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
聲道人未到。
王九微微眯了眯眼睛，脣角彎了彎，是那個小鬼。
韓云溪蹦蹦跳跳地朝着他跑了過來，同時對他大大地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哥哥，你果然在這裡。”
“今日不用學習法術了？”王九摸了摸他的腦袋。
韓云溪照常拍開他的手，低頭悶悶道：“大哥哥明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修煉了。”他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修煉法術有什麼用處。”
王九面不改色的收回自己的手，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你可知修煉法術這件令你厭惡之事在這世上卻是許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美事。”
“真的假的？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值得羨慕！”他擡起頭，鬱悶的看向王九，“娘總是罵我不好好學法術，法術……法術究竟有什麼了不起？”
“了不起？”王九輕輕搖了搖頭，“倒也談不上這個。”
“那究竟爲何學習法術？唔……反正沒什麼用處。”
“法術……”他看了一眼韓云溪，笑着問道，“云溪心中可有什麼想要保護之人？”
“想要保護的人……我想想啊。”韓云溪低下頭，伸出手，掰着手指頭十分認真地數着，“三水哥雖然平日囉嗦了點煩人了點，但是他對我挺好的……嗯，還有小蟬，她那麼笨又那麼膽小，當然需要我的保護！”
“還有娘……”說道最後，他的聲音就慢慢地低了下去，“雖然她整天板着臉豎着眉毛，兇巴巴的……”
王九聽着覺得好笑，脣邊的笑意加深了幾許。
“如果有一天，他們遇到了危險，你能做些什麼呢？”他低下頭，視線與韓云溪對上，緩緩道，“靠你的小樹枝還是那招“一擊殺熊”？”
“誒……？”韓云溪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王九擡起視線，對着他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
“人總是如此，凡事要等到無法挽回之時才懂得珍惜。”
人生在世，誰沒有過這樣的遺憾，饒是心神淡泊如王九，也是無法避免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嘆了一口氣，語氣中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悵然，“只可惜，那時已是追悔莫及。”
“其實一擊殺熊真的挺厲害的。”韓云溪非常小聲地說了一句。
這個小鬼以爲聲音放小了自己就聽不見了嗎？王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一擊殺熊練只能用於小打小鬧，換了稍許強大之人，只怕是不夠看了。”
“好吧。”韓云溪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擡頭看向他，“大哥哥的話……我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是，大好像很有道理。”
王九對他笑了笑：“無妨，日後你便會明白了。”
“日後？好吧。不過要是學習法術能夠保護大家……”他嘀咕了一聲，擡起臉，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捏起了拳頭，“那麼……日後我修煉法術的時候一定會用心的！”
“不過大哥哥……你爲什麼突然和我講這些？”小孩子的感覺很是敏銳，韓云溪已經發現了什麼。他仰頭望着王九，乾淨清澈的黑色眼睛中透出了幾分不捨，“你…你要走了嗎？”
王九“嗯”了一聲，他本就沒有在此多留的意思，雖然面前的小朋友來歷很是神秘，但他卻沒有探聽的意思。幾天下來，足夠他確定一些事情了。
“……哦。”韓云溪的聲音怏怏的，讓人輕易就能發現他此時低落的情緒。
“一別並非永不相見，你何須悶悶不樂？”王九好笑地看着他，從寬大的袖口中摸索了一番，掏出
一隻靈力所作的小雀來，“這個給你。”他彎下腰，半蹲着將他的手掌攤開，然後把小雀放在了他的手心之上。“若有事，便可用它傳訊於我。”
韓云溪亮了亮，小心翼翼地看着手掌上的小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如此便好。”王九摸了摸他的頭髮，這次倒罕見的沒有遭到韓云溪的抗議，小男孩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他，像是再盼着他再摸上幾下一樣。
