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再守望你,因爲我千瘡百孔的心,早已不勝折磨。
——邵安喬
當天深夜,第二次手術後的安喬終於醒來。緩緩睜開眸子,她望着天花板,瞬間流出了熱淚。
心底的悲傷無法褪去,胸腔中積壓的淚水無從蒸發。
望着月色涌進,她禁不住閉上雙眸,任由淚水盡數流出。昨晚的夢,她已然忘記。而是那個男人挽救了自己的生命,她也無從知曉。
爲此醒來的一霎間,便被那股洶涌的悲傷吞沒。
想起黎明時分的談話,她再次悲痛欲絕。
真相怎麼會是那樣的,真相爲什麼會是那樣的?
爲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安喬就這樣緊閉雙眸,無聲淚流。直到眼淚乾涸再也流不出來,她才緩緩睜開眸子,藉着微光,將病房環視一番。
與昨晚一樣,是邊若離守在她的病牀邊。
此刻,她正趴在牀邊沉睡着。
目光落在好友沉睡的身影上,愈發渙散。
終於,某一刻,堅定下來。
安喬拔下針頭,深呼吸一口,竭力不發出聲響,走下牀去。不顧剛做完手術,不顧只穿一身單薄的病號服,她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樓道中,寒凜的風一下子撲面而來,錐心而刺骨。
安喬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本已止住的眼淚,再次被拍下。
這個令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她一刻也不願再多呆。
離開,是時候離開了。
——
路邊,一輛捷豹穩穩停下,衛錦走下車來,剛要朝醫院走去,卻一怔,愣在原地。不遠處的門口,似乎有一張單薄的身影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神色一凝,定睛望去,不自覺大驚。
是邵安喬!
來不及錯愕,他趕忙衝過去,趁安喬跌倒前,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沒事吧?”
將那具冰冷顫抖的身軀抱緊,衛錦滿是擔憂地問道。
那一霎,安喬一怔,本能般擡起頭來,對上那雙星辰般好看的眸子。本錯愕着,下一秒鐘,忽而露出瞭然的神色。
“是、是你?”
她渾身虛弱無力,聲音也是無力又沙啞。
這個人,不就是前不久在酒吧救過她的人麼?她被艾美帶人綁架,多虧了他,她才逃過一劫。
她一直記得他。
“嗯,這位小姐,看來,你又遇到了些麻煩。”
見安喬認出了自己,衛錦竭力淡然下來,一邊點點頭,一邊如此道。說着,不自覺將安喬抱得更緊。
她的身體好冷……
聞言,安喬忍不住,眼眶一紅。
“能不能,再幫我一次?”
但她竭力忍住眼淚,一邊凝視着衛錦,一邊乞求着,說出這樣一句話。一貫倔強的她,第一次這般無助。
“……”
一怔,衛錦的眸底淌過幾許不期然的錯愕與疼惜。
“好。”
很快,他反應過來,堅定地點了點頭。
——
半個小時後,捷豹車停在別墅區,那棟豪華別墅前。
披上衛錦的外套,安喬下了車,緩緩朝大門走去。因爲沒帶鑰匙,安喬徑直走到後院,從那裡的
門進入了客廳。
偌大的客廳,黑暗與沉寂充斥着,令人連呼吸都無力。
安喬沒有開燈,憑着記憶朝樓梯走去。
走到自己的臥室,她輕輕撫摸着這裡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過神,開始收拾行李。
她帶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小包裹。
離去前,她最後望一眼自己的臥室,目光不自覺被牀上一隻巨大的泰迪熊吸引了去。一霎間,思緒被拉回往事中。
……
莫塵軒徑直走到牀邊,然後毫不猶豫將毛絨熊遞給安喬。
“……呃?”
安喬再次愣住,遲遲沒有伸出手去接,直到男人開口催促。
“快點拿着。”
“……這是?”
一邊接過來,安喬一邊狐疑地問道。
“沐陽送的,送給你吧。”
……
“謝謝……”
好久,安喬才回過神來,輕聲道了句謝,旋即目光落在懷中那隻泰迪熊上,有些迷離。
夕陽從窗外照射進來,正好照耀在牀上,安喬的身上。一股暖流,漸漸淌遍她的全身,最終連心底都暖暖的。胸口,有着溫熱的情愫在萌生,在翻騰。
忽然,想哭。
“晚飯想吃什麼?”
不理會安喬的道謝,莫塵軒盯着低頭的女人,有些怔神,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掩飾性地問道。
“都行。”
安喬擡起頭來,淡淡一笑,恢復了常態。
“先換衣服下樓吧,沐陽和若離在等我們。”
……
淡淡的回憶,此刻卻猶如狂風般席捲而來,很快將她吞沒。她忍不住蹲在地上,捂住面頰,放聲痛哭。
一霎間,回憶更加洶涌地襲來。
腦海中,漸漸串成動畫,流光溢彩。
……
“追小偷,不要命了麼?”
