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珞目光不閃迎向老爺子,“既然爺爺知道我把他開了,自然也知道我爲何開他!”
“珞兒,先不說龔祥替公司賣命二十載有餘,輩分往上,他爺爺當年也替我跑過腿,賣過力。他父親更是‘中天系’發展到今天的股肱之臣。現在就因爲一個女人,你就要把伺候過我們祖孫三代的忠臣遣走,如此一來,你叫外人怎麼看待我們沈家?”
沈氏一脈發展到今天,家大業大,其創辦的“中天系”經濟體屹立A國之巔50年不倒。如今A國身居要職的政客,八成曾受沈家恩惠。換言之,沈家可左右政治格局。這也是沈家後輩人人敬畏的原因之一!如果他們願意,總統都能出自沈家。尤其如此的家庭,行事則更當謹慎小心。紅顏禍水之事,絕不能發生。
沈季珞稍微斂眉,帥氣的五官卻凝着霜。
“爺爺,如果這事不牽涉小然,你也不會特意把我叫過來尋問,是吧?”
爺爺此翻話背後的深意,沈季珞一清二楚。爺爺是不滿意程然,借事找茬。
被嫡孫一語揭穿,沈老爺子也未有半分尷尬,他手指輕輕拂動下頜的雪色鬍鬚,直言道,“我只是提醒,沈家繼承者,他內心格局絕不僅僅只用來裝女人!”
爺爺的潛臺詞很明顯了,如果非要和程然一起,那麼則將失去萬人景仰的繼承者身份。
可是,從決定要她那一刻起,這樣的預知不也設想過?他寧願褪去浮華,擁卿共眠。也不要坐擁江山,冷榻輾轉。
“爺爺,你清楚孫兒的性子。一旦做出的決定,即便是錯,也會堅定不移。如果小然真是我這一生的錯,那麼我也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守護這個‘錯’!”
看着漸漸凜起臉色的爺爺,沈季珞堅決地說,“套句爺爺之前的話,你雖然沒贊同我的婚姻,但也沒反對不是麼?所以孫兒不求爺爺贊同,只請你繼續不反對下去。沈家後輩能人衆多,到那天,我會做出嫡孫該有的擔當,將自己的一票投給最適合的那個人。”
“這麼說,一切皆成定局?”蓬鬆的鬍鬚遮住沈老爺臉頰兩側,但沈季珞依晰還是看見爺爺頰邊鼓動明顯,鬢角微微顫動。
沈季珞不說話,但答案明顯。
就在爺孫倆對視的時候,門口緩緩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爺爺……”
沈季珞看向來人,瞳孔本能地緊縮了一下。
“季珞,你也在?”沈家尉走進來,英俊的臉上溢出妖孽般的笑,“這麼些日子不見,什麼時候再去酒吧坐坐。”
他拳頭不輕不重砸在沈季珞胸上,卻如石頭重重砸在沈季珞心上。
“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問。
沈家尉笑意不減,他雙手插入褲帶,偏頭算了算,“準確說半個月前就回來了,不過回來當天又去幹了些別的事,所以今天才算正式迴歸吧!嗯,今天。”
他點着頭,然後又看向主位上的人,“爺爺,這麼急着的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要交待我辦?”
老爺子喚他回來?沈季珞詫異地看了眼爺爺。爺爺精銳的目光也看過來,別
樣的眼神似乎正醞釀着什麼。
之前,自己和沈家尉都是爺爺最看好的繼承者候選人。只是沈家尉做了一些令他們無法原諒的事,所以被爺爺流放了一段時間。爺爺這個時候把這男人調回來,其中含義不言而喻。不過,這不正也是自己所希望的?
“爺爺,既然你們有事要談,我改天再來看望你。”沈季珞清楚爺爺的用意,他知道迴避。
沈老爺子臉上不見任何表情浮動,神情不怒而威。
沈家尉看着沈季珞,“改天約。”
“嗯”,沈季珞抿脣,淡淡點頭,轉身離去。
再有五天是家宴日,那一天,沈家老老少少不論手頭有任何事,就算身在國外,也必須飛回來,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飯。如果不出所料,爺爺會在那天做出一些決定。沈季珞思量着,一步一步離開古色古香的沈家大宅。
……
程然一覺醒來,看時間纔過去半個鍾。儘管她很想休息,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程然躺在牀上,看着天花頂發呆。
不知道程思瑞的身體恢復得如何?
距離手術也快過去一個月了,到現在還沒去探望他一下。程然雖然不喜歡沈家人,但對這個同胞哥哥卻還是有一份特別的情感。再怎麼樣,他剛從死神手裡逃回來,就當善心大發,去看看他吧!
