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城國際會議中心,爲期一週的世界物理大會在這裡召開。
傍晚時分,結束了一天會議的喬景容有些疲憊的走出了會議中心的大廳,天有點沉,風也很急,他皺眉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心裡不由得暗暗感嘆溫城今年的冬天還真是冷。
在泰國呆了幾年之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怕冷了,以至於每逢休假他便會飛到熱帶的各個國家去度假,每當那個時候他纔會覺得身心愉快,只除了……那個國家。
他的助理小遲曾經不止一次地追問過他爲什麼會這麼鍾愛熱帶,他都只是笑笑不作答,後來助理小姑娘自己總結出了原因:他是因爲想曬一身古銅色的肌膚,所以才那麼愛去熱帶的。
某次小助理又在幫他訂度假機票的時候隨口好奇地問了一句,
“喬教授,您爲什麼從來都不去泰國呢?那裡應該是熱帶裡風景很美的一個國家吧?妲”
他當時手裡正拿着杯子接了一杯子的熱水,聞言失手打翻了杯子,手上被滾燙的熱水燙的紅腫了好幾天。
那個國家,是他心裡永遠的痛。
那個人,是他胸口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如同她給的那個槍傷的傷疤一樣。
想起她的時候會痛,不想她的時候也會痛。
其實他自己很清楚,那只是他心理作用在作祟,因爲那個傷口當初被處理的很好,沒有留下一點後遺症。
你看你看,就僅僅是這樣想着,便覺得胸口又鈍痛了起來。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邁步又往外走了幾步想看看助理是否取了車過來。
眼睛的餘光瞄到旁邊的柱子旁有一道粉色的身影,他莫名地多看了一眼,是一個穿着粉色羽絨服的小女孩,短短的發,正一個人蹲在那裡低頭在地上畫着圈圈,看不到她的長相。
心裡,驀地就柔了一下。
是誰家的孩子?這麼冷的天兒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是在等人嗎?看起來也就兩三歲的樣子,她的父母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在這兒?
正這樣出神的時候,小女孩兒正好擡起了眼看向他這裡,那雙跟心頭上那個人一模一樣的清亮的眼,那張跟他有幾分相似的小臉,讓他渾身僵硬地愕然愣在那裡。
小女孩起身走了過來,扯住他的褲腿,脆生生地喊了一聲,
“爸爸——”
他手中的公文包應聲落地,大腦一片空白。
爸爸?
任由他物理系男人的頭腦有多睿智聰穎,此時也完全停止了思考。
因爲他從未曾想過他跟她會有孩子,就算有,當時他那樣傷了她,他更從未奢望過她會生下。
“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女孩兒扯着他的褲管揚起小臉看着他,表情有些委屈。
小哲告訴她爸爸這幾天會在溫城出現,她便哭着鬧着要來溫城。她千里迢迢找來,可是卻沒想到爸爸看到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儘管媽媽要嫁的那個漂亮叔叔對她很好,可是她心裡還是渴望着自己的爸爸。還有,就算媽媽要嫁人,但也不該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啊,但是她每次問媽媽的時候,媽媽都兇她一頓,她只好求小哲幫她了。
小哲能找到自己的媽媽,也一定能幫她找到爸爸。小小的孩子,只相信自己的小哲哥哥是無所不能的。
看着頭頂上方男人無動於衷的茫然表情,她扁了扁嘴,
“那我還是回去跟我媽媽好了……”
好吧,原來爸爸不喜歡她。
雖然爸爸長得很帥很英俊,比幼兒園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都好看,但是她再也不會奢望爸爸了,她會老老實實地跟着媽媽,努力接受媽媽要嫁的那個漂亮叔叔。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太天真,以爲爸爸沒反應就是不喜歡她。
她不知道,其實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太讓人措手不及。
喬景容怎樣都消化不掉眼前這個小女孩是他的女兒的事實,直到小女孩轉身要走,他才本能地彎腰攔住了她,甫一開口,他便察覺出了自己聲音裡的顫抖,
“你媽……叫什麼名字?”
雖然那雙眼和那張臉一看就知道那是他的女兒,但他還是不可置信地想要再確認一遍。
小女孩看着他眨着亮晶晶的眼,
“那拉啊,我媽媽叫那拉,我叫那晨,媽媽說因爲我是早晨出生的!”
