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上午,武道館。
安喬一身潔白的道服,額前的髮絲已被汗水浸溼,與道館學員們一番較量過後,徒手去打沙袋了。
一邊曾是專業保鏢,一邊是業餘學員,實力自然懸殊,安喬沒辦法,只得獨自去打沙袋。
發泄,她現在只想發泄。
“砰砰砰砰!”
一聲一聲鈍響傳來,安喬的手已經泛紅,可是她來不及理會,仍舊瘋狂地揮舞着拳頭。一雙漆黑如琉璃的眸此刻無比明亮,泛着倔強的哀傷。
“咿呀!——”
想到昨晚那個男人痛苦的眼神,她大叫一聲,擡腿狠狠踢了上去。
“打這麼久,不累,不疼麼?”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深沉的嗓音傳來,口吻卻是漫不經心的,玩世不恭的。然而安喬像是沒聽到似的,仍舊揮舞着拳頭。
“你這樣只是折磨自己。”
見她不理,男人又道,口吻仍舊漫不經心着。
終於,安喬緩緩停下了動作,回過頭朝男人望去。對上那雙狹長的眸,她沒有絲毫的錯愕。
那是莫之棠的眸,聽聲音就知道是他。
“我在訓練。”
冷冷望他一眼,安喬丟下一句話,重新回過頭揮舞起拳頭。
“訓練?這怎麼看都是在發泄,怎麼,有心事麼?”眉角一挑,莫之棠漫不經心一笑,一語道破安喬的心思。
勾起的脣角,帶着淡淡的邪惡。
這家道館他常來,本來訓練,想不到竟遇到了她。
“沒有。”
一邊揮舞着拳頭,安喬一邊不假思索冷冷地否認。說時,手下力道卻加重了些,明顯是在隱藏。
狹長的眸一眯,莫之棠的目光旋即凌厲起來。
他早說過,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眼睛。
“快中午了,走吧,我帶你去吃飯。”然而很快,他斂去眸中的凌厲,恢復了常態,只微微一笑這樣道,而沒有道破。
深呼吸一口,安喬停下動作,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好吧。”
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她確實很累,很疼了。
——
洗完澡,安喬和莫之棠朝道館大廳走去。
安喬的頭髮還溼漉漉的,披散在胸前,有股說不出的誘惑。走出大廳,微風迎面拂來,她的髮香立刻瀰漫開來,走在後面的男人不由得呼吸一滯。
擡頭望去,她孤傲而哀傷的背影旋即映入眼簾,竟有些刺目。
眉心難以察覺地一蹙,一雙狹長的眸中,漫不經心漸漸斂去。
附近一家中餐館,二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安喬已經恢復了常態,漆黑的眸中再沒了那股哀傷,剩下的只有緻密的淡漠。
望向她,莫之棠不由得神色一凝。
他忽然覺得,剛剛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她根本沒有心事。
好像,看不透她……
“先說好了,AA制。”
他出神時,對面安喬驀地開口,打破了沉默。微微一笑,她如此說道,口吻淡淡的,卻有股不容妥協的壓迫感。
“沒問題。”
莫之棠這纔回過神,也恢復了常態,漫不經心一笑,攤了攤手。
“聽說董夢晗懷孕了?他們打
算什麼時候結婚?”
吃到一半,安喬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邊夾了一口菜,一邊淡淡地問道。目光沒有絲毫的顫抖與閃躲,她望起來毫無異常。
一怔,莫之棠旋即回過神,聳了聳肩。
“董夢晗是懷孕了,不過那小子想不想娶她,誰知道。”
他一貫的玩世不恭,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怎麼?”
安喬這才拾起目光,望向莫之棠。
“也許你不知道,那小子可比任何人都執著,不然當初也不會等董夢晗那麼多年。可惜啊,到頭來才知道自己等錯了人。”
再次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莫之棠又這樣道。
望起來只是閒聊,實則話裡有話。
安喬是何等的敏銳,自然察覺到了,目光驀地一沉。
“就算是爲了孩子,他也應該娶董夢晗。”然而她很快回過神,堅定下目光,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望起來很是倔強。
一聽,莫之棠卻玩味一笑。
“這都什麼年代了,安喬,你思想太保守了吧!女人就應該有本事,憑什麼以爲一個孩子就可以拴住一個男人的心?”