打定主意後,程然進浴室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簡單的穿着,背個雙肩包就出門。
她先是給程思瑞打去電話,問他人在哪兒?得到的回答是他在市圖書館。程然以爲他在裡面看書,可到了圖書館後,這才發現他竟然在當圖書登記員。
程然一直在遠處偷偷觀察他,發現每當有人要借書,拿來他登記時,他都會衝對方溫柔一笑。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容顏消瘦,畢竟大手術後纔不足一個月。死裡逃生,他沒這麼快恢復過來。
“你……怎麼在做這個?”直到他忙完登記的工作,程然這才抓緊時間過去。想問清楚他這樣的身體,怎麼不在家裡休息?
坐在位上的程思瑞擡起頭來,笑得溫柔無害,“我在這裡工作。”
工作?程然不可置信,“你之前不在家裡的公司上班麼?這工作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程思瑞神色黯然,他垂下眼瞼,指尖緊緊捏着簽字筆,程然看見他的眉頭都攏了起來,“公司破產,媽媽也病倒了,小安從小又被爸媽捧在掌心裡呵護長大的,什麼事也不會幹。這個時候除了我和爸爸兩個大男人來撐起這個家,還能怎麼辦?”
破產?病倒?這一連串的消息程然來不及消化。她只覺得震驚!
“可是公司運作不是一向都好好的?而且沈季珞也送了他一個年利潤過七位數的公司呀!”這麼大的家業怎麼可能在朝夕之間就轟然崩塌?
程思瑞緩緩擡起一張憂鬱的臉,這個清瘦的男人眉眼間的疲憊看得程然心疼。
“總之一切來得毫無預兆,但確確實實,它發生了。不過這樣也好!小然你知道嗎?之前爸爸回家吃飯的次數少之又少,小安更是動輒就拿
幾十萬來開party,終日在外夥同不務正業的人胡吃海喝。但現在每天我們一家人都坐一起吃飯,小安也知道節省,開始四處投簡歷了。雖然還是沒公司要聘請她,不過這也算好的開始。”
對於未來,程思瑞沒有太大奢望。他只求一家人無病無痛,開開心心,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這樣的日子平凡,卻也幸福。
況且程家走到今天這步,雖說是被那男人封殺,但何嘗又不是自作孽?!
“小然,總之我們現在過得不錯,至少我也喜歡這份工作。你不要擔心!”程思瑞如玉的面上,笑容那麼柔,那麼暖。看進程然眼裡,只覺得心臟狠狠地發疼!
從程思瑞那裡打聽到爸爸工作的地方,程然站在馬路對面的大樹後。她悄悄探出半張臉看,大熱的天裡,爸爸穿着保安員的工作服,站在停車庫的崗亭外對每一輛進出小區的私家車行禮。突然一輛小車在柵欄前沒及時停,爸爸頂着盛夏火辣辣的太陽追着小車跑了十幾米。最後他體力不支,彎下腰來,雙手撐在膝蓋處,望着強行衝卡的小車大口大口喘氣。
後面走上來一位身着同樣制服的男人,年齡比爸爸要小很多。他站在爸爸身前,高舉拳頭粗魯地叫罵。就算隔了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依舊一字不露地傳進程然耳朵裡。當慣了老總的爸爸不敢還嘴,只是拉出笑臉,點頭哈腰一個勁賠不是。
程然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衝上去,就在程一天還在說盡好話的時候,一把拽住他的手,“走!”
她緊緊握住爸爸粗糙的手,轉身就要拉她走。
“你誰啊?”男人扯開嗓子怒問。
“我是他女兒!”程然親眼看見這個男人是如何刁難欺負爸爸的,她擡起頭,目光兇惡,像只隨時可能撲上去的小獸。
“小然?”她突然衝出來,程一天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就見程然對他們的保安隊長說,“這工作我們不幹了!這些天我爸應得的薪水,就賞你買些好牙膏,徹徹底底把你的牙刷乾淨,免得嘴巴那麼臭!”
“你怎麼說話呢?”
程然纔不理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她只牽着程一天的手,“走!”
父女倆在男人的罵罵咧咧中,越走越遠。
路邊咖啡廳
程然想來好笑,她這24年的人生裡,這還是第一次坐下來和爸爸聊天。
程一天捧着咖啡杯,身上淺藍色的保安服上粘了些斑駁的灰跡。腋下被汗水溼透,洇開大團溼濡的汗漬。被生活所迫,他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品嚐咖啡這苦中帶澀,回味綿長的滋味了。
儘管他不說爲什麼程家會一夕傾覆,但程然知道,這背後一定和沈季珞有關。若不然以程家那麼大的家業,就算本家公司運營困難,沈季珞送的那家公司也能解燃眉之急。但爸爸所擁有的一切是同一時間覆滅,其中原由不言而喻。
“你卡號多少?”程然突然問。
“你……問這個做什麼?”程一天看着女兒。其實他不想與程然見面,生怕又惹她背後的那個撒旦不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