喬景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涌上了巨大的狂喜,他在小女孩兒面前蹲下,緩緩伸出手,顫抖着撫上她粉嫩的小臉,張了張嘴想要喚她一聲,卻發現所有的言語都哽在了喉中。
小女孩哪裡知道他心裡驚濤駭浪般翻涌着的心理活動,往前走了一步大方地在蹲在自己面前的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伸出小手來摟着他的脖子甜甜又喊了一聲,
“爸爸——”
喬景容什麼都沒說,
就那樣將小小的女孩兒摟在自己懷裡。
緊緊地摟着。
聞着她身上糯糯甜甜的味道,不由得竟紅了眼眶,溼了眼角。
這是他的女兒!這竟是他的女兒!這竟是他……跟她的女兒!
他就那樣摟着那晨,向來活潑好動的那晨破天荒地乖巧了下來,就那樣任由他抱着,直到小助理驚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呀!喬教授,您這是抱着誰家的小孩兒啊?”
喬景容還沒回答呢,懷裡的女孩兒就滿眼敵意地瞪着小助理大聲地回答,
“他是我爸爸!”
喬景容直起身來,順手將那晨就抱起在了懷裡,看了一眼呈驚呆狀愣在那裡的小助理,淡淡地介紹,
“小遲,這是我女兒,那晨!”
不,現在應該是喬那晨纔對。
然後又看着懷裡的小人兒,放柔了聲音說,
“晨晨,這位是小遲阿姨!”
“小遲阿姨好!”
那晨很是大方,她從來都不怕生。
“你你你你、你——好——”
小助理依舊處於驚呆狀,只是本能地迴應她的問好。
這小女娃兒是喬教授的女兒?
天哪!這事說出去定要碎了好多女人的心。
這幾年喬教授身邊一直不乏各種各樣的追求者,但是他一直婉轉拒絕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還以爲他一直單身呢,竟然連女兒都有了。
看這女孩兒至少也有三歲了,難道……是在去美國之前有的,但是從未聽他提起過啊?還有,這女孩兒的媽是誰啊?她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忍不住的開始八卦了起來。
喬景容抱着那晨坐進了車裡,一回頭見自己的助理還愣在原地,不由得沉聲喊她,
“小遲!”
小助理這纔回了神,急急返回了車裡,
“來了來了!”
喬景容一行就住在會議中心旁邊的酒店裡,開車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路上喬景容一直將那晨抱在自己的腿上,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她,他向來是不喜情緒外露的人,所以在車上因爲還有助理在場他並沒有跟那晨怎麼互動。
那晨也因爲想給爸爸一個好的印象,所以一直乖乖地那樣任由他抱着。
車子離開後,一直在另外一輛車子裡看着這邊情況的小哲,這才吩咐司機也離開。他舒服地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擺脫了這個纏人的小瘋子。
幫她找到老爸,並把她送到她老爸面前,他就算幫完她了,但願她以後會記得他的好,也但願那拉姨媽知道了以後別劈了他就好。
喬景容抱着那晨回了自己的房間,將空調開得暖意足足的,然後給她脫掉外面鼓鼓的羽絨服,露出裡面白色的小毛衣和黑色的小褲子,這身衣服是簡雨濃新給她買的,俏生生而又靈動的一個小女娃兒。
一路上他的情緒和理智總算都恢復了正常,將她放在沙發裡在她對面坐下,他開了好幾次口都沒有成功,
“你……”
“你媽呢?”
最後他忍着心口的痛勉強問出了這三個字。
剛剛在外面他一度驚喜地以爲她也會出現,可是後來發現自己真的是妄想了。
真的是妄想啊。
不然也不會他們的女兒都這麼大了她也沒有告訴他,這樣想着也氣得要命,如果沒有今天,她難道打算一輩子都不讓他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兒嗎?
“她在泰國,我跟小濃姨媽來的!”
那晨如實相告,喬景容耐着性子聽她說完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一張臉陰沉難看的要命。
她要結婚?
香港那一夜,他以爲她還是愛着他的。
他本來等開完這次物理大會,就好好找她談談。雖然他發誓永不踏入泰國,可是她可以出泰國。
當初是他沒有能力對抗她的家族,沒有能力守住他們的幸福,這幾年後悔苦痛無時無刻不煎熬着他,讓他每每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猛然醒來。
“爸爸,一會兒你送我去跆拳道館好嗎?”
那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不解地問,
“爲什麼?”
既然自己的寶貝女兒來到了他的面前,他是不打算再讓她離開自己的,一秒都不想跟她分開,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覺得她就是他的整個生命。
那晨很明顯也捨不得自己的爸爸,皺着小臉,
“我不敢讓媽媽知道我來找你了,不然她一定會生氣的。是小哲哥哥偷偷帶我來的,他在跆拳道館練習,你把我送到那裡,我再跟着他偷偷回去,這樣小濃姨媽他們也就不知道了!”
