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看着她疲憊的臉,長腿一邁,三步兩步的就走到了牀邊,又輕輕把陶灼放在牀上。
黎默起身,在櫃中找了一牀軟被,捲起來放到陶灼打石膏的小腿底下。
陶灼長長的睫毛眨動着,對着黎默輕語,“謝謝。”
黎默微微頷首,“我就在你隔壁房間,有事就喊我。”
說完就轉身,徑直離開臥室。
陶灼看了會兒黎默離開的方向,才悠悠的調轉過頭,躺在了牀上。
牀上鋪着鴨絨被褥,十分柔軟。陶灼閉了閉眼,又睜開了眼,望向牀邊的沙發。
那是深藍色的布藝單人沙發,靠背微微向後傾斜着,看起來就是十分舒適的角度。
陶灼又仰望着天花板。藉着幽暗的牀頭燈,陶灼能看到天花板上懸掛着藍色的水晶吊燈,燈體大約是陶瓷的,周圍四籠扁扁的小圓,中間懸下來一個大圓,都裝飾着水晶吊墜,燈罩也是天藍色的布藝,十分漂亮。
好精緻啊。
陶灼心裡輕輕感嘆道。
自己以前一定是個窮人,要不然看到這些華貴的裝飾,怎麼會覺得很驚豔呢。
陶灼微微起身關上了牀頭燈,又縮回被子裡。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電影般在腦海裡播放着,想的多了,陶灼便覺得頭有些痛了。
她重新理了理頭緒。
如果我以前有家人關心照顧,那他們必然會找我。如果我以前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那我有沒有記憶,我的記憶從哪裡開始,似乎也沒太大關係了。
不管怎麼樣,自己總歸是幸運的,還有僱主可以收留自己,並且這個僱主…
陶灼看了眼小腿下墊着的被子。
自己的這個僱主,還真挺不錯的。
想到這裡,陶灼安心了許多,閉上了雙眼,緩緩進入夢鄉。
*
隔壁房間內。
黎默坐在牀上,身旁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黎默接起電話。
“你們睡了?”聽筒裡傳來宋南嶼陰陽怪氣的聲音。
黎默不耐煩的,“有話快說。”
“你打算讓她一直住下去嗎?”宋南嶼趕緊切入正題。
黎默沉思了會兒,“現在只能這樣了,住在別處都不安全,而且我也真的非常好奇,對方給了什麼條件,會讓她答應來殺我。”
“可能是一直培養的殺手啊。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危險嗎?萬一她哪天恢復了記憶,分分鐘就要了你得命。”宋南嶼的語氣裡透着擔憂。
“記憶沒有那麼容易恢復的,她最先想起的,應該是一些生活的片段。比起她想起來要殺我,我倒是覺得我會先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被培養的殺手。”
“你可真是玩火啊。”宋南嶼嘖了幾聲。
“沒辦法。”黎默沉了沉聲,“總要找出幕後的人,況且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忘記了,我們都答應過一個人,要救人於危難。”
“我當然記得,一輩子不會忘記。你把她藏在家裡躲避危險,也算得上是救人於危難吧。總之你自己小心一點。”宋南嶼說。
若是真扔下一個失憶的人不管,舉目無親,四處受敵,也確實不是黎默的行事風格。
黎默輕聲道,“知道了。”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窗外夜色深沉。
黎默起身,站在窗邊,望向窗外的無盡黑夜。
那個狠厲的,揚言要殺了自己的女生,現在就睡在隔壁,而且看起來還十分溫順。
到底是爲了什麼,才讓這樣的女孩,聽信別人的話,對自己動了殺心呢?
