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進屋後,掃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問道:“不曾用膳?”
此刻錦繡已是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鴛鴦則是稍稍側了身,擦了擦臉上的淚‘花’,方對雨化田道:“還沒有的。大人回來這麼晚,可是用過晚膳了?”
雨化田身上的寒氣這才稍稍散去。鴛鴦見一桌的膳食都放涼了,便對錦繡道:“錦繡,你去吩咐人重新做些來。這些怕是不能吃了。”若是她一人倒是沒那麼講究,偏偏雨化田也沒用膳。他這人對什麼都挑剔的。
錦繡趕緊上前將膳食端走,道:“是。”
待錦繡出‘門’了,站在外間的馬進良也趕緊告退。此刻屋裡屋外都只剩下了鴛鴦和雨化田二人。鴛鴦此前在錦繡面前落淚,也是因對錦繡放的開心防。可這副樣子被雨化田見到了,她便覺得十分無措與尷尬。鴛鴦瞧雨化田自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便輕手輕腳地退下洗了一把臉。
再回來時,錦繡已經將飯菜佈置妥當。雨化田與鴛鴦二人沉默地用了一些膳食後,過了些許時候,鴛鴦方伺候雨化田沐浴。倒是今時不同往日,雨化田讓鴛鴦與自己一道沐浴了。鴛鴦再次踏入這浴室,原本就心存懼意,不料雨化田還這麼要求,登時小臉一白,顯然是害怕了。雨化田也不看她,只說:“你自己進來,還是我幫你?”
鴛鴦咬了咬‘脣’,道:“妾身自己來便是。哪裡敢勞大人?”一面說着,一面先是將雨化田的衣服脫了個乾淨。雨化田低首瞧她雖是鎮定,一對蝶翅也似的睫‘毛’卻是輕輕顫動,原是故作鎮定的。他爲不可查地勾了勾‘脣’,待兩人都到了水裡,鴛鴦方鼓起勇氣,怯怯地對雨化田說:“大人,妾身身子不適……可否……”
雨化田反問:“可否?”
“……沒什麼。”鴛鴦不住顫抖的身子被雨化田抱入懷裡,好在他只是大手有些不安分,並未做別的事情。甚至,雨化田的手很大,在溫水裡泡着也染上了水的溫度,變得溫暖舒適,漸漸鴛鴦就放鬆了身子。
“主屋伺候的人太少,堂堂廠督府會被人看笑話。”雨化田‘摸’着懷裡凝脂白‘玉’般的肌膚,漫不經心地道。鴛鴦微微蹙眉,道:“大人,錦繡只是個孩子,不懂事,若是無意間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莫怪罪她。另外,妾身明兒便安排一些乾淨利索的人來屋裡伺候。”
雨化田微微眯了眯眼眸,道:“你倒是對身邊每一個人都關心的很。”唯獨就糊‘弄’着本督。
鴛鴦低着腦袋不說話,她整個人靠在雨化田懷裡,她感受到雨化田‘胸’膛的厚實與溫暖,這和他冷酷的模樣完全劃不上等號——他的身子讓她感受到危險,可是他的‘胸’膛無疑讓她靠着覺得安心。漸漸地,鴛鴦便抵不過睏意,窩在雨化田的懷裡睡去了。雨化田眸‘色’暗了暗,稍稍托起她的身子……
鴛鴦夢中有些感覺,卻只是那動作顧忌着她一般,溫柔的很,並未‘弄’痛了她,是以,她只安心睡着。翌日醒來,已是在主屋的大‘牀’上。鴛鴦心裡一驚,心道,自己居然讓雨化田抱着回屋了……雖說不是第一次,可她總覺得有些逾越……
再見那雨化田早已起來,除了青絲未束,那青衫已就。聽了動靜,他稍稍轉過身來,晨曦的光落在他不見喜怒的臉上,竟鍍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柔光,平添未有過的溫柔。他眉眼如畫,眼角微微上挑,許是起‘牀’不久的緣故,尚且帶着一分慵懶姿態。隨後,他用尾指將一縷垂到‘胸’前的長髮捋到後面,勾‘脣’捋發,宜嗔宜喜。鴛鴦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心道——自古有云,郎‘豔’傾絕,世無其二,應該便是督主大人這般模樣。而這驚‘豔’絕倫的郎君卻是自己的枕邊人……
轉瞬,鴛鴦又想起了這廝的一些行爲,心中微微責備自己,郎君再美,奈何心如蛇蠍,敬而遠之,方是上上之策。她立即收起了一副癡‘迷’的神‘色’,趕緊下‘牀’給雨化田束髮。雨化田將鴛鴦的神情盡收眼底,待鴛鴦給自己束髮的時候,還從鏡子中打量着鴛鴦的神‘色’。她未着鉛華,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算不上十分姿‘色’,卻有動人之處。此刻神情淡然,嘴角帶着一絲淺笑,種種態度沒有一絲容人挑剔之處,卻偏偏……渾身上下都透着疏離。