喬景容很生氣,跟自己的女兒見面竟然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心裡對那個女人的怒火,不由得又深了幾分。
好啊那拉,既然我不能去泰國,那就逼你來中國吧。
喬景容畢竟是能沉得住氣的人,反正已經知道了自己有個女兒,他也不急於一時非要天天守着女兒,所以還是送那晨回去了。
一切,等跟那個女人見了面再說。
小哲帶着那晨回去的時候,簡雨濃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在玄關處邊給她脫着外套邊笑着問她,
“哥哥今天帶你去哪裡玩了?”
“跆拳道館。”
她眨了眨眼,有些心虛,簡雨濃倒是沒有注意,繼續問着,
“哦?那玩的開心嗎?”
“開心!很開心!”
她很大聲地說完,然後蹦蹦跳跳進屋去洗手準備吃飯,小哲在收到自己老爸犀利的視線之後,狠狠瞪了一眼她那開心的樣子。
晚飯後,那晨跟小喬在樓下玩,小喬雖然有些內向,但是因爲跟那晨一起玩的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那晨大了小喬半年,兩個女孩兒,一個內向,一個外向,在一起性格還是很互補的,也挺能玩得來的。
小哲則被唐煜寒叫進了書房,一對上自己老爸的眼睛,他就氣餒地主動認罪,
“我也沒辦法啊,她老是纏着我非讓我帶她去見她爸爸……”
唐煜寒多精明銳利的人啊,前幾天那晨鬧着要來找小哲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什麼蹊蹺,剛剛又一眼就瞧出了那晨興奮的異常,打了個電話問了問司機今天都載他們去哪裡了,就什麼都明白了。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了!”
唐煜寒沉聲訓他,其實簡雨濃也拜託過他好幾次了,讓他聯繫一下喬景容,簡雨濃也是不希望那拉跟喬景容分開的。
但是他覺得這樣的事情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小孩子來管,
“好好想想怎麼跟你那拉姨媽交代!”
那拉是排斥喬景容的,不管是太愛還是太恨。
小哲無奈地撓了撓頭,還能怎麼交代?走一步算一步唄。
過了沒幾天,那拉給簡雨濃打電話,問完那晨有沒有闖禍之後說,
“我明天去溫城一趟,正好到時候我帶她回來。”
“怎麼忽然要來溫城?”
簡雨濃很納悶,因爲這幾天物理大會在溫城開,她不是死活都不肯來的嗎?
“我也是臨時決定的!”
那拉很是氣憤的說,
“我不是籌劃想在溫城建酒店嗎?看好的一塊地皮都要簽約了,結果忽然被人高價買走了!”
“要知道那塊地皮可是我千挑萬挑才選中的,聽說那個買走的人現在還在溫城,我要去會會他,看看是哪個不要臉的在這個時候給我添堵!”
那拉很是抓狂,要知道耗費那麼多的財力物力建一座酒店,酒店的選址是不能輕易更改的。她要去找對方談判,爭取把那塊地皮重新拿回來。
這段時間她已經夠忙夠亂的了,竟然還有人在這個時候給她添堵,害她連婚禮都沒心情準備了,恨不得連夜就飛去溫城找那個人算賬。
簡雨濃當然也知道選址的重要性,聽那拉這樣說也很是氣憤那人的所作所爲,但也只能安慰着那拉,
“那明天我去機場接你,你也別生氣了,等來了見了對方再好好談談!”
那拉在那邊咬牙切齒地,
“好!”
晚上睡覺的時候簡雨濃跟唐煜寒說了那拉明天要來的事情,唐煜寒濃眉一挑,
“哦?喬景容這麼快就動手了?”
“啊?喬景容?”
簡雨濃聽了驚得爬了起來看着他,隨後又高興地問他,
“你是說這件事是喬景容做的?”
“不然你以爲呢?”
他擡手將她重新攬進懷裡,如果不是喬景容,誰會那麼不要命地跟那氏家族競爭?不這樣做,那拉又怎麼可能會出面?
簡雨濃趴在他懷裡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們終於可以見面了,我就知道喬景容心裡還有那拉!”
她本來還以爲是那拉的競爭對手惡意這樣做的,還在擔心那拉會不會解決不了,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必要擔心了。唉,也不是沒有必要擔心,她該擔心兩人會不會和好。
總有些牽掛,舊的像傷疤,越是不碰它,越隱隱的痛在那。
想你的臉頰,你的發,我不害怕,就讓時間,給我們回答。
那拉和喬景容的故事,你們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