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章清明櫻‘花’祭
‘春’分是很有意思的時節。蔚藍的天,陽光有些柔和的情致,將開到盛處的垂枝櫻映成殊異於平日的美,連穿過‘花’葉間隙的風,都彷彿薄薄的染了一抹醉‘色’。
奴良陸生近來少有這樣悠閒的時刻。
繼任奴良組第三代總大將,成爲關東區妖怪的頭領之後,陸生就變得十分忙碌,有時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再加上中考的升學壓力,他確實是很久沒有這樣賞‘花’聽風的愜意了。好在現在一切都已經步上正軌,他也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忽如其來的暴雨打‘亂’了陸生的思緒,他仰起頭來,注視着被雨水洗的越發清‘豔’的櫻‘花’樹。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他的思緒漸漸飄遠。
“說起來,還沒有決定我的‘花’押啊……”陸生單手撐着下巴,自語,“唔,正好趕上狐狸雨……那就用‘鏡聽’來決定好了。”
於是便去尋來一面小巧的銅鏡,放在懷中。陸生走進雨裡,緩緩閉上眼睛。
所謂鏡聽,是占卜的一種方式,將鏡子放在懷裡後,閉上眼睛放空思緒,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你所求問題的“啓示”。而在下太陽雨的時候所做的鏡聽,會因爲雨的力量而提高準確度,因而得到更深刻而確實的啓示。
天地間一時只有雨聲淅瀝。
“……櫻‘花’。”
那是,少‘女’的聲音。
陸生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春’雨中少‘女’的姿影。宛如將一枝純白的茶‘花’橫在清流上一般,如此靜而清雅的美。她倚靠在‘門’邊,隔了雨幕看來,那雙眸子彷彿‘蒙’了一層水霧。白皙的面容上含着微微的笑,眼神柔和。
“櫻‘花’,很漂亮呢。”少‘女’輕輕向陸生鞠了一躬,“請問可以讓我進來觀賞嗎?”
“這樣大的雨,請進吧。”
“非常感謝。”
不知爲何,少‘女’在邁過‘門’檻的時候腳步一頓,遲疑了一下才邁進來。
她選擇坐在陸生身邊。
“你是狐狸的新娘嗎?”
陸生注視着雨幕,忽然開口問道。
“誒?”
“不是都說晴天下雨是狐狸家嫁‘女’兒嗎?你這樣漂亮,莫非是狐狸的‘女’兒嗎?”
少‘女’聞言微笑起來,擡手將長髮挽到耳後。
“當然不是……你真會開玩笑。”她將目光投在院中那棵大櫻‘花’樹上,眼神有些讚歎,“真是美麗啊,這株櫻‘花’。看起來很有些歷史呢。”
“據說我爺爺年輕的時候,這株櫻‘花’就在這裡了。”
“那還真是很老的樹呀。嗯,一定有很多珍貴的回憶吧?”
‘春’日的驟雨中,垂枝櫻的‘花’枝沉沉地墜下。雨水落在池塘裡,發出歌唱一樣的聲響。雨滴敲打着鵝卵石,啪嗒啪嗒。在這樣的時候總聽不到蟲的鳴叫,空氣中帶着泥土‘潮’溼的氣息。雨水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加深了顏‘色’,青空,白石,綠水……連同少‘女’的長髮,都彷彿被添上了幾分顏‘色’。
“啊。”陸生低低應了一聲,將視線移到櫻‘花’樹上,“的確是有很多回憶啊。”
奴良宅的每一天,大約都落在了這棵老樹的眼中吧。那些歡笑的時刻,那些悲哀的瞬間,那些他們所共度過的歲月,還有這裡來來去去的人,都有這‘花’影留念。
少‘女’微微笑着,並不多說什麼話。只是靜靜的傾聽着雨聲。
“說起來……”片刻之後,她忽然開口,“太陽雨的時候真的有狐狸家嫁‘女’兒嗎?”
“嗯,是真的。”陸生想了想,微笑,“如果現在到我家‘門’口等着,沒準會看到狐狸擡着轎子飛快地跑過去啊。運氣好的話,被邀請去參加狐狸的婚宴也不是不可能。狐狸的油豆腐可是最美味的,不過做法只有狐狸才知道。可惜自從上次有個人類受邀赴宴卻偷走了小姐的金盃子壞了小姐的婚事以後,關東這邊的狐狸嫁‘女’兒時就很少邀請人類的客人了。”
“那確實很可惜呢……”少‘女’有些感慨,“聽起來好有趣的樣子,要是有機會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要現在去等嗎?這麼漂亮的小姐,就算是最討厭人類的狐狸,也會很開心地破例邀你去做客吧。”
少‘女’聞言搖了搖頭,用溫柔的眼神微笑着望向雨中的垂枝櫻。
“不,我現在更想看着這株櫻‘花’。”
她說話的時候總帶着歌唱似的語調,聽在耳中別具韻味。音律和詞意在她這裡達成了空前的和諧,被這樣美妙的聲音緩緩道來,和着雨聲,娓娓動聽。
“嗯。”
陸生應了一聲。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注視着雨中盛放的櫻‘花’。
‘春’日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時,雨勢便小了下去,雨勢漸微,終至不可聞。被驟雨洗過的天空呈現一種明澈的湛藍,垂枝櫻沉甸甸的‘花’枝迎着日影,一陣風過,搖落的水珠被陽光映照得越發透明,有如隨風破碎的水晶。
風停雨住,驟雨初歇。
“雨停了呢。”少‘女’對陸生微笑,“我也該走了,多謝款待,和你‘交’談很開心。”
“我也是。”
少‘女’起身,站在溼漉漉的草地上,猶豫了片刻,還是轉身對他伸出手來。
“那麼,再見?”
陸生笑了笑,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再見。”
少‘女’的身影從陸生的視線中消失之後,鴉天狗飛了出來,落在鋪開筆墨紙硯的陸生身邊,遲疑着開了口。
“陸生大人……她是……”
“啊,我知道。”陸生頭也不擡,開始揮毫作畫,“只是偶然‘迷’路到這裡的吧。”
待到陸生停筆,一枚既像漢字的“桜”又像盛開的櫻‘花’的圖案躍然於紙上。
“不過多虧了她,‘花’押決定好了。就用‘櫻‘花’’吧。”
將宣紙遞給鴉天狗,讓他按照紙上的圖案爲自己刻章,等到鴉天狗走後,陸生望着少‘女’離開的方向,有些出神。
“可惜……只是過客。”
三月三的‘春’風搖‘亂’垂枝櫻的‘花’枝,投下一地‘花’影繚‘亂’,於這場‘花’吹雪中,陸生一笑,不再去想方纔雨中短暫的邂逅。
那時,他以爲,這不過只是……一期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