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降道:“師侄,對不住啊,我不是刻意坑你的。”
唐無尋揉着自己半腫的臉艱難吐詞:“沒關——”系還在牙縫間沒發出去。
林霜降冷靜道:“我故意的。”
唐無尋:“…………”
林霜降語重心長道:“無尋師侄不是我說啊,沒有那個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你既沒有長着一張唐門第一美男子的臉,又沒有獨步天下的武功,‘愛顏色’這個業餘愛好真不適合你。”
唐無尋摸着自己的下巴盯着林霜降,半晌道:“要是你早說你叫唐霜,我絕對不敢。”
“這就是我說你不適合的原因。”林霜降開口道,“你看,你連登徒子必備的‘執着’都不具備。”
唐無尋:“……師叔你不是出自鬼谷麼,據說鬼谷也通周易,倒不如你幫我算一下,我未來妻子是誰。知道了未來發妻,我也不去騷擾別人了。”
林霜降慈愛臉:“不是師叔不給你算,而是師叔這個學得不太好。你說要是不小心給你算出個斷袖命,這對你傷害多大呀?”
唐無尋給自己找了片溼毛巾搭在臉上冷靜了一下,片刻後摘下毛巾,忍不住開口道:“師叔,你故意來氣我的麼?”
林霜降:“……不是,實際上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唐無尋:“……師叔,你讓我對‘請人幫忙’這個短語有了新的認識。”
林霜降揮了揮手,猶疑道:“那些不重要,師侄……你對鬼斧瞭解多少啊?”
唐無尋有些不解:“師叔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林霜降撓了撓自己抱着的千機匣:“就是……有點好奇。”
唐無尋不疑有他,開口道:“我一直跟隨懷義長老修習暗器之術,對鬼斧並不十分了解,師叔想要知道或許還要去問無樂,只是我現下的狀態,着實不適合去……”
林霜降自然知道唐無尋未盡之語,他臉腫得不能見人基本就是因爲自己,而且因爲唐懷義實在是氣得要命,連鎮痛藥都不許給唐無尋難,使得他看起來更憔悴了幾分。
雖說對方失禮在前,林霜降也沒想着把他坑這麼慘,便默默幫他掖了掖被角,開口道:“你好好養傷,我自己去找就好了。”
唐無尋頜首道:“最好讓曉牙帶你去,無樂性格頗爲乖戾,雖說師叔也是我唐門中人……但我怕因爲師叔的經歷,而使得無樂對師叔有些誤解。”
林霜降了然,私生子畢竟不光彩嘛,要是全唐門都歡迎她那纔是見鬼的事呢。唐老太太和唐傲天歡迎她是因爲她多少算是骨血而且機關術十分出色,利用價值極高。唐懷義喜歡她則是技術宅的惺惺相惜以及對弟弟遺骨純天然的好感。唐無尋則是被她坑怕了。這樣一想,唐無樂屬於鬼斧與自己毫無利益關係,他倒是沒有肯定會歡迎自己的理由了。
林霜降頜首表示自己記下了,同時將自己一直帶着的千機匣放在了唐無尋牀邊,開口道:“我聽阿夏說,你帶着這個是改造後的千機匣,容量加大,可放上百弩箭。”
“但我覺得你做的也太大了,男弟子便算了,對女弟子來說,帶着它隱藏身形都難。所以我和大伯幫你改過了——可放百箭,同時做了些處理,令其按上座基後可自動發射當連弩。”
說着林霜降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不太美觀,離設想也還差得遠……你先用着試試看,記得把使用心得寫了給我啊。”
唐無尋驚異地看着手中合起來不過兩臂粗細的新弩箭,心下讚歎不已。他忍不住到手便按住機關,在機關驅使之下,千機匣很快張開了雙翼爲弓,一枚弩箭也已經搭在了弓弦上,蓄勢待發。
威力更勝以往,造型卻更小更細緻。唐無尋愛不釋手的又將千機匣合上,發現其合起後便是一個長方體,剛巧可以掛於腰後完全不妨礙行動。
這一刻,他彷彿明白了爲何唐傲天會在林霜降身份未完全明朗的情況下,仍然給以他前堡主之女的待遇——只因這手機關術,也只需這手機關術。
唐無尋喃喃道:“枉我自負天賦出衆,這世道果真人外有人。”他像是猛地想起來什麼,擡頭想要找林霜降的身影,可林霜降早就聽着他的話,找唐曉牙帶自己去尋唐無樂了。
林霜降來探望唐無尋的這天,其實是下着小雨的。
她打着把羅傘,踏步在颯颯陰雨下越發神秘詭譎地唐門之中,左手掏錢開心的在唐家集買一串糖葫蘆,右手亮力堂牌子免費領了件薄披風。
林霜降便打算去黑山谷找唐曉牙。唐曉牙同唐夏一樣,是敏堂唐懷智門下弟子,因爲才思出衆博學廣志,方常被力堂借來幫忙。
也正是因此,當不在力堂之時,多在敏堂。她到底在哪兒,向敏堂弟子打聽就行了。
黑山谷在唐門後山之外,是一片人跡罕至之地,但風景倒是美得很。唐曉牙喜歡在哪兒喂熊貓,風雨無阻。林霜降見天際飄雨,騎馬恐怕會把衣服打溼,便打算走了去。