鴛鴦被他瞧的渾身不對勁,即便那目光只是從鏡子裡傳來。是以導致她在給督主大人束髮的時候扯斷了督主大人好幾根頭髮……若是別人在伺候,此刻早就被督主大人一腳踹開了。可雖然說督主大人沒有賞鴛鴦一腳,但這一早上都用涼颼颼的眼神看着鴛鴦,他渾身上下都在向鴛鴦傳遞一個信息——你死定了……
鴛鴦小心翼翼地伺候這尊大佛吃過早膳,然後將他送出‘門’去,就差給掛兩串鞭炮慶祝他終於去上朝了。等雨化田走了,鴛鴦又叫來曹靜,將府中人事重新做了調整。畢竟主屋這裡伺候的人就少,現在小貴還……
聽昨兒雨化田的話也有這個意思。
何況,鴛鴦也不想有事沒事都召喚錦繡。多些人來主屋伺候,她是巴不得的。
曹靜將府中一應丫鬟僕從的資料都拿了來。首先入眼的就是湘荷與清蓮二人。令鴛鴦吃驚的是,那個叫清蓮的丫鬟居然已經二十出頭,此前她竟是沒看出來。而且她這般年紀還沒有嫁人也是有些奇怪。
鴛鴦便問了曹靜。曹靜答是:“回夫人的話,您也知道這清蓮姑娘原是宮裡貴妃娘娘的宮‘女’。聽說原本是到了二十五歲便給放出來的,沒料到去年賞給了咱府裡。故而倒是忘記了這清蓮姑娘的年歲……”
鴛鴦心道,那萬貴妃賞下來的人都沒一個安好心的,湘荷還罷了,什麼都擺在臉上——這也是雨化田爲何重用湘荷,並且湘荷犯了事兒也不見他怎麼懲罰她的原因。不管怎麼樣,這個清蓮能早處理就處理。鴛鴦沉‘吟’道:“如此倒是我們誤了人家姑娘一輩子的事兒。她家裡可還有什麼人?”
“清蓮姑娘乃是京城本地人。只是父母早亡,家中僅剩一個兄長,又是嗜賭成‘性’的,怕是清蓮姑娘也不願意脫籍家去的。”曹靜回答道。
鴛鴦翻過了這一頁,道:“那回頭我與大人再作商議。曹總管自去忙罷,我自己看看便是。”
曹靜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暗暗‘摸’了一把冷汗,當初他給鴛鴦的賬本上就有一些小漏‘洞’,一開始是覺得她不識字,這麼做也就是走走套路,討督主的歡心。後來見她一本本仔細看起來了,又存了試探之心,要悄悄這個‘女’主子有幾斤幾兩,結果自然令他大吃一驚,鴛鴦雖沒說懲罰他,可那恩威並施的語氣令他至今想來都冷汗涔涔。如今,哪裡還敢糊‘弄’?他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再聽鴛鴦這客氣的話語,心中已有幾分折服。
曹靜退下後,鴛鴦讓錦繡坐下繼續寫字。
原是她在府中無聊就教起了錦繡習字。錦繡不是沒有心思的蠢人,自然知道讀書習字好處可大着,不過她確實不是讀書的料,剛剛寫了幾個字,便‘弄’的一手墨水,瞧鴛鴦看她,趕緊道:“夫人,不然我不練習了吧,這墨似乎很貴……”
鴛鴦瞪她一眼,道:“別偷懶了。往後你自己成家立業去了,也不求你看懂詩詞歌賦好文章,但凡那賬本上的字總是要識得的吧?”
錦繡吐吐舌頭,道:“那賬本上無非是壹貳叄這些字嘛。不過,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鴛鴦姐姐怎麼一手好字?還懂這麼多?”
鴛鴦笑着搖搖頭,道:“我也不曉得這無纔是德,或是有才是德。我悄悄與你說了,我原是做丫鬟的時候,我‘私’心想着,嫁與那平頭正面的人家,便是小戶人家,做那明媒正娶的正室也比大戶人家的妾室好。若是給人做妾當小老婆,我寧可是死了,或是絞發當姑子的。既然是做正室的,家中一概支出須要你管着吧?便是小‘門’小戶,那也有一本賬目呀。你識得幾個字,做起來可不是方便許多?再有嫁與那農耕人家的,知道個水利節氣,總比一無所知的好?這還是小‘門’小戶的,放在大戶人家,‘女’子的才德更是重要。”
錦繡聽的雲裡霧裡,鴛鴦點了點她的腦袋,道:“那你是學或是不學呢?”
錦繡笑道:“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鴛鴦姐姐如此待我,我豈有不學之理。”
錦繡低頭翻着書,見上面一句話裡有“鴉”有“羊”還有“馬”,指着最後一個字道:“這字我識得,原是進良大人的姓氏。”鴛鴦微微一愣,隨後笑道:“這是‘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馬無欺母之心’,意近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錦繡笑眯眯地道:“這個我懂,不必看書也懂。當初鴛鴦姐姐救我於雪地之中,我是銘感五內。”說到這裡,她悵然嘆氣:“小貴那人雖名利俗氣,那時也是救過我的。”
鴛鴦輕輕點頭,猶豫了一會兒道:“那日你原是因我遭罪,我哪裡敢貪功?你那日昏過去並不知情,你若真要感謝卻是要感謝馬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