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記得她和她的那個小男朋友
佳期沒有想過，在夢裡出現的街道和房屋，此時此刻竟然會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她夢到過這個地方，也就是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是存在在她大腦裡的。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個沒辦法找回過去記憶的人，可是此時此刻，現實和看不見的過去交織在一起，她竟然是有着過去的意識的拗！
她激動，卻又恍惚，眼前的景象和夢中的景象反覆在眼前交替，一瞬間，她竟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當夢中的情形一一回放出來，佳期忽然轉過頭，看向了自己身後。
安靜空蕩的街頭，只有很遠的地方有一位帶着孩子的老人緩步在走動。
那個曾在她夢裡出現過的沈青城，又怎麼可能真的存在？
片刻的失神過後，佳期回過神來，走到這座四合院的大門口，卻見老式的門上掛着一把老式的鎖。鎖上並沒有鏽跡和灰塵，可見還是有人經常進出這間四合院，只是此時此刻裡面沒有人跖。
佳期靜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忽然又轉頭看向了街尾，隨後再度鬼使神差一般，緩緩朝街尾走去。
不長的街道盡頭，是一條很窄的巷子，狹長，通往未知的方向。
佳期卻幾乎沒有猶豫地就走了進去。
一路陌生，可是她這一路卻走得這樣順暢，彷彿早就已經走過了無數遍。
穿過那條狹長的小巷後，眼前呈現出的卻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荒蕪的工地，四周圍着藍色的隔板，工地門口有幾個工人坐在那裡打牌，除此之外，沒有她想象中的任何東西。
明明不知道這小巷盡頭是什麼，可當看着眼前這片工地時，佳期卻有一種受到衝擊的感覺——彷彿丟掉了期待已久的東西。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可是她知道，不是這片工地。
她幾乎瞬間就紅了眼眶，不自知，更不明緣由。
這一片很荒蕪，似乎一大片區域都被拆除了，正在重建，除了那幾個建築工人也再看不到其他人。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佳期便一下子顯得突兀起來，尤其是她紅着眼眶看着眼前這片工地的模樣，很快就引起了那幾個人的注意。
“小姐，你沒事吧？”有一個年輕點的工人起身走了過來，開口問佳期。
佳期猛地回過神來，看見那幾個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建築工人，忽然有些剋制不住地倒退了兩步，心底竟有一股莫名的恐懼，讓她有一種轉身就跑的衝動。
可是她身體卻是僵硬的，除了小步的後退，幾乎做不了任何動作。
“小姐？”那年輕的工人又喊了她一聲，隨後順着佳期的視線往工地上看了一眼，忽然反應過來一般，“你不會是來這裡找人的吧？”
佳期一怔，目光落到他臉上，看見一張樸實的面容之後，她心頭驟然一鬆，立刻開口道：“請問這裡以前是……”
“這裡以前是一片老舊的小區，幾十年的老房子，現在拆了，正在做重建。”那小夥子見她開了口，臉上露出笑容，“你是來找人的？”
她是來找人的嗎？佳期看向那片空地，許久之後，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來晚了，這裡都拆了大半年了，以前住這裡的人都搬走了。”那小夥子說着，忽然又道，“不過以前住在這片的人，要麼是外來打工的，要麼是地攤小販，我看小姐你的樣子，不像是會認識這裡住的人呀？”
佳期聞言，目光之中悲慼卻忽然更濃。
儘管沒有任何記憶浮現，可是她幾乎還是可以確定，這裡就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可能是她跟媽媽共同居住的地方。她只知道在她和媽媽出事以前，爸爸只是付給媽媽贍養費，病沒有在她們的生活中出現過，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她和媽媽以前住着的居然是這樣的地方。
是住不起更好的地方，還是因爲捨不得這個地方？
佳期心中其實很輕易地就有了答案。