莫塵軒的訓斥開始了,此刻的安喬在他面前,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對紐約很熟麼,走丟了怎麼辦?你能自己找到回酒店的路麼?你能找到我麼?邵安喬,你真不給我省心!”
……
“邵安喬,起來,把這杯紅糖水喝了。”
一邊將那杯水溫正好的紅糖水放在牀頭櫃上,莫塵軒一邊掀開被子的一角,將安喬扶起來。這女人,渾身都溼透了……
他聽說,女人在這種時候,喝些紅糖水是有好處的。
劇痛中,安喬只想拼命喊叫,卻叫不出來,只得一聲一聲虛弱地呻吟。一陣迷糊中,她聽到有人在叫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她看到一雙幽深的眸。
同時看到,那雙眸中,一抹焦急……
她有些恍惚,以爲是劇痛令自己產生了幻覺。
見她睜開眼睛,莫塵軒將那杯紅糖水遞過來。她想要伸出手去接,卻被他阻撓,“直接張嘴。”霸道地命令着,將杯子遞到她嘴邊。
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便虛弱地張開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一杯紅糖水終於被安喬全部喝下。
然而莫塵軒並不放開她,而是繼續扶着她,問道:“吃藥麼?”
藥?
安喬卻閉着眼睛,努力思考,怎奈大腦實在混沌,她一時不知怎麼辦。就在這時,一陣劇痛再次襲
來,她終於點了點頭。
莫塵軒這才放開她,騰出手去擠出兩顆膠囊,旋即又遞過來一杯溫水。
喂她吃完藥,纔將她放回被子中。
……
“記着,從今天起,你只是一個被撿來的髒東西。”
一句話,令小小的身軀僵在那。
莫先生竟然這樣說……
漆黑的眸瞬間溼了,進入莊園以來,那是安喬第一次在人前想哭,可她忍住了,她不想被莫先生看到自己哭的一面。
至少,莫先生還是她的恩人……
然而莫先生繼續逼近,面孔離她很近,呼出的氣息很是灼熱,令她莫名畏懼。
她記得,那是冬季,稚嫩的她聽到一句比空氣冷了好多倍的話語。
“記着,我會一直折磨你。”
……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安喬漸漸止住了眼淚。
深呼吸一口,她竭力恢復了常態,孤傲而倔強。
關上燈,她提起包裹,輕聲走向門口。然而,剛走出去,她腳步一頓,敏銳地察覺到右邊某個房間的燈亮了。
她當即大驚,是那個男人的臥室!
燈光投射在樓道上,忽然,一片陰影投射在地上,是那個男人的身影,此刻他正在朝門口前進。
來不及震驚,安喬趕忙退回到自己的臥室,躲在門後。
因爲白天輸血消耗過多,又在手術室外守了太長時間,莫塵軒扛不住,回家睡了一覺。只是,剛睡了幾個小時就醒了,迫不及待想去醫院看看。
他自然不知道,安喬已經回家來了。
他自然也沒有聽到,方纔,安喬那滿是悲傷的慟哭聲。
門縫中,安喬望着男人高大而挺拔的身影緩緩走過,忍不住,再次流出熱淚。怕發出聲響,她擡起手狠狠捂住嘴巴。
一霎間,悲傷與痛苦再度席捲而來。
彷彿有一雙大手,倏地攥住了她的心,越攥越緊。
在男人走過自己的房間後,她才從門後走出來,出現在樓道中。樓道中一片昏暗,她努力睜大眸子,卻只能看到那張背影的輪廓。
熱淚一滴一滴滾落,將她離去的勇氣一絲一絲抽走。
好想衝上去……
好想從背後抱住他……
好想阻止他繼續走遠……
好想好想……
然而腳步剛一邁起,安喬就攥緊雙拳,頓住了腳步,她終究還是沒有衝上去!她咬緊下脣,幾乎拼盡全力,忍下了那股衝動!
驀地,脣角一痛,有血腥味在口中瀰漫開來。
望着男人越走越遠,她仍舊捂住嘴巴,無聲痛哭着。
黑暗中,男人邁着大步,終於,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她痛到無法呼吸,在男人消失的一霎間,倏地跪倒在地。
莫塵軒,大概,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吧。
大概此生,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十年的光陰,十年的荏苒。十年的禁錮,十年的糾葛。到了今天,終於要畫上句點。從今以後,天使與惡魔的命運再也無法相連。
跪在地上,安喬望着男人消失的地方,許久許久……
對不起……
我無法再守望你,因爲我千瘡百孔的心,早已不勝折磨。
再見,惡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