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逢魔時刻。
牛車緩緩停在一間破屋旁,羲央從車上走下,漆黑的長髮被落日染上微紅的顏色。
“就是這裡嗎?”
屋內光線昏暗。有一名滿臉胡茬的老者正側躺着,一身法師打扮。空氣中有一絲血腥味暗暗流轉。
“哦?來的居然不是晴明嗎?”
“晴明大人下令帶這個瓶子給您。”少女的視線忽然虛無起來,“蘆屋……道滿大人。”
“那雙眼睛還真是了不得。什麼都看的到啊。”道滿照舊躺在那裡,一副睡眼昏花的樣子,“怎麼樣,小姑娘,要不要把那雙眼睛賣給我啊。”
“抱歉,別人是拿不走的,這雙眼睛。”
道滿聞言,終於提起了興趣似的回過頭來,視線在少女緋紅的眸子上停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這雙眼睛也不是你的啊。附着在上面舊主的靈力相當兇狠霸道……想要從你這裡奪走這雙眼睛的人,一定會被這個靈力殺死吧。看你的表情,已經有人被殺了嗎?”
無數的薔薇從女人的身體裡破體而出的畫面又一次浮現在她眼前,羲央閉了閉眼,彷彿又感覺到那鮮血澆了一身的黏膩觸感,令人不適。
“……嗯。”
“那雙眼睛,已經看不到顏色了吧。”蘆屋道滿笑起來,笑聲嘶啞,“喂,小姑娘,如果繼續用那雙眼睛看下去的話,總有一天,你會什麼都看不到的。啊,還遠不止如此。總有一天,你會什麼都感覺不到吧。”
“明白的。”少女靜靜望着自己的手指,“羲央明白的。”
預言者的宿命,她再清楚也……不過了。
連慘叫也發不出來的未來……不用這雙眼睛也可以看到呢。
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嘗不到,碰不到……這樣的未來,已經註定了。
“捨棄那雙眼睛吧。”老法師看着她,“那雙眼睛會奪走你的一切。”
“無法做到。”少女垂下眼簾,手指撫上自己的眼角,“即使剜掉也沒用。那朵花,一直開在這裡。”
纖細的手指下移,扣住心口。那朵薔薇,從她接過的那一天起,就深深的紮根在靈魂中,在心靈深處肆意盛放。盤根錯節,就像那個人一樣,牢牢地抓住了她,無法逃脫。
“真是任性而殘忍的舊主人啊。”道滿的視線在羲央身上轉了幾轉,“無論是對你,還是對那雙眼睛。”
漫不經心的給予,漫不經心的毀掉。
“那個人……就像孩子一樣。”羲央歪了歪頭,眼神有些恍惚,“總是隨心所欲,無所顧忌,興趣上來的時候誰也攔不住,興趣走了也是這樣,誰也留不住。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會考慮任何人……又任性,又完美的人。”
那個人,是上天的寵兒。生而擁有一切,所以,理所當然的得到一切,理所當然的揮霍一切,無論是財富、天才、美……還是愛。
即使是她的人生,也不過是那個人茶餘飯後拿來玩賞的一出短劇。
“喔,沒酒了。”道滿法師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陶碗,瞟了一眼羲央,“小姑娘,倒酒來。”
“酒?”
“不就在你手裡嗎?”
道滿法師並指一劃,瓶口的封印應聲而落,醇厚的酒香在室內瀰漫開來。老人嗅了嗅這香氣,挑眉。
“這可是很難得的酒啊……一年一度,參加百鬼夜行才能得到的甘露。居然捨得拿這種酒來給我,晴明想要我這老頭子做什麼?”
羲央並不知道答案,所以只是靜靜端坐在那裡。
老者的視線停在她的身上,來來回回的巡視,在看到她的手指的一瞬間露出了悟的神色,不耐煩的咂了咂舌。
“真是狡猾的男人……沒辦法,爲了甘露就做一回虧本生意吧。小姑娘,把你的手給我。”
少女依言遞出了自己的手,被老法師粗糙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掐緊中指,喃喃唸咒。
黑色的霧氣從她背後升騰,附着在長髮上的蛛絲忽然燃燒起來,幽藍的鬼火卻未損傷那黑髮一絲一毫。待到火焰消失,老人扔開羲央的手,拎着酒盞遞到她面前,晃了晃。
“晴明要我辦的事我也辦完了,倒酒。”
羲央握着自己的手,聞言怔住。她輕輕應了一聲,爲蘆屋道滿斟滿一杯甘露。微微垂下眼簾的模樣如此安靜而美麗,宛如畫中人。那端麗典雅的姿影映入老者眼中,讓他不屑的哼了一聲。
“難怪會引來如此深重的怨恨啊。這張臉。”看到少女不解的眼神,老法師更加不屑,“還不明白嗎?因爲被源氏公子所迷戀,你招來了了不得的怨恨呢。女人的妒忌心還真是可怕。即使整個平安京都知道你對那個男人無意,但只要那個男人還迷戀於你,她的妒忌就永不會停息。”
“迷戀?”
少女歪了歪頭,眼神更加不解。
“有誰,迷戀於‘我’嗎?”
