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圍在門前,都被烈昊天的瘋狂模樣給嚇到了。一時間沒有主意,只隨烈昊天的動作往天上看,恰巧有銀色霹靂劃過,雷霆在耳邊轟然炸響,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神明在發怒一般,令人無端端遍體生寒。
近年進烈家工作的不禁暗自揣摩,這對母女最近還真是家裡的常客呢,聽烈少爺說的話,其中關係似乎複雜的很!莫不是這家主母的早逝與這位貴夫人有關?天,果然家越大越是藏污納垢啊!
至於吳剛莊嫂這樣資歷的,對烈家也算知根知底了。他們一向忠於烈坤,對往事的感受自然是站在他的立場。他們從不對旁人亂嚼舌根,傾盡全力維護烈家的聲譽。此刻面對這樣的場面,有心想制止烈昊天發散這樣的家醜,無奈自家少爺實在不是一般人,現在又處在失控邊緣,他們不敢貿貿然去觸他的黴頭。
“趙龍!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把他抓起來狠狠地教訓!這樣的逆子,我就是打死他也不爲過!你們快給我上啊!”烈坤一時間爲烈昊天協同天地之威所懾,和林水月差點嚇趴在地,等回過神,立即羞怒地命令保鏢道。
“是,老爺!”趙龍是個面相冷酷的年輕人,除了烈坤,不管看誰,眼神都透着陰沉,好像人生處處不順遂,不得志似的。也只有他沒被烈昊天徹底嚇住,之所以沒動他也就是在候着自家老爺的指示呢。畢竟是他的親兒子嘛,他要不發話,他趙龍哪有這個膽子。
“少爺,得罪了!”趙龍面無表情地跟烈昊天打了聲招呼,隨即朝手下幾個年輕人一揮手,大家一擁而上,分別朝烈昊天的四肢和腰腹撲過去,想第一時間將他制服。
烈昊天沒有閃躲,就拿一雙酷似烈坤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嘴脣翕動,吐出話語道,“你有把我當兒子看嗎?有愛過那個叫孟紫瀾的可憐女人嗎?”身體被幾個方向的力量牽制,動彈不得分毫,烈昊天不復剛纔的癲狂神色,反而顯示出疲態,似乎剛纔的鬧騰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這麼多年過去,我以爲你至少有一絲悔意的,可今天我算徹底明白你內心所想,呵呵,她死了自然沒法說什麼,您應該暗中跟孟家達成了某種協議吧,所以他們一直保持沉默?於是,這件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自我催眠錯不在自己,不管現在做多荒唐的事都心安理得?”趙龍他們沒想到會輕而易舉地限制住烈昊天的行動,然而他的嘴巴還在說話,總不能給他找膠帶封住吧!
趙龍剛把問詢的目光投向烈坤,就見他一臉肅殺地走上前,一個耳刮子就打在了烈昊天的臉上。一個晚上兩個耳光,第一個爲林水月,第二個爲自己。他這大半輩子雖然一心撲在名利場上,對生活方面根本不太講究,但對作風聲譽問題還是十分看重的。所說所做,完全照搬老舊派儒士標準。
就算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一直跟自己不對路,但絕沒想到會發展到今天當衆指摘,肆意拿早已被他淡忘的往事詆譭他聲譽的地步。憤怒之下,下手極重。打過之後,才駭然發現自己右手上戴着的戒指在烈昊天的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一張完美到極點的臉霎時血肉翻卷,鮮血淋漓。
“昊天哥!”柳依依原本只當烈坤在爲她們孃兒倆出氣,哪知道牽扯出這麼多,心裡急
切地想跟自己母親瞭解當年發生的事情呢。哪知道這對父子槓上了似的,不徹底把臉皮撕破根本不罷休的樣子。眼見這一巴掌竟然傷害這麼重,柳依依頓時情感壓過理智,心痛地呼喊出聲。
“昊天哥,你沒事吧?痛不痛?求你,別再說了!別說了!我帶你看醫生去……”柳依依飛奔到餐桌上拿了乾淨的白毛巾,一邊往烈昊天的傷口上捂,一邊流着眼淚哀求道。
烈昊天麻木地看她一眼,隨即蠻橫地推開她,視線一一掃過仍舊抱着他手腳不放的幾個年輕保鏢,眼神如同冰箭直接穿過他們每個人的心臟,給人冰寒的心悸感。一個心靈稍微脆弱點的竟然被嚇地直接撒開手。
“你……”烈坤看他滿臉鮮血,如同剛從煉獄裡放出來的囚徒一般,心裡也有點發怵,後退兩步,又糾結地上前,伸手顫抖地去觸碰他的臉,“我……我不是故意的!”
無法直視那種冷寒的眼神,烈坤又轉而朝手下吼道,“趙龍!你是死人嗎?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沒見到少爺受傷了嗎?快!趕緊送少爺去醫院!”
“天吶!可憐的昊天啊!快送醫院啊!”林水月半摟着柳依依,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樣子真是傷心無比,跟自己親兒子受傷了似的。心裡的真實感覺卻是無比的暢快。烈坤這兒子打小她就不喜歡,即便是從前跟孟紫瀾交好的時候,這小子見到她也從來是不理不睬的態度,從沒叫過一聲林姨。孟紫瀾剛過世的時候,她偷偷地來探望烈坤,被這小孩子發現,竟然不聲不響地就往她身上吐口水。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過去,人生的黃金歲月全部逝去,滄海桑田,她都已經老了。唯一不變的心願就是做烈家的太太!可這烈昊天偏不讓大家如意,一再地傷害自己女兒,她都勉強忍下來了。如今更是當衆往事重提,把烈坤和她說成一切悲劇的罪惡之源!
