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一邊用手撫摸着我的頭一邊慢慢地講述起四十多年前的往事,我看着姥姥那滿頭的白髮和深邃的眸子,彷彿自己也回到了那個年代。
那時我的姥姥剛嫁給姥爺,由於天逢大旱和蝗災肆虐,鬧起了饑荒,逼的一家人沒有辦法,只好隨着大多數逃荒者往東北遷徙,這一路上艱辛無比。
別說是糧食了,就是連路上遇到的樹根樹皮野草都被這些逃荒人吃的精光,連小孩子都會幹燥,這一路上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就連姥爺的弟弟都餓死在路上。
姥姥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彷彿依然難以平復當時的心情。
當時把人餓的沒有辦法,甚至都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當處於極度困境的時候,人性就沒有了,剩下的只有本能——獸性。
有一天,姥爺出來尋吃的,居然在一個深坑邊上,發現了一隻兔子,也不知這兔子是因爲天熱亦或是餓蒙了,就那樣死死的盯着坑中,我姥爺趁其不備,使出吃奶的勁將一個饅頭大小的石塊砸像那隻發呆的兔子。
運氣實在是好,不偏不正,正好砸在兔子的頭上,伸了幾下腿就不動了。這把姥爺樂壞了,別說是肉了,連能吃的都沒有啊。並且當時家裡人也是餓的不行,這可是救命的食物啊!
姥爺將兔子藏在懷裡,生怕被其他人看到搶了去,走了一會兒,就看到自己家人在一個土坡後面休息,看了看周圍沒有人,便將兔子拿了出來。
一家人都是很高興,姥姥急忙去撿乾柴,攏在一起,拿出火石生火,當時也沒有器具,也沒收拾就那樣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很快,濃濃的肉香已經開始散發出來,一家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的兔子,嘴裡留着口水。
這時,從土坡的另一邊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玄、玄、玄,妙、妙、妙,入玄門,當老道,既自在,又逍遙,爲人看破其中意,不如出家當老道。”
家人隨聲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破舊甚至有些邋遢的老道士從土坡另一邊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反覆地嘮叨着那幾句話。
姥爺仔細觀察着此人,因爲那個年代十分混亂,作爲家裡的頂樑柱,必須保護家人的安全。
當這個老道走進了,姥爺纔看清楚,這個老道年齡在七十歲左右,花白的頭髮已經沒有多少,穿着一身破舊帶着許多補丁的道袍,背後揹着一個精緻的書櫃,手裡握着一柄殘破不堪的拂塵,一條褲腿耷拉着,一條捲了起來,腳上一雙露着腳趾和腳跟的草鞋,手裡無聊地甩着拂塵,驅趕着飛繞在身邊的蒼蠅。
再往臉上看去,倒給姥爺嚇了一跳,並不是這老道長的太難看,而是這人一副仙風道骨,兩撇刷白刷白的眉毛垂落鬢角,雙眼如電,說不出的精氣神,與這身打扮很不相符。
姥爺急忙站起身,打算去扶一下,誰知這老道用胳膊一甩,差點給姥爺弄個跟頭,姥爺心裡吃驚,這麼大年紀竟然有如此力氣。
“小子還挺懂事,我老人家身子骨還硬着呢,用不着你扶。”老道略有不滿地說道。
姥姥看這道人這麼沒禮貌,便氣沖沖地說:“你這老頭這麼不講道理呢,我當家的好意幫你,你卻這麼說!”
姥姥覺得說的不解氣還想繼續說下去,姥爺連忙攔住姥姥,示意不要在說了。
但那老道彷彿沒有聽見姥姥的話,兩眼發光的盯着馬上烤好的兔子,口水都流了出來。
姥爺見狀,便說道:“老人家也餓了吧,那就一起吃點吧。”
這次老道沒有了剛纔的倔勁兒,嘴裡不斷地說“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當那老道走到兔子旁邊時,姥爺的母親卻是開口了,滿臉疑色的問道:“聽這聲音這麼耳熟呢,雖然我天生眼瞎看不見,但耳朵可好使,你是老張大哥吧?”
“什麼老張大哥,不知道,咱還是吃肉吧!”老道根本不理會姥爺母親。衆人無奈,過了一會,兔子也考好了,一隻兔子分給十來口人,可想而知,每人分到的很少。
那老道幾口就吃完了,舔了舔手上的肉渣,眼睛又盯在了姥爺手上剩的兔肉,姥爺沒辦法,只好把手中的兔肉遞給他,他也不客氣,拿起就大吃起來。
這一隻兔子,很快就被吃完了,衆人都是意猶未盡,但這時老道卻是正襟危坐,滿臉嚴肅的樣子,讓人肅然起敬,完全沒有了剛纔那副邋遢模樣。
老道深呼一口氣,看着我太姥(姥爺的母親)說道:“弟妹啊,我就是你老張大哥啊,你們全家人命懸一線,趕緊往東北方向逃命去吧!”
沒等太姥回話,他又指着姥爺急忙說道:“小子,快過來,這書櫃就交給你了,裡面那幾本書務必保管好,日後遇到有緣之人自會有用。”說完,便閉上眼睛,一臉疾苦之色,不再說話。
太姥問了幾句,見不回答,便不再問了,叫姥爺背起書櫃快走。
家人急衝沖走了十多里路,才找了一個樹林休息下來,姥爺便問起太姥怎麼回事。
“這是你父親的忘年交,名叫張道義,是一個雲遊的道士,早年你父親救過他一命,就和你父親結拜做了兄弟,老張大哥可是半仙啊,能掐會算,他說的話一定有道理,咱們得聽他的!”太姥肯定地說道。
姥爺聽完陷入沉思,這時姥姥咦了一聲,從書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紙,紙上有幾行字,幸好我的姥姥小時候念過幾年私塾,紙上的字大概能看懂。
大概的意思是說,我兄弟一家人命苦,逃荒路中有劫,既然讓我遇到不能不管,就當報答我那兄弟的救命之恩,你們離開後,我必然會死,泄露天機必然遭報應,大侄子如是感恩就回來將我屍骨安葬,別讓我露屍荒野。還有書櫃中的幾本書是我道觀震觀之寶,務必好生保管,不可丟失損壞,日後有緣人遇到自會有用,望你們好自爲之!張道義留。
姥爺看完後,急忙跑着趕回剛纔烤兔子的地方,回去的路上還遇到幾個逃跑的人,說是剛纔在西南方向有鬍子(就是土匪),連殺帶搶,十分殘忍。
姥爺一看正是剛纔家人所呆的方向,心中驚訝,這老道士真是高人啊,如果不是家人都跑了,豈不是遇到鬍子,估計一家人也就交代那了。
心裡這樣想着就越是着急,擔心張老道的安危。等跑到地方,可把姥爺嚇夠嗆,只見地上躺着十多具屍體,穿着打扮就是鬍子,而在這屍體中間,張老道滿身是血坐在那,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姥爺叫了幾聲也不回答,便仗着膽子上前探了探,原來這張老道已經嚥氣了。
故事講完,姥姥已經是滿眼淚花,可以看出我們一家人對張老道的救命之恩很感激,這也就能解釋爲什麼姥爺不讓我碰那書櫃的原因了。
我在感激張老道的同時,越發對那幾本書感興趣了,連死都要讓人保管好的書會有什麼樣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