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英傑走出仁心殿的時候,雨下的更大了一些,他竟突然感覺到有一絲絲寒意,眉頭微皺,瞬間又被抹平了。
“今天本是個好日子,可不知道爲什麼,我心中卻總高興不起來。”
華英傑轉首對身旁一個眉間略帶陰狠,氣質高貴的青年男子輕聲道。
這個青年男子就是雲錚,雲琮之子,兩百年過去了,他變得更加成熟,臉上已帶着淡淡的鬍鬚,顯得沉穩了許多。
“有些東西,得不到的時候總想方設法的得到,而得到的時候,卻突然生不出什麼興致來,空虛的很。這隻能說明,……你,開始寂寞了。”
雲錚輕笑道,笑容說不上的風雅。
“不會寂寞太久的。”
華英傑淡淡道,他擡起頭,搖搖的看向一個方向,溫潤的雙目中隱隱有霸氣流露。
那個方向是南方,南方朱雀城,魔神宮就在那裡,林華耗盡心力定下的計劃,不但包括現在,也包括將來。
“走吧,去太和殿見見韓卿卿,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這位親愛的師妹了。”
華英傑長袖一揮,當先而行,那俊眉飛揚起,竟說不出的瀟灑,背影在這略顯昏暗的天空下,也彷彿鍍上了一層金光。
韓卿卿和華英傑,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宗主的弟子。
不過,他們這個師尊做的並不怎麼稱職,幾百年來,基本上沒有與他們見過面,就算有什麼吩咐,也只是頒下法旨。
並且在兩百年前,就進入了閉關狀態。
太和殿,是刀鋒之主殿,有十萬丈之高,直插雲霄之巔,因與天齊肩,故而無日夜之分,舉手可摘星辰,星輝普照,無日無月。
這一殿,氣勢磅礴,恢弘無比,往日平靜之極,今日卻氣機衝擊,暗藏殺機。
華英傑走進太和殿的時候,韓卿卿竟已先到了,她靜靜坐在那裡,面容平靜,甚至帶着淡淡的笑容,彷彿她纔是這一場遊戲的勝利者一般。
韓卿卿的身後,站着一個穿着灰色長衫的青年男子,身軀一如當年一般瘦弱單薄,只是氣息卻凝而不散,雙目轉動間,如泰山壓頂。
他,就是兩百年之後的林崢。
韓卿卿的身旁,坐着一箇中年男子,這個中年男子就是韓卿卿的父親韓雲子,刀鋒元老,地位尊貴。他如同老僧坐禪一般,清靜無爲,神情悠然。
這種姿態,縱然是要輸了,也絕不會驚慌失措,或者失去理性。
除了韓雲子這個元老之外,還有三個刀鋒元老,坐在韓雲子的對面,一個紅衣,一個黑衣,一個白衣,氣質鮮明。
紅衣元老散發出赤裸裸的殺機,黑衣元老靜坐如鬆,白衣元老透出淡淡的憂傷。
這三個元老,雖說是刀鋒元老,實則在這兩百年,已漸漸進入妖皇殿內部,當然,這之中大部分是華英傑的功勞。
紅衣元老是楊凝之父楊寂天,黑衣元老是華英傑之父華雲,白衣元老是林華之父林浩光。
這幾個人坐在一起,雖沒有說一句話,但這太和殿的空氣卻無比的沉悶而壓抑,一些宮裝侍女和戰甲侍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華英傑走進太和殿的時候,臉色並不好,雙目也不再溫潤。
他徑直走向韓卿卿,如山的氣勢推向對方,威嚴的雙目爆射出無比壓抑的殺機,林崢輕輕走前一步,攔下他所有氣勢。
“韓師妹,交出那個謀士,我不殺你。”
華英傑看都沒有看林崢,只是冷冷的看着韓卿卿,一字一字冷聲道,如同實質的殺意讓林崢也感到淡淡的壓力。
他來這裡,本不是來殺韓卿卿,只爲對付林崢與那個謀士,尤其是那個謀士。
畢竟韓卿卿是他的師妹,有同門之誼,若是斬殺掉這個她,只怕在今後,妖皇殿中的人對他就只有畏懼而無敬意。
更重要的是,仁王之名只怕也要因此而失去。
華英傑走到今天,靠着的一直是他的仁,這件事他一旦做了,就是自毀長城。然而,爲了林華和楚天霸,他寧願自毀長城。
在場的諸位元老,面容都爲之一變。
“殺我?……如果你殺了我,只怕就坐不上那個位置了,你捨得嗎?”