這要真被他掌握輿論導向的話,烈坤還敢娶她過門嗎?他能放棄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和一向維護的君子形象?
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到底是血濃於水的親生子,烈坤真傷了烈昊天還是會心疼的,她要不表現出難過痛心的樣子,就先失掉了在他心目中的純善賢良形象!所以,就算是咬破自己舌頭,她也要努力地哭出來,並且越傷心越好。
烈坤發怒的一瞬間,保鏢們立刻全部鬆手,烈昊天搖晃了下,站穩腳步。“少爺,請跟我上醫院去吧!您傷的不輕!”即便是說這話,趙龍依然是刻板嚴肅,公事公辦的樣子。
烈昊天看他一眼,重新恢復進門時候漫不經心的樣子,輕輕地笑了起來。接着眼光平移,在自己老子和林水月母女的臉上停留了一小會,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走出門去,進入了漫無邊際的黑暗裡。
“還不快跟上去?”烈坤向趙龍使眼色道。
趙龍點了頭,帶着幾個人跟隨在烈昊天的身後。途徑車庫的時候,趙龍順口道,“少爺麻煩你稍候,我去把車開出來!”可等他把車倒出車棚,烈昊天早已經不在原地。趙龍心裡這才產生了一絲慌張,萬萬想不到這個與衆不同的驕矜少爺受了傷,自己車子又被卸地七零八落的情況下,竟然還能自己離開!心下不由得改變了一些對他的看法。只是這樣的話
,他該怎麼向烈老爺子交差呢?
“噼啪——轟隆——”野外閃電雪亮,狂風一陣疾似一陣,醞釀多時以後,終於有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烈昊天迎着風雨在曠野胡亂走着,臉上的傷口經雨水沖刷,倒是洗去了猙獰的血痕。只剩一條蚯蚓般的長條狀傷疤,麻麻癢癢地疼。不過比起心裡的創口,這點小傷於烈昊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是的,就在眼前似烏雲似山巒的雨幕背景中,每一幀都那麼清晰那麼痛。那樣驕傲清貴的孟紫瀾,偏偏愛上一個功利世故的男人,借她的家世背景給自己的成功鋪路,功成名就後卻不念妻子的仁義相守,去找樣樣不如她的林水月。想到滑稽處,烈昊天就一個人低低地笑起來。
想到孟紫瀾決意赴死前,給自己寫的那封信,烈昊天又開始無聲地流淚。天地間雷雨肆虐,他的淚混合其中,被狂風捲地七零八落,向着未知遠方飄走。
“天兒,記住,要麼深愛,要麼遊戲人間,自私地保留完整自我就可以!永遠不要在一個人之前輕易淪陷。我惟願你這一生不用承受欺騙和背叛!”朦朧間好似聽到孟紫瀾在耳畔低低呢喃。
烈昊天驀地停下腳步,怔怔地四處望着,隨後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媽,對不起!我似乎沒有遵照你的遺願呢!我……喜歡上一個姑娘了,可以肯定,比她喜歡我的程度深得多。我是不是很不爭氣啊,明明前些年做的很好的。不知道怎麼就突然轉性了呢!你一定很失望很失望吧……”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烈昊天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遠,也認不清自己將要去往的方向。就一門心思地想要離開當下,遠離烈氏,也遠離那個心愛的姑娘。雖然對後者感情很深,說離開的話很不捨,但是孟紫瀾和自己所承受的痛楚那麼銘心刻骨,他實在難以對這份感情報以信任!
想想她身邊多少個藍顏知己,多少默默在一旁欣賞守護的黑騎士啊!看,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依舊無憂無慮,生命並沒有任何不同。
烈昊天的嘴角浮現一絲冷嘲的笑,弧度還沒沒徹底展開,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霎時間失去平衡,朝泥濘的地面趴伏而去。頓時有泥漿四濺而起,烈昊天的身體立即被包裹了一層泥衣,他下意識地掙扎了下,想站起身子。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反而覺得這樣趴着還舒服點。以天爲房以地爲牀,嗯,這種感覺纔是真的返璞歸真吧!就這樣挺好的。還想去哪兒呢?
烈昊天覺得好累,於是翻過身子,無所顧忌地在泥水地裡四仰八叉地仰面而睡。
手機響了又響,他都無動於衷,迷迷糊糊之間竟然真的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身體一開始是冷的,後來又熱得很。加之腦中思緒煩亂,總覺得周圍有人在跟自己說話似的。儘管是這樣,烈昊天就是執着地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獨自面對這茫茫世間,不願違背孟紫瀾的遺願,不願承受她曾經遭受過的醜惡背叛。
直到他忽然憶起心愛的姑娘那純淨無暇的臉龐,身體才抖了個激靈,打着寒顫似要清醒。潛意識有聲音哀嘆,終究還是放不下她啊,看來有些荊棘遍佈的彎路註定要走,即便有前人血的教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