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珞發現喉嚨幹得不像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而且白潔含淚的雙眼彷彿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狠狠扎着他的心窩。
他緩緩斂了目，嘴角緊抿成一道壓抑的線條，點頭。
這一夜沒人能夠睡得安穩。
翌日，程然送完兩個寶貝去學校，又給沈季珞打電話。
終於，對方接起。
足足盼了一天，這一刻竟然令程然滿足得要哭。她向來不是一個好哭之人，卻也是盡來發生太多太多的事，讓她身心俱疲，人也跟着敏感脆弱起來。
“季珞，我想見你。”
“現在……不方便。”他稍有停頓，回絕了程然。
因爲他的拒絕，程然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打翻了調味瓶。
“可我必須見你！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關於白潔，還有尹蘇！”程然就覺得背後像是有一雙未知的可怕的黑手要將她推入痛苦的境地。
她再也不能自己一個人扛着，她需要把這一切都告訴自己的老公。兩人一起想辦法解決。
尹蘇又在惹事？沈季珞聽完程然的話，更是對尹蘇那個女人深惡痛絕。
若不是他目前的時間和精力都要用來守着白潔，他早就把尹蘇這個麻煩踢走了。哪裡還容她留在家裡在程然面前晃悠？
“季珞，給我一點時間，好嗎？”程然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的卑微求全。
她只希望自己的老公從其它女人那裡分出一點點時間給自己，就一點點，夠她把事情說給他聽，就行。
“我和白潔現在在醫院。”沈季珞說。
其實他也想和程然一起，每時每刻都在想，可如果程然過來，白潔勢必受到刺激。而且她目前的身體和精神受到的傷害都很大，人也處於崩潰邊緣，若再有任何閃失，很有可能她這個人就沒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見你！”程然鐵了心要見沈季珞。一直以來她在沈季珞眼裡都被貼上任性衝動的標籤，這一次，她就乾脆將任性進行到底！
“沈季珞你聽好，我可以容忍我的老公整天陪着別的女人，因爲我也有同情心，我不是鐵石心腸的女人！但是請你別拿我的尊重當懦弱，也別拿我的善良當應該。你比誰都清楚，此時此刻，你最對不起的女人，是我，是我，是你的老婆我！”程然氣得要死了，隨着她憤怒的咆哮，她小手狠狠地砸着方向盤，血液直衝腦門，她都快要氣得窒息了。
在她吼完，電話那邊沉默足足半分鐘。
“我在‘聖安醫院’。”終於，他再度開口。
拿到地址，程然掛斷電話。
一刻也不耽誤，程然飛快往目的地去。
沈季珞回到房間，白潔剛從洗漱間出來。
“我叫她們送早餐過來。”他說。
“我什麼也不想吃。”白潔沒心情吃東西，她又看着沈季珞，逼他，“孩子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白潔正站在房中央，沈季珞也距她不足五米的距離。
兩人都是一夜未眠，大家的神色都很憔悴。
沈季珞赤紅
的雙眸看她良久，微微眯起，“若我拒絕，會如何？”
“我會帶着這個孩子去死！”白潔不是說來玩的，她已經受夠了這個充滿謊言，充滿欺騙，醜惡骯髒沒有一點溫暖的世界。
沈季珞面色難看，牙緊咬，碎髮遮掩下的額角跳動得厲害。
答應白潔的要求，怎麼對得起小然？
若拒絕，他真沒辦法眼睜睜看着白潔去死！
“你已經虧欠我那麼多，現在，我給你彌補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很久很久以前，從沈季珞拋棄她的那一天，白潔就變得偏執，敏感。而她也清楚，要得到想要的東西，必須靠自己爭取，就算用盡一切邪門歪道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因爲這本就是一個不公平的世界，上帝是永遠不會垂憐一個不主動不爭搶毫不用處的軟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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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再也不要做從前那個誰都可以欺負的軟包子。
自己的人生已經這麼不幸，那麼何不多拉幾個幸福的人陪自己共下地獄？！
白潔篤定沈季珞是不會真正對自己袖手旁觀的，她又變本加厲繼續說，“你一直說你是我監護人，你說這輩子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會照顧我，關心我。今天，我沒那麼幸運成爲你的愛人，我也沒福氣被你當成朋友或者妹妹，但你不能不看在我媽媽的份上，真的對我撒手不管！我媽媽是爲了救你才死的，如果今天她還在，你認爲她會由着我被人欺負而像你這樣坐視不理麼？”