王九啞然失笑，拍了拍他的腦袋，站起了身：“天色不早，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好。”韓云溪朝着他揮了揮手，依依不捨地看了幾眼，這才轉身離去。
“這小子倒是挺好意思。”王九脣角勾起一個弧度，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隱沒于山林間。
“有人闖入村子！！！”
“快！讓老人孩子先藏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驚慌失措的大喊，淒厲刺耳的慘叫聲……許許多多的聲音猶如海水翻騰一樣涌入了腦中，有些音節即使被模糊了，但聽起來卻是意外的耳熟。
“……這……是……哪裡……”韓云溪痛苦的皺着臉，慢慢地睜開了眼。
“大哥哥……？”他驚訝的看着王九，“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九嘆了一口氣，目光着帶了幾分複雜：“事情辦完了，所以來看看你。”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韓云溪的聲音卻漸漸地低了下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畫面，一時無言。
王九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時候該說些什麼，類似“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這種人旁觀之人說得倒清醒，但若真身處其境能做到得又有幾人？
作爲王隨安時村子被屠的記憶猶在，那時候他還險些入了魔，若不是王二滾出現，此時結局難料。
何況……韓云溪現在不過是一個年方八歲的孩童罷了。
“……此處究竟發生何事？”白髮藍衣的道人朝着兩人走了過來，雖是白髮，但道人的面容卻是出奇的清俊，只是神色淡淡，眉眼之間略帶了幾分冷意。
韓云溪依舊是對着許多村人的屍體發怔，王九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以作安慰，然後纔對道人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也是纔到這裡了，發生何事並不知曉。”
道人眉頭一皺，看向跪坐在地上的韓云溪：“我乃天墉城執劍長老紫胤，遠觀此處煞氣沖天，你可知此處究竟發生何事了？”
紫胤真人？天下御劍第一人……王九曾經從雲明真人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然而此時卻不是詳察的好時候，王九的視線重新回到韓云溪的身上。
“…我……我不知道。”韓云溪的聲音乾澀的讓人吃驚，“一醒來，就是這個樣子了。”
紫胤真人眉頭皺起更深，而此時，韓云溪終於是反應了過來，看着滿地的屍體嚎啕大哭了起來。
哭聲震天動地，簡直能把耳朵震聾，但紫胤和王九卻都沒有出聲阻止，他們靜靜地望着面前的男孩，付與自己最大的耐心。
到最後，韓云溪已經是哭到了啞聲。
“你可還有什麼去處？”紫胤問道。
“……沒有了。”韓云溪嘶啞着聲音回答道。
“你體內凶煞之氣異常，隱隱有蠶食之勢，長久下去不免鑄成大禍。”紫胤真人清冷的面上隱隱生出了幾分擔憂。
王九聽罷蹙了蹙眉，不由摸了摸袖中的戒指。
原來這東西就是這樣送出去的嗎？想不到面前的小子長大後竟是那樣一個劍氣凜然的俊秀青年。
世事果真難料……
“崑崙山天墉城乃是天下清氣鼎盛之地，無法消彌你體內凶煞，卻可減緩其將你蠶食之勢。”紫胤緩緩道，“你……可願與我去天墉城？”
韓云溪看了王九一眼，眼中掠過一道複雜的神色，然後低下了頭：“我願意去天墉城。”
“此物贈你。”王九對他溫溫一笑，笑中含着幾許寬慰之意，“它有吸取污穢之氣，有靜心凝神之效，將它戴在身上，亦能緩解你身上的煞氣。”說着，王九將袖中的戒指遞給了他。
紫胤看了他一眼，眼底中的疑慮消散了幾分，“……你是？”
“在下王九，久聞真人仙名。”他緩緩地站起身，對着紫胤行了一禮。
紫胤爲人素來冷淡，點點頭，便算作了迴應。
“大哥哥……你又要走了？”韓云溪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襬。
雙瞳隱隱灼熱了起來，王九心中微微一動，面上卻仍舊沒有分毫的變化，他俯下-身摸了摸韓云溪毛茸茸的腦袋，“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他語氣之嚴肅，讓韓云溪爲之一怔。
“……你也要離開嗎？”
“……抱歉。”眼睛灼燒之感更重，王九心中頓覺不好，他猛地站起了身。
下一秒，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紫胤和韓云溪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