她看着眼前這片空蕩的區域，緩緩垂下眼簾，轉過了身。
雖然對媽媽沒有任何記憶，可是看到眼前這個地方，她心裡涌起的難過卻是實實在在的，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小姐！”那跟她說話的小夥子見她就那樣轉身而去，腳步虛浮的模樣，忍不住又喊了她一聲，佳期卻都已經聽不到了。
她
順着那條狹長的小巷一路返回，走了許久，才終於又走到了先前那條香樟路上。
擡眸看向頭頂的香樟，佳期有些恍惚地想，以前，她是不是經常跟媽媽在這條路上散步，所以纔會有那麼深刻的記憶，還藏在大腦意識深處？
佳期重新往前走去，一步一步，香樟的味道那麼好聞，她卻只餘滿心酸澀。
不知不覺，卻又走回了之前那座四合院門前，門上依舊掛着那把鎖，還沒有人在裡面。
佳期忽然就不想走了，她走到院門口，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擡眸，依舊如癡如醉地看着眼前這條安靜的街道。
她想，如果自己運氣好，或許能等到院子的主人回來，說不定還能問到院子的主人是不是認識自己。
她靜靜抱膝坐在那裡。對過的那輛車子裡，沈青城靠在駕駛座上，目光停留在她哀傷迷離的容顏上，恍惚間，竟連呼吸都繃緊了，一顆心難過到幾乎要碎成兩瓣。
腦海中反反覆覆回放，都是九年前那個大雨的夜晚，她被大雨沖刷到顫抖的身影，以及狠心絕情的聲音——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沒辦法再繼續跟你走下去——”
“是我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美好，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這樣子的沈青城，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你放過我吧！我撐不下去，我捱不下去——”
那一夜，她聲嘶力竭哭乾眼淚，而他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被她的眼淚砸到支離破碎，再也沒辦法拼接起。
沈青城驀地轉開視線，竟再也沒辦法看她的臉。
佳期坐在那裡翹首以待的時候，她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佳期！”寧安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怎麼樣？你去了自己住過的地方沒有？有沒有看見你那時候的照片？”
“沒有。”佳期聲音有些喑啞，“我還沒有去……”
“啊？你不是一早就出發了嗎？那你現在在幹嘛？”
“我——”佳期頓了頓，緩緩道，“我好像是找到我跟媽媽以前住過的地方了。”
寧安驀地深吸了一口氣，“你怎麼會找到的？”
佳期低頭安靜了片刻，正欲回答，眼前卻驀地出現了一雙穿布鞋的腳，她心頭一驚，猛地擡起頭來，對上一位頭髮全白的老人的視線。
“姑娘，你坐在我家門前幹什麼？”那位老人家低頭看着她，問道。
佳期立刻就掛斷了寧安的電話，站起身來，“老爺爺，這裡是您的家？”
那位老人家便微微挑了眉，“怎麼，難道是你的家？”
佳期一怔，下一刻，眼眶又剋制不住地紅了紅。
那老人家一見她這個模樣，立刻擰起眉來，“喲喲喲，怎麼才一句話就眼睛都紅了？我這不就是隨口一說嗎？”
佳期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臉，再轉過頭來的時候，一袋熱乎乎的豆漿卻忽然出現在了眼前。那位老人家看着她，“來來來，請你喝一袋豆漿，別哭了啊！”
佳期一怔，還是緩緩接過那袋豆漿，輕聲說了句：“謝謝。”
手中捏着豆漿，佳期正想着要怎麼開口問自己心裡想的問題時，卻忽然察覺到什麼，擡起頭來，卻見老人正有些疑惑地盯着她的臉。佳期心中一動，立刻就衝口而出，“老人家，您記得我嗎？您認識我嗎？”
老人眉頭皺了又皺，最後忽然一下子鬆開，恍然大悟一般，“你是那個丫頭！老是扒在我家牆頭往我院子裡看的那個，是不是！”
那一刻，佳期幾乎剋制不住心頭奔涌的情緒，霎時間點頭如搗蒜，“對，是我，是我！您記得我！您還記得我！那您還記得我媽媽嗎？”
“你媽媽？”老人家眉頭又皺了起來，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不記得……你那個小男朋友我倒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