韓卿卿輕笑道。
她的這種平靜,竟似比她父親韓雲子還要鎮定。
韓雲子的嘴角輕輕勾起,似是讚賞歡喜,卻又有疲憊嘆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老了,心老了,當年還在膝下承歡的小姑娘,如今已長大成人了。
“仁王,還請三思。”
雲錚上前一步,低聲勸道。
眼看功成在即,他絕不願再生旁支,畢竟雲家加入到了華英傑陣營之中,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同一體。
“英傑!”
華雲也低聲喝道。
兩百年來,隨着華英傑身上的威嚴氣勢積累日深,意志如鋼,在場諸人,除了華雲之外,其餘人都不敢用這種語調對他說話。
“父親,此事孩兒心意已決,你莫要再相勸,我是絕不能讓二弟與三弟白白死了,韓師妹可以不死,那個謀士卻非死不可!”
華英傑揮手打斷,語調決絕無比。
華雲不再說話了,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這個兒子,平日裡雖表現出仁和通達,但骨子裡卻有着自己堅持的原則。
他一旦決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就算是他父親也不能讓他改變。
“韓師妹,那個謀士,你是交還是不交?”
華英傑平靜無比的看着韓卿卿,聲音也平靜,但在這平靜之中,在場諸人卻都聽得出他語調中的殺伐果決之氣。
“先不說我交不交,就算我想交也交不出,因爲我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交不出人來。”
韓卿卿淡淡然道。
“看來,我們真的沒什麼好說了。”
華英傑俊美的面容露出無比冷酷的微笑,
“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了。”
韓卿卿淡淡道。
這兩個爲人向來低調隱忍的人,在兩百年之後,性子上竟都同樣執着起來,只會往前一步,卻絕不會退後一步。
一個是寧願不要命,也絕不交出人來;一個是寧願自毀仁名,也一定要逼對方把人交出來。
“那你就別怪我不顧同門之情了。”
華英傑冰冷無比的言道,身上散發出凜然的殺機。
“華師兄,話不要說的太滿,今日之勝負,尤爲可知,不過,華師兄也不必擔心,如果師妹我僥倖勝了,我可不會不顧同門之情而趕盡殺絕。”
韓卿卿安坐如山,眉頭一揚,嬌聲笑道。
那嬌媚的一揚眉,眉飛入高雲,竟顯露出一種飛揚的豪氣,一種巾幗不讓鬚眉之豪氣,豪氣之雄,絕不在華英傑之下。
她那話,是誅心之言,充滿攻擊力,犀利無比。
她的聲音還回蕩在空氣時,從太和殿外就緩緩走進兩個青年男子,一個身材肥胖如滾球,一個氣質空靈如幼童。
這兩個人的出現,讓在場的修者都吃了一驚。
“暗皇,暗影,你們爲何而來,爲誰而來?”
華英傑雖然吃驚,卻依然平靜無比。
這兩個傢伙,正是暗皇阿風和暗影肖峰,如今的他們,名聲日盛,在妖皇殿中也很有名氣。他們的名氣一部分是因爲實力,而另一部分則是因爲他們現在的身份。
——刀鋒執法團的戰將!
刀鋒執法團,妖皇殿中地位極爲特殊的一個勢力,實力雖雄厚,卻從未參與到任何勢力爭奪中,如今這兩個人出現在這裡,由不得他們不驚訝。
“爲還人情而來,與執法團無關。”
暗皇淡淡道。
說話間,他與暗影三兩步站到韓卿卿旁邊。
暗皇和暗影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與他們的實力有關,但與韓卿卿的引薦也有極大的關係。雖然沒有韓卿卿,他們也有風光的一天,但說到底,韓卿卿終究幫了他們。
這就是韓卿卿的高明之處,她知道這兩個傢伙都絕不是可以掌控的存在,故而她一開始就並不存招攬之心,只是在最恰當的時候讓他們欠下一個人情。
而這個人情,換來的就是兩個玄仙中期高手的出手。
對於韓卿卿而言,這個人情,就是一張底牌。
“真是好手段!”
