
這一定是他臨死前的幻覺。
“一陽!江一陽!你聽我說,你不要死!我肚裡壞了你的小寶寶!你好好的!”
“江一陽,你就要做爸爸了,我和你的小寶寶!!”
江一陽終於聽清楚了,他不認爲這是幻覺,他笑了,他聽清楚,何詩雨懷了他的小寶寶。
可是,淚水卻一顆顆的掉落,他再也沒有機會,沒有機會等他們的孩子出生,沒有機會看到他。
因爲他深深知道,在感染艾滋後,他會發生皮膚皰疹,腦膜炎,癌症,肺結核,肝炎等,一個一百多斤的男子會瘦到七十多斤,眼睛深陷,毛髮脫落,肌肉萎縮,呼吸困難,皮膚奇癢,甚至出現癡呆症,失去記憶,臨死前如同一個包着皮骷髏。
他無法忍受讓自己變成這樣子,也無法讓自己身邊的親人親眼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所以,他寧願這個時候死掉。
江一陽望着樓下的何詩雨,他想笑給她看,笑的最帥,最陽光,可是淚水卻偏偏在打轉。
他努力剋制才讓自己的淚水忍住。
“一陽!一陽你一定要相信,一定要有信心,我查過,也諮詢過醫生,艾滋病並不可怕,也不會輕易傳染給別人,它分三個階段,如果治療的好,完全可以活11——13年,甚至還可以活到二十年……”
“詩雨……”江一陽打斷了何詩雨的話,“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也知道你是想讓我繼續活下去,可是……我已經沒勇氣繼續下去……詩雨,我想你,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詩雨,真的好想再抱抱你。”
江一陽對着何詩雨微笑,“讓我永遠留在你的心裡好嗎?把我最帥,最陽光的笑容永遠的留在你的心裡。”
江一陽說着,縱身就往下跳,他張開雙臂,像一支失去翅膀的飛鳥。
蘇亦琛從樓道里奔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江一陽向下跳這一幕,他伸手,想要抓住……
卻只抓到一手空氣。
天空下回蕩着江一陽朗朗的聲音,“何詩雨我愛你!!”
“砰!”
重重的血肉之軀與地面的撞擊聲……
何詩雨驚的用手捂住嘴巴,看着眼前這一幕,她不敢相信,淚水含在眼眶裡,久久的旋轉,卻無法接受眼前這個現實。
空氣中有一點風,吹動枝頭的樹葉沙沙作響。
目睹這一幕的人那麼多,卻沒有人發出一個聲音。
世界從來沒有如此安靜。
何詩雨的眼淚慢慢滑落,她一步步朝江一陽走去,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走到江一陽的近前,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趴在那裡。
血,順着他的頭顱,順着他的耳朵鼻子,蜿蜒而出。
何詩雨蹲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