*
夜漸漸涼了。
陶灼睡的香沉。
她的睡顏十分恬靜,英氣的眉舒展開來,呼吸平緩,兩扇濃黑的睫毛隨着呼吸微微顫動。
她沒有換家居服,但是黎默在醫院就給她準備好的這身衣服倒也寬鬆,睡起來身子也放鬆不少。
突然,陶灼的眼睛在眼皮下劇烈的轉動着,眉頭緊鎖起來,嘴脣也有些顫抖。
她似乎被夢魘住了。
夢裡的陶灼,正站在路邊,手上拿着一根大大的棒棒糖。
天晴,風清。
有個和她年齡相近,一臉傻笑的女孩兒,穿着紅色的夾襖,站在馬路對面,朝她招手。
陶灼站在路邊,舉了舉手中的糖,大聲喊着她,“你快過來,我有糖哦。”
女孩兒咧着嘴開心的笑着,擡腿朝馬路這面走來。
剛剛還寂靜的馬路,瞬間冒出來許多車輛,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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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灼剛要喊女孩兒回去,喉嚨裡卻喊不出聲音。雙腿想要朝那女孩兒邁過去,卻怎麼都動彈不得。
女孩兒好似不怕這穿梭的車輛,開始朝她跑過來。
車流多到陶灼已經看不清女孩兒的身影。
突然一聲汽笛長鳴。
陶灼只看見女孩兒飛起來,似脫線的風箏,似自由的鳥。
她跌落到地上時,還傻傻笑着。
陶灼一聲驚呼,跪坐在地上。
鮮血陰染了馬路。
連天空都變得殷紅一片。
棒棒糖掉落在陶灼手邊。
糖衣鮮豔刺眼。
撞了女孩兒的那輛車就停在女孩兒不遠處,車裡走出來一位男子。
那人有着陶灼熟悉的氣息,但是無論陶灼如何用力,卻看不清那人的臉。
男子緩緩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一把槍,對準了陶灼。
“不要!”
陶灼驚叫出聲。
黎默已臥牀入睡,突然被陶灼的聲音驚醒,沒有半分猶豫便魚躍而起,來不及穿鞋,光着腳跑到陶灼的房間。
陶灼已經坐起身,眼睛還看着前方,手向前伸着好像想抓住什麼,眼睛裡滿是大顆大顆眼淚落下來。
“不要,不要。”
陶灼聲音無助。
悲愴。
黎默聽着心裡倏地一緊,他走過去,坐在牀邊,伸手攬下她的胳膊。
“做夢了?想起什麼了?”
“她…好疼!”
陶灼模糊不清的說着。
肩膀因恐懼都有些顫慄起來。
黎默想了想,默默的攬住她瘦弱的肩,陶灼身子軟弱無力,栽倒在黎默懷裡。
“你想起什麼了?”黎默試探着,輕聲問。
陶灼不知道從何說起,夢裡的一切是真是假她自己都無法分辨。
黎默見問不出什麼,只好出言安慰,“是噩夢,別想了,睡吧。”
陶灼閉了閉眼。
心神難定。
那個傻笑的女孩,好熟悉好熟悉。
那樣慘烈的場面,也好真實好真實。
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黎默看着陶灼的樣子,不免懷疑,她是夢見了殺戮的血腥場景,纔會這樣害怕吧。
兩人各懷心思,靜默了許久。。
黎默身子微微動了下,陶灼敏銳的感覺到,立刻抓住他的手。
“你在隔壁嗎?”
陶灼淚眼婆娑的看着他。
黎默瞥了眼陶灼的手,又看了看她。
此刻這個女孩,哪裡還有一點狠厲之色。
黎默沒多說,微微頷首。
“謝謝你。”陶灼縮回手,離開了黎默的懷抱,輕聲的說。
黎默也鬆開手,起身,又低轉頭看了看陶灼,安慰一句,“安心睡吧。”
便走出房間。
陶灼一直看着黎默的身影,直到身影消失在房門後,她還盯着黑黢黢的門外出神。
夜越來越涼了。
陶灼抱了抱雙臂。
只是做了個夢,可怕的噩夢。
她還是想不起來任何事。
她突然很怕,這個世界會變成自己一個人。
很怕再醒來時…
連隔壁那個人都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