華英傑看向韓卿卿,讚賞道。
他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縱然殺韓卿卿之心甚熾,但並不妨礙他對其的讚賞,這是爲王者的風度。
“你能讓雲家加入到你的陣營,同樣是好手段。”
韓卿卿回了一句。
說實話,對於雲家突然投誠華英傑,她心中實在很驚訝,她實在想不出華英傑用什麼辦法打動雲家。
“這不是我的好手段,而是林華的好手段。”
華英傑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憂傷。
雲家之所以投誠,是林華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打動了雲家,當初,林華獨身一人赴雲家,說的話並不多,卻字字句句說在雲琮心坎上。
林華之所以有這樣的自信,是因爲他看清楚了雲家爲什麼能以一個獨立的勢力在青龍城中存在下去。
雲家,如果妖皇殿要動它,根本不需花費什麼樣的力量,單單出動刀鋒執法團,就能夠徹徹底底的把雲家滅掉。
它之所以能存在,是妖皇殿要它存在,準確來說是妖皇殿的宗主妖皇要它存在,再準確來說,它是妖皇爲他下一代妖皇準備的。
它就是一塊墊腳石,一隻下一代妖皇用來樹立威信的“雞”——殺雞儆猴!
明白了這一點,曉之大情,再動之以理,最後許之於重利,雲家焉能不歸附?——但真正明白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做到這一點就更難,韓卿卿雖明白這一點,卻
不知道什麼東西才能打動雲家,什麼情理之類的,都是枝節,唯有利益,纔是重點。
“韓師妹,你這張底牌雖然不小,但依然不夠分量,你既然這樣自信與鎮定,那麼你一定還有底牌,都翻出來吧,看看我吃不吃得下。”
華英傑收拾心情,面容沉靜,聲音沉穩,揹負的雙手微微握拳,有一種天下盡在手掌之中的氣度。
“既然華師兄如此看得起師妹我,師妹我自然不能叫師兄你失望了。”
韓卿卿帶着女性獨有的知性美,淺淺笑道。
“華師弟,你覺得我夠分量嗎?”
一個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語調沉穩。
太和殿諸人,面容越發奇異,遁聲看去,只見三個身影不知何時已走進太和殿,安靜站在那裡,彷彿一直就站在那裡。
說話者是一中年華服男子,雙手揹負,長髮飄然,面容黝黑,一雙眼睛卻散發出淡淡的金色,淡漠轉動着,有一種天然之威嚴。
中年華服男子身後站着兩個青年,一男一女,面容俊雅,氣度不凡。
“我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皇天師兄你。”
華英傑的臉上終於不由自主的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皇天,妖皇的記名弟子,雖是記名弟子,卻極受妖皇讚賞,因爲這個記名弟子,是妖皇弟子中最勤奮的一個,妖皇很是喜愛。
華英傑平日裡也與他親近,多多少少有些交情,所以想不到他竟站到了韓卿卿的陣營中,要與他兵戎相見。
“你想不到的,又何止這點。”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皇天,皇天的聲音是沉穩如山,而這個聲音卻淡漠冷硬無比,只聽他的聲音,便覺心中涌起一股冷徹心扉的寒意。
一箇中年男子,用一種獨特的走路方式,緩緩踏步走進太和殿,雖然身形瘦弱,卻有一種踏破山嶽的巍峨之氣。
他的走路方式,一步一步都仔細量好了一般,步子與步子之間的距離,絕不會多,也絕不會少。
“炎風師兄,你竟然也來了。”
華英傑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聲音沉的竟有些沙啞。
“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讓他們站在你那一邊的?”