“我一直在照顧你！”沈季珞自認他爲白潔做的已經夠多，此刻卻被她說成忘恩負義，這黑鍋沈季珞不背。
“是，你一直在照顧我。那我現在就要你當我孩子的父親，我不要婚姻，也可以不要你這個人，我就要給我孩子一個名分，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你也拒絕，沈季珞，你的心是鐵做的嗎？你怎麼可以對我狠到這樣的程度？你想想當初在我媽媽臨終前，你是怎麼向她承諾的！你覺得往後你也去了那麼世界，你有臉見她麼？”
“我真希望當初死的那個人是我！”白潔的步步緊逼也快讓沈季珞發瘋。
“可你不是沒死麼？活下來，就要履行你對我媽媽的承諾！死當然簡單，也很輕鬆。我也想去死，一了百了，這樣一來，什麼痛苦、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但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良心更加不安？你會不會認爲你也是害死我的間接兇手？”
白潔的話像銳利的刀鋒貫穿耳膜。
沈季珞眉心始終蹙得很緊，他沒有否認白潔所說的話，他也認爲白潔變成今天這個模樣他要負很大的責任。
曾經在阿姨臨終的時候，他信誓旦旦這一輩子都會好好照顧白潔。絕不讓她吃一點苦，受一點罪。所以阿姨才鬆了手，含笑離去！可瞧瞧現在的她，甚至過得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些年來，沈季珞雖然過着屬於他和程然的幸福小生活，然而每當聽見有關於白潔的消息，特別是不好的消息，他心裡的枷鎖都被套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沉。他沒有哪一天真正痛快過！他揹負着深深的良心的責難。
可白潔要他當她孩子的父親，他若同意，對程然來說又是
何其殘忍？
“看來你還是不願意！”見沈季珞沉默不作聲，白潔微微仰起頭，對着雪色的天花板長長深呼吸。
當她的目光再次對上沈季珞時，被淚水洗滌後的雙眸清晰的呈現出萬念俱灰的絕望。
“好吧，我也不讓你爲難了。”
她讓步？這倒令沈季珞格外意外。然而他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麼輕易就解決。
在他這麼想完，果然就見白潔奔着小碎步往一側敞開的窗戶去。
沈季珞駭，大步流星衝上去。
“讓我死，你讓我去死！”被沈季珞狠狠摟在懷裡的白潔瘋狂地掙扎，想掙脫他的雙臂躍上窗臺。
“我不要活了，就像你說的，死很輕易，輕易到足以解決一切的痛苦！我現在就要結束屬於我的痛苦。”白潔小拳頭不停地砸在沈季珞的身上，她又哭又鬧，最後竟是撲在他懷裡痛哭不止。
此刻的沈季珞心情蕭瑟複雜，白潔的哭聲好似一把尖刀將他的腦袋劈成兩半。
“答應我，答應我好不好？”白潔埋首在他懷裡，被淚水打溼的臉蛋不停在他衣料上摩擦。她的手，漸漸圈上沈季珞的腰。如果這一生都能和這個男人如此緊密地貼在一起，該有多好？
她不想和這個男人分開，不想不想……
“答應我？”終於，白潔擡起一張淚溼的面龐，癡癡望着眼前被她愛入骨髓的男人。
沈季珞眉骨高聳，五官繃得厲害。在白潔含了期盼的淚眸下，他僵僵地點頭。
見狀，白潔揪緊的心這才緩緩舒展開。
“季珞，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的，我知道~”說到底，這個男人對自己根本做不到背信棄義。就算他再不喜歡自己，他們之間還被一根割不斷的繩子牽引，那就是離逝的媽媽。
白潔臉蛋再度靠上沈季珞寬厚溫熱的胸膛，嘴角含了笑，她小手摟在沈季珞的腰間，這一刻令她滿足。
沈季珞紋絲不動，僵硬地任她擁抱着。他心情沉重，很不是滋味。
就在這個時候，沈季珞的手機響。
他將白潔稍稍拉離開，摸出兜內的電話，對方是程然。看來她已經到了。
沈季珞將電話摁斷，再看白潔，他說，“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白潔沒有哭哭啼啼的挽留，也沒有多說什麼。沈季珞已經給予了他所有能給的，她不會傻得再無理取鬧想要更多。否則惹他不快，到頭來自己一無所有。
沈季珞離開病房，給程然打過去。
“在哪兒？”
“我在住院樓旁邊的花園裡。涼亭這邊。”
“等着。”電話還在連線中，沈季珞的步子已經往電梯去。
這是帝都最高檔的私人醫院，隱瞞性絕佳。
花園裡偶爾有幾個身着藍色病號服的病人在醫護人員或者家人的攙扶下緩慢遊走散步。
程然坐在涼亭底下彎弧型的坐椅裡等着，整個人心力交瘁。
她目光一直落在住院部通往花園的入口處，不一會兒功夫，沈季珞的身影搖曳在陽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