像是初識在莫家聚餐上說晶梅那樣,莫之棠說得不留餘地,口吻很是犀利。
“再說,懷過他種子的女人太多了,他要是都娶了,莫家豈不成了後宮了。他可是很決絕的人,這次之所以會猶豫,八成是因爲曾經做錯過一件事。”
不等安喬說什麼,莫之棠又補充道。
這次,仍舊話裡有話。
一怔,安喬旋即又沉下目光,好似陷入了沉思。
殘暴、霸道、決絕,正是那個男人,所以曾經他纔會逼她藥流吧?因爲那時,他以爲自己愛的還是董夢晗。
除了她,任何女人都沒有資格懷上他的種子。
只是如今……
“不過這次董夢晗懷孕,也是一個錯誤,他應該不會讓這個錯誤繼續下去。”片刻的沉默,莫之棠重又開口。
“什麼意思?”
安喬這纔回過神,狐疑而錯愕地問道。
“董夢晗懷孕本來就是個意外,那小子早就不碰她了,那次好像是喝醉了。既然是錯誤,就應該趁早結束。”想了想,莫之棠回答道,一頓,又補充道:“這可是他的原話。”
“他什麼時候說的?”
“昨天晚上。”
這下,安喬徹底陷入了沉默,一顆心再也無法平靜。她昨天說了那麼絕然那麼傷人的話,可爲什麼,他還是不肯放手。
反而,堅定下決心,結束那個意外那個錯誤。
“他愛的,想要的,他一定會爭取。”
望着沉思的安喬,莫之棠雙眸一眯,深沉而正經地,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也一樣。
一怔,安喬重又擡起頭望向他,目光有些渙散有些恍惚。
“安喬,想通沒?”
微微一笑,莫之棠恢復了玩世不恭,問道。他說了這麼多,她應該想通了吧,應該不會再倔強着不肯接受那小子了吧?
然而誰知,幾秒鐘後,安喬目光一沉,忽然堅定下來。
“我想,該想通的是他。”
一句話,冷冷的絕然,極致的倔強。
言外之意便是,她仍舊拒絕。
望着她,莫之棠不再說話,一雙狹長的眸子愈發深邃。他看得果然沒錯,這個女人比任何人都要倔強。
她想通了,接受那小子了,他可以瀟灑放手。
她若遲遲不肯接受那小子,那麼,他便有了追求她的機會。
小子,我們來一場公平競爭吧。
莫之棠勾起脣角,淡淡的戲謔淡淡的邪惡。
——
深夜,豪華轎車中一片昏暗。
“張小蘭,這次做的很好。”
董夢晗優雅一笑,幽暗的微光下卻望起來冰冷而陰險。說着,她望向一旁戰戰兢兢的女人,側影隱藏在黑暗中,有一絲可怖。
“是、是……”
不知是太緊張,還是太恐懼,張小蘭不知說什麼,只結巴道。
“只要你乖乖聽話,你父親的醫藥費我會一分不差地打給你。”
“謝謝董小姐……”
“接下來沒你什麼事了,繼續留在邵安喬身邊監視她就好。”
“是,董小姐……”
下車後,夜風一下子撲面而來,張小蘭禁不住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冷清的街頭。望着豪華轎車駛遠,淚水終於狂涌而出。
她父親病重做手術,醫藥費卻遲遲湊不齊,正當她一籌莫展時,這個叫做董夢晗的女人找到她,說可以幫她支付醫藥費。
前提是替她做事,也就是監視她的同事兼好友邵安喬。
若不是張小蘭的監視,董夢晗怎麼會知道安喬將要原諒莫塵軒,和他在一起,她昨晚怎會恰巧出現在blue酒吧,阻止安喬接受他。
而那個男人路上耽擱了,也正是因爲張小蘭。
正是她帶人去阻擋了那個男人的去路,好爲董夢晗拖延時間。
這些事張小蘭當然不想做,可是她沒有辦法。
想着,張小蘭愈發悲傷。
對不起……
安喬,對不起……
——
“小蘭,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轉天,公司到了午休時間,安喬想要去叫張小蘭一起吃飯,卻遭到張小蘭的閃躲,終於,她忍不住問道。
她早察覺到她最近不對勁,好像在刻意躲着她,也不敢再直視她。
就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我沒事啦!”
被問及,張小蘭嚇得渾身一顫,卻竭力淡定地回答道。她仍舊不敢直視安喬,又丟下一句話,落荒而逃。
“安喬我中午還有事,你自己一個人吃吧!”
望着她慌張的背影,安喬忍不住眉心一蹙,目光旋即凌厲起來。
——小蘭真是太奇怪了。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安喬趕忙回過神,接起電話。那邊衛錦的聲音傳來,說正好今天沒事,想要和她一起吃午飯。
因這邊也是一個人,安喬答應了。
正好,她也有些事想要和他說……
掛斷電話,安喬盯着空中某一點,禁不住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麼,目光愈發渙散,眼眶漸漸泛起紅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淚水掉落之前,安喬深呼吸一口,將淚水逼回。
揚起頭來,她恢復了常態,一貫的淡漠一貫的孤傲。
有些人有些事,總要割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