華英傑轉身看着韓卿卿,問。
炎風和皇天,同是妖皇的記名弟子,一個天賦高,且有性格;一個天賦差,卻很勤奮,同樣深受妖皇的讚賞。
如果他們再年輕一些,說不定就要與華英傑和韓卿卿爭一下下一代妖皇之位。
可惜,在妖皇殿的傳統中,爲了保持一個門派鮮活的生命力,選取下一代宗主妖皇,必然要在青年一代中選取。
妖皇每千年一屆,炎風和皇天雖然很有潛力,卻生的不是時候。
一般而言,妖皇那些年長弟子,都在亂流層中潛修,很少參與到勢力之爭,因爲對他們而言,只要他們的師尊不死,他們的利益就不會受到染指。
所以,華英傑實在想不明白,韓卿卿怎麼能讓皇天和炎風出手。
“你錯了,不是他們站在我這一邊,而是你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韓卿卿抿抿嬌媚的嘴脣,輕輕笑了。
她這句話,卻讓華英傑皺眉,也讓在場諸人都疑惑不已。
“皇天師兄,炎風師兄,還請解惑。”
華英傑轉首,道。
“只是一些舊恩怨罷了。”
皇天沉默了一會,才悠悠嘆息道。
“既然是舊恩怨,又何必要牽涉到小一輩的鬥爭中呢?”
雲錚身後,一個老者輕聲道。
老者雖老,但卻有一種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豪情,不說話則如耄耋老人,一說話則神采飛揚,語調激昂,虯髯的面容上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飛揚和霸氣。
這個人,正是地煞莫奇風。
他這樣一說,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都猜到那些久恩怨是皇天、炎風和雲家的恩怨,前後聯繫,就不難明白韓卿卿那句話了。
“本來這恩怨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但現在,你們雲家與華師弟如同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恩怨就不僅僅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了。”
皇天淡淡道。
他們與雲家之間的恩怨是很多年前的恩怨,至於是什麼恩怨,我們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爲那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地獄門,只要活着,就難免有恩怨,千百年時光,恩怨無休,哪裡能一一分解。
“華師弟,從你接納雲家的那一天起,就意味着你和我們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條線上了。”
炎風淡漠言道。
華英傑不由淡淡的苦笑起來,無論是他還是林華,都想不到拉攏了雲家,竟會招惹到兩個強敵。不過,就算當初知道,他也絕不會放棄拉攏雲家。
炎風所言,他自然明白,本來雲家的存在,就是等待着滅亡,然而,雲家加入到華英傑陣營之中,一旦華英傑得勢,勢必一飛沖天,威勢更勝一籌。
到那時,以皇天和炎風的強橫實力,只怕也撼動不了雲家。
所以,他們要阻止華英傑,就這樣簡單。
“仁王殿下,請放心便是,皇天兄和炎風兄就交給在下吧。”
地煞莫奇風跨出一步,豪氣之極的請戰。
“不,這兩位都是我的師兄,我一直就想與他們切磋一下,只是苦於沒有機會,今日正好有此機會,我豈能錯過?”
華英傑揮手,朗聲笑道。
這一揮手,終於顯露出他一直藏在骨子裡的王霸之氣,一股股強橫的戰意向四方輻射而去,雙目中意志勃發,亮的刺眼。
讓皇天和炎風都感到一絲壓力。
作爲一個上位者,華英傑很少親自出手,因爲很多事只需一個眼神,就有無數人去幫他完成,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實力。
他這一次出手,兵鋒便直指皇天和炎風,意在震懾!
“皇天師兄,炎風師兄,冤冤相報何時了,這一戰,若師弟我僥倖贏了,你們與雲家過去的恩怨便一了百了,可好?”
華英傑踏着輕慢的步子,走向皇天和炎風,所行所言都盡顯仁王本色。
“恩怨歸恩怨,勝敗歸勝敗,若你能贏了我們,我們自然無話可說。”
皇天深深的看了一眼華英傑,淡淡道。
他並不介意與炎風聯手,如果華英傑真有非同一般的實力,大勢所趨之下,他們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那麼,他們也就不介意爲他造造勢。
“殿下好氣魄,我爲殿下掠陣。”
地煞莫奇風大步走到華英傑身旁,朗聲大笑,說話間,這個老人終於爆發出他地煞的威風,一身血煞之氣直破蒼穹,赫赫殺威氣衝斗牛。
血雲現,異象生,這個老人便如地府中的殺神一般。
這個老人站在華英傑身旁,雖顯露出令人心悸的殺威,風采驚豔,但卻絲毫不會掠去華英傑的光芒,反而襯托出華英傑的絕世氣概。
那份穩重,那份安然,那份自信,凝成意志,化爲神光,一一從那雙眼睛中爆射而出,令人不敢正視,彷彿天威駕臨。
太和殿外,星海璀璨,光輝如夢,離那亂流層已不遠,空間廣大,如同身處宇宙之中,正是一處絕妙的戰場。
在虛空中,三人站立,雖氣質不同,卻都有頭頂蒼穹之氣概。
華英傑一身銀白戰甲,英武非常,右手中執仁王之劍——湛瀘劍,湛瀘劍上,那黝黑的眼眸,黑的詭異,奪人心神。
他緩緩放開氣勢,散發出的一股威壓之氣,輻射四方。
氣勢如同從雪山山巔上一路滾下來的雪球,越滾越大,虛空中,以華英傑爲中心,如滾滾海潮的氣勢向四周輻射。
“玄仙高期!”