陸奧的紙,當季的花,優雅的和歌,精緻的點心,美麗的釵鈿,昂貴的脂粉,華麗的貝合,大唐的七絃琴……源氏公子在被少女如此厭惡拒絕之後,反而激起了他無盡的征服欲似的,將昂貴精巧的禮物源源不斷的送到安倍晴明府上,彷彿要以此打動少女的心。
然而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那位大唐來的美人冷酷的拒絕了這一切。禮貌的將禮物送回,回信是一張附在桑枝上的陸奧紙,上面只有一句漢文。
【使君自有婦】
此句語出漢樂府詩《陌上桑》,講述的是一位名爲秦羅敷的採桑女嚴詞拒絕一個好色太守的故事。而“使君自有婦”正是她對太守那句輕狂的“寧可共載不?”的回答。
素來在女人之間無往而不利的源氏公子,這一次在羲央的身上丟人丟大發了。
但這無疑更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事情已經進展到安倍宅每天打開大門,就能看到一束開的正好的花的地步了,當然,花枝上一定縛了一張纏綿悱惻的情詩。
整個平安京的人都知道,宛如光一樣的源氏公子,迷戀上了那位深藏於陰陽師府邸的美人。
……但問題是,美人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真是冷酷的小姐。晴明是從哪裡把你找來的?莫非是從竹子裡剖出來的?”
借用竹取物語的典故,嘲笑了一下少女的心腸簡直如故事裡的輝夜姬一般冷酷,蘆屋道滿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起來了。他將陶碗戳到少女的鼻子下方,示意她倒酒。
“不過這樣也好,你這幅鐵石心腸的樣子倒還有點意思。容易被哄騙的女人也容易生出怨恨來,就像將怨氣附着在你身上的那個女人一樣。”
“將怨氣附着在‘我’身上的女人?”
“好像是居住在六條的前東宮妃吧。之前她和源氏公子的風流韻事傳的整個京都都是。可惜啊,看來源氏公子對她付出的感情遠遠不及她所付出的啊。戀心這種東西,是非常奇怪的,如果不能得到對方對等的迴應,就會轉化爲別的東西。”
“別的……什麼?”
“怨恨,詛咒,憤怒,羞恥,恐懼,痛苦,瘋狂……最後甚至能讓女人化身般若。”
不知是想起了誰,蘆屋道滿的眼中浮現出一絲苦痛的神色。
“愛得不到迴應的話,轉變成別的東西,不是很正常嗎?”
一道含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走了進來,自在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坐在羲央身旁。像是變戲法一樣拿出了一個酒杯,示意羲央爲他斟酒。那宛如薄施了粉黛一般紅潤的脣彎起,是極爲好看的弧度。
而那脣間道出的,卻是如此涼薄的話語。
“尤其是女子濃烈而熾熱的愛,若是得不到對方對等的迴應,怕是會灼傷自身呢。更何況,那一位光君聽說已久不去六條呢,大抵,他是連接下這一份愛意都覺得太過沉重吧。可嘆那位東宮妃的心意了,付諸流水,大約只能化爲瘋狂歸於自身呢。”
“特地送來甘露讓我解決小丫頭身上的怨氣,還要過來分一杯美酒,晴明你這狐狸真是打的好盤算。”蘆屋道滿似是氣惱一般說道,臉上卻殊無怒色,“罰酒一大杯。”
“饒了我吧,這麼一大杯我可受不了。”晴明苦笑着飲下一大杯酒,端着酒盞看向蘆屋道滿,“再說,獨飲傷身啊,道滿大人。我也是爲你好呢。”
“……你啊,真是一隻狐狸。”
晴明笑着展開蝙蝠扇,擋住半張臉。
“嘛,誰讓道滿大人你爲了一點小錢,令六條妃子的怨氣上漲到如今這地步了呢?生魂離體,活人化鬼……這份怨氣若沒有您的幫助,也無法那麼順利的化解。”
道滿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直起臃腫的身軀,鬍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表情。
“這次你可說錯了,晴明。我雖爲那位東宮妃寫了幾道符,但她生魂離體可與我無關。倒不如說,正是因爲她生魂離體,纔會找上我啊。”
“哦?”
“約是半年前吧,六條的那位找到我,說是問些生魂離體的事。我出於好奇就詐了她一詐——哈,真是詐出來了不得了的事情啊。那位夫人在半年前就已生魂離體,作祟害死了源氏公子的某位情人,據說是有如夕顏花一樣楚楚可憐的美人呢。那位夫人感到害怕,就找我來解決此事。”
“那,道滿大人解決了嗎?”
“還用說嗎,晴明?”
蘆屋道滿呵呵的笑起來,眼底卻殊無笑意。
“女人的嫉妒心,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能讓它消失吧?”
——除非,愛意消失。
“所謂的愛,就是這麼蠻不講理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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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草寶貝你想做點甚?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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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喵喵噠我就知道你最愛我了!土豪土豪快來讓我抱下大腿!】
六條妃子作祟害死的人是光源氏的情人夕顏,而夕顏是光源氏好基友頭中將的外室,並與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就是後來的玉鬘(玉鬘被頭中將的一羣兒子熱烈追求了23333,光源氏的大兒子也對她有意來着,當然,最想睡她的還是光源氏本人,擺出一副養父嘴臉滿心想睡自己舊情人和好基友的女兒這一點真讓我噁心透了)。
貴圈真亂
貼張光源氏的圖。雖然這貨是個渣男,但是他的確長得很好看。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