從唐家堡出發,是有一條小路彎彎直通黑山谷的。陰了唐無尋的當天晚上,林霜降便從唐懷義那兒得到了唐門地圖。她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這個門派大大小小的路線刻在了腦子裡,雖染唐老太太說了唐影和唐煙就是她在唐門的刀,但林霜降自知道了唐影他們陪同自己之後回去還要補訓練,便能不麻煩他們就不麻煩他們了。
此刻她正走在路上。這一條小路全都用碎石密密匝匝的鋪着,因而雖是陰雨霏霏不停,地面倒也沒有全溢滿沾腳的泥漿。
林霜降就這麼一人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手上的一連串糖葫蘆已經吃完了,她放在通往黑山□□途的右側隱隱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林霜降:“……唐煙?”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眼熟,湊近一看,這人穿着唐門弟子統制的服飾,但身上未佩戴錶明歸屬的事物,看起來有點像外門弟子。
而唐煙當然不是外門弟子。
待林霜降走近了,方纔發現這人是沒有帶面具的。唐煙是鬼斧核心弟子,按照鬼斧道理來說便是在門內也是習慣面具不離身。鬼斧弟子需得湮滅自我,而湮滅自我的第一步便是湮滅自己的形象,湮滅形象的表達便是讓面具成爲自己的第二張臉,冷酷的臉。在神秘的唐門,最爲神秘的便是鬼斧。唐門弟子都不太清楚核心鬼斧有多少,更別提他們又都長什麼樣。
鬼斧弟子只有一個稱號,那邊是“鬼斧”,唐門的殺手。
如今這名弟子這麼酷炫的獨站斜風細雨中,大約便不是唐煙了。
她舉着傘,站在這人身後有些遲疑。那弟子也沒有打傘,只是就這麼站在原地。細密不斷的小雨早就將他全身打溼,雨水順着成縷的黑髮順着臉頰滑下,接着滴答濺碎在他的肩上。
林霜降遲疑半晌,方纔好心開口道:“需要借傘嗎?”
那名唐門弟子聞言緩緩轉過了頭,面無表情。他姿容俊美,眼如星墨,唯有那弧線優美的下顎上,一雙令林霜降頗有些熟悉的薄脣忽然一彎,帶出末嘲諷的弧度,林霜降方猛地反應過來,退後連退多步,舉着食指指着他,不停顫動道:
“你、你、唐——唔!”
雖然林霜降並未見過唐煙的真實面容,但那雙眼睛和帶着譏笑的嘴角卻是林霜降這段時間裡最熟悉的。她當下就要驚呼處唐煙的名字,卻被對方先一步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
唐煙單手反堵住了林霜降所有未說完的話,又分分秒解了了她想要發射的、右手上的袖箭。方纔慢悠悠的用另一隻手握住了林霜降舉着的傘柄上端,將傘往上舉了舉,將兩人都罩了進去,整個人略彎下腰欺壓而來,一股雨日的溼潤氣息瞬間籠擴了傘下的一方小小天地。
林霜降瞪大了雙眼,用眼神表達道:……你小子是想殺人滅口嘛!
似乎是讀懂了林霜降的意思,唐煙輕笑了聲,慢慢鬆了手,眯着眼道:“殺人滅口不至於,小師叔這麼聰明,明曉我兄長人善便親近,對於師侄這麼點小愛好,自然而然也知道該怎麼說話。”
林霜降得了自由冷哼道:“我是你師叔,你又能將我如何?你自心性不夠堅定,難道還是我的錯了?”
林霜降話放的狠,唐煙確實靜靜聽着。等林霜降說完,原本便沒有收回的手便乾脆又捏上了她的臉,狠狠往旁邊一拉!
林霜降:“疼疼疼疼疼——qaq!!”
唐煙就這麼扯着林霜降的臉把她拽到了先前自己站着的地方,林霜降這才發現這是片懸崖。唐煙鬆開了手,看着林霜降雙手捂臉眼含淚水,輕柔道:“這下面就是萬丈深淵,這裡少有弟子走動,便是弟子我將師叔你推了下去,被人發現也只會當做是一場意外的。”
林霜降:“……你好狠毒的心腸。”
唐煙眯了眯眼:“鬼斧對失敗品的殘酷小師叔自然是不知的。小師叔,你可想清楚了?”
林霜降:……我去你|媽的這個孽徒!你要是不想給我看到我又不是絕世高手你能聽不見腳步聲!你自己跑不就好了!我還追啊!擺明了坑我!
面上,林霜降深吸了口氣,勉強維持笑容道:“這位不知名的師侄,我要往黑山谷去,麻煩指個路?”
唐煙笑意盈盈地摸了摸林霜降的腦袋,指了那條小路,溫聲道:“師叔往這條路一直去便是了。”
約小半個時辰後,林霜降到了黑山谷。在黑山谷小屋同唐小晨正聊着什麼的唐曉牙一見林霜降穿這件薄披風,打着把傘緩步而來,急急將她帶進了小屋避雨。
唐曉牙一邊給林霜降倒了杯熱茶,一邊看見了她被捏腫的半張臉,驚訝道:“霜師叔,你的臉怎麼了?”
林霜降苦逼道:“……不小心撞樹上了。”
唐曉牙滿臉懷疑:“樹能撞這樣?”
林霜降鎮定道:“因爲是歪脖子樹嘛,枯枝爛葉,黑心透了!”
唐曉牙:“霜師叔,現下還沒入冬呢,哪來的枯枝爛葉啊。”
林霜降:“………”
唐曉牙也知林霜降不會說了,便也不問。轉而令唐小晨找些上藥來,她一邊給林霜降上藥一邊問道:“師叔找我何事?”
林霜降方纔正了神色,認真道:“我想見見唐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