韓卿卿嬌媚的雙目閃過一絲凝重。
她一直就知道華英傑在藏拙,藏了很多年的拙,在這一戰以前的所有戰鬥,他都沒有用出全力,同樣的,她自己也一樣。
不過,華英傑真正的實力,依然讓她驚訝。
玄仙高期只是境界,像華英傑這樣的人,境界並不等於實力,實力往往大於境界。
“華師弟的天賦,果然非同一般,短短兩百年時間,便突破到這般境界了。”
皇天淡淡道。
聲音中有讚賞,亦有絲絲黯然,他雖有如今成就,但都是勤奮得到,與那些真正有天賦而又肯努力的人,他始終差上一些。
這些年來,炎風已一隻腳踏入玄仙巔峰,而他皇天,卻依然在玄仙高期。
修煉,修煉,越修越難,對於一個天賦並不好的人,如果沒有什麼機緣,只怕這一生的成就都要困在這裡了。
雖然皇天時常安慰自己,但卻依然覺得有些憤懣。
事實上,很多人都同皇天一樣,甚至境遇更狼狽,有些人一生都困在玄仙以下。
有時候,勤能補拙不過是一句毫無任何營養的廢話,這個世上,總是有一些真正的天才,是那些平常人永遠難望其項背的。
華英傑卻沒有答話,只是鄭重無比的朝皇天和炎風輕施一禮。
他的雙目,無比誠摯。不得不承認,他身上的確有一種神奇的魅力,皇天和炎風心中都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流。
無論是皇天還是炎風,都是很勤奮的人。這樣的人,確實值得我們去尊重,也值得我們去學習。
雖然華英傑沒有說什麼,但皇天和炎風卻都知道這一禮所要表達的意思,心中雖有暖意,卻相視無奈苦笑。
這一戰還未打,他們心中的戰意就被華英傑這一禮澆滅了許多。
華英傑的仁心已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不戰而屈人之兵!
“華師弟,這一戰,我會全力出手,生死不論。”
炎風執劍,於虛空中向華英傑走來,冷漠的聲音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而皇天,卻緩緩的退後了幾萬丈。
如果華英傑能打敗炎風,那麼,他自己就絕不是他的對手。造勢,炎風一個人就夠了,如果加上他自己,就是畫蛇添足了。
說到底,炎風和皇天畢竟算是華英傑的前輩,又受了他一禮。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有時甚至比那些恩怨還要沉重。
華英傑卻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不該說出這樣殘酷的話,但偏偏在他的人生中,卻見過太多這樣殘酷的事。
正因爲太多這樣殘酷的事出現,他纔會有這樣宏大的志向。
他是善良而執着的,哪怕林崢殺死了楚天霸,他心中也並不十分恨林崢,他認爲包容是這個世界最缺少的東西。
然而,心縱然是包容的,但他卻決定在這件事上放縱一下自己的感情,楚天霸那個傻小子不該這樣白白死了。
他畢竟是人,是人都是有感情的。
對待林崢,他想要感情用事一次,而對待皇天和炎風,他卻能用一種包容的仁心去面對,甚至用一種行動卻感化他們。
儘管對待他們弱肉強食的習慣性心態並不十分認同。
他揚了揚手中利劍,感受着湛瀘劍中的博大力量,讓他有一種面對任何邪惡和極端意志都不會失去平衡的自信。
當炎風的劍在充滿殺機意志的控制下劃破數萬里長空時,華英傑的劍卻像從一雙溫和而堅韌的眼眸中射出的柔和光波,讓一切打破秩序、嚮往黑暗的力量得到消弱和淨化。
這種力量,是湛瀘劍上的力量和華英傑的意志力量完美結合而成,當它第一次出現在星空下的時候,就留下了永恆的光輝。
青龍城所有的修者在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催使下擡起了頭,一道璀璨的光芒如同黑夜下的流星劃過天際,消沉而去,與此同時消沉的還有心中的負面情緒。
在這一天,像這樣的光芒出現了不僅僅一次,而是像流星雨一樣,源源不斷的釋放,然後消逝,卻在人們心中留下永恆。
雖然這種光輝力量並不能一下子改變青龍城,卻在一定程度上淨化了人們的靈魂。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在短短時間裡改變人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縱然這裡是一個我的科幻世界裡。
但我並不是上帝,就算是上帝,他能在短短時間裡造成一個人,卻不能在短短時間裡教會一個人善良和無私。
楊凝看着虛空中那個並不十分高大的身影,心中涌起的並不是驕傲,而是憐惜,只有她才真正瞭解在這個光輝的背影下,到底藏着怎樣的傷痛和孤獨。
明明討厭殘忍的事情,卻不得不做一些殘忍的事情,只爲攀上一個高峰,纔可以真正把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
雖然他沒有直接做,但林華和楚天霸,還有自己,都在揹着他在做那些充滿殺戮的事,一切只爲他能成功,能實現他的願望。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要想打開一片天,僅僅用慈悲和包容是沒有用的,還要有強硬的手腕。
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她自己都是華英傑那隻強硬的手腕。
她緩緩的轉過身,在所有人訝異的目光中,走到了林崢身前。
“我要殺你。”
她只輕輕說了一句。
然後,在天空中便多了兩道燦爛無比的光芒,如同游龍一般,彼此緊緊糾纏在一起,每一次糾纏,都爆發出極其璀璨的光輝。
誰也未曾想到,就是楊凝之父楊寂天也想不到,她竟成長到了能與林崢匹敵的地步!
只有楊凝自己知道,自從楚天霸和林華相繼離世之後,留在華英傑身邊的人就只有她一個,能爲華英傑分憂的也只有她一個。
她必須強大,唯有強大才能爲華英傑分憂。
她的天賦並不是很高,但正是這樣一個心念,讓她近乎自虐性的開發自己的潛力,強大固然是強大了,卻不是沒有代價的,這代價也絕不是任何人所能承擔的。
她的修煉之路已經走到盡頭,但這只是代價中的其中一項罷了。
但楊凝卻承擔了,也絕不後悔!
林崢的阿鼻道刀法是天下最詭異的刀法,因爲這是死神的刀法,沒有人不怕死神,可是,他卻遇到了楊凝。
別人怕,楊凝卻不怕,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一往無前,都是拼了性命。
所以,兩百年來,林崢第一次這樣狼狽,比當年林華設計捕殺他那一次還要狼狽。
太和殿上,雲錚的雙目中爆發出狼性般的殘忍,他踱步到韓卿卿身前,以一種俯視的視角,靜靜的看着她。
“你一個女人,本該安安分分坐在男人身邊的,何苦呢?”
雲錚輕輕嘆息道。
這時候的韓卿卿,安靜坐在那裡,顯得分外孤獨。
韓卿卿看着雲錚,感覺眼前這個人雖在笑,卻像一隻惡狼在耀武揚威,她並沒有驚慌失措,因爲她遇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這個人,只不過是一隻雄壯很多的惡狼罷了。
“華英傑是容不下你的,你的理念根本無法服從於他,就算你願意,他也不會需要你這種在他看來無比骯髒的理念。”
韓卿卿悠悠道。
這時候,她放下了一切,竟突然覺得眼前的東西透明瞭許多,她看着雲錚,竟彷彿看到了他未來的結局。
“總有一天,你的理念也會被華英傑的理念驅逐掉,甚至毀滅掉。”
韓卿卿輕輕道。
她坐在那個最中間的位置,淡淡的語調,彷彿穿透了時間的束縛,從過去回到現在,對雲錚進行審判,預言了將來。
“到了現在這個時刻了,你還不死心,還要做挑撥離間這樣無謂的事。”
雲錚面色不變,不但不變,他還很快做出反應,根本沒有任何遲疑,語調聽起來也顯得是在同情和憐憫韓卿卿。
他的臉色不變,也不能變,儘管在那一剎那,迎着韓卿卿的眼睛,他的心底深處涌出了一股寒意,他依然不能表現在臉上。
不但不能表現出來,連心跳都不能有一絲變化。
因爲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尤其是那三個中年男子。
韓卿卿只是笑,這種笑在雲錚看來,卻像一種嘲笑,讓他心中生出惱怒,甚至有一種想要逃避的心態,只是他並沒有發現這個心態。
這種心態,讓他立刻變得邪惡起來,他的眼睛中,毫不掩飾的透出殺機。
一直靜坐如山的韓雲子終於變了臉色,然而,他卻突然發覺周圍的空氣變得沉重,像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一般。
坐在他對面的三個中年男子,用一種無比淡漠的神情看着他。
“小輩的事,就交給小輩去處理吧。”
華雲淡淡的道。
這句毫無溫度的話,在韓雲子心中迴盪,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多麼的無力,以至於這個中年男子似乎在突然之間老了許多。
他輕輕嘆息,顯得頹廢無比。
他一直以爲華英傑一定不敢殺韓卿卿,同門都可相殘,有何仁義可言?然而,殺人不一定要華英傑做,雲錚也可以做。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黑衣,地煞莫奇風最小的弟子,也是現在莫奇風唯一的弟子,如同鐵柱一般立在太和殿門外,他的身後,也靜靜的立着十一個黑衣人。
這十二人,給人的感覺彷彿只是一個人一般,他們一同呼氣,一同吸氣,甚至連散發出的氣息也一模一樣。
黑衣,已成爲雲家最恐怖的戰將,兩百年來,莫奇風的其他弟子都已戰死,但黑衣卻活下來了,他能活下來絕對不容易,也絕不是運氣。
兩百年來,黑衣全憑自己的能力,打造出了一支隊伍,一共只有十二個人,他是玄仙中期,而另外十一個則是玄仙初期。
而事實上,在起初,這支隊伍足足有一百二十人,在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鏖戰之後,僅存下來的十二人成爲一支打不死的隊伍。
這十二個人,被人稱爲十二雲家將。
這個名字在一百多年前,甚至在五十多年前,都是一點也不出名,但現在卻出名的很。
十二雲家將,已經成爲雲家的一塊招牌,這塊招牌不知染了多少血,包括玄仙初期,也包括玄仙中期,甚至還染過一個玄仙高期的血。
就不知道今天,在他們的招牌上,能不能再添上兩個玄仙中期的血?
暗影和暗皇的眼睛裡,都爆發出逼人的光芒,身軀也彷彿猛然間拔高了,全身的精氣神都集中到了一起,如同出鞘的寶劍,光彩奪目。
嗆——!
強光乍起,清脆的出鞘聲無比清晰的迴盪在每個人的耳際,這聲音竟然無比的悅耳,如同一個音符,久久回鳴。
一場大戰,卻隨之掀起!
太和殿上,韓卿卿成爲了孤家寡人,雲錚站在她的前方,腰間掛着一把斷了半截的寶劍,玉環在微風下搖晃着,與寶劍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響。
然而,在別人聽來卻並不覺得悅耳,也並沒有會覺得輕鬆自在,反而似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韓卿卿,這麼多年來,你殺我雲家豪勇之士不下千萬人,我如今殺你,便是爲他們報仇。”
雲錚淡淡道。
他的聲音,迴盪在太和殿中。
他殺人,不是爲了楚天霸,也不是爲了林華,最重要的是,這不是爲了仁王。——這就是他這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而那些豪勇之士,死再多也不會放在他心中。
“什麼時候,你雲錚殺人也要找一個藉口了?”
韓卿卿輕輕笑了。
回答韓卿卿的是一道劍光,看起來並不殺氣重重,甚至看起來像是柔波里的一道溫和的漣漪,竟是充滿一種藝術的美感。
只是這美,帶着血腥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