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把抓住陸元盛的衣衫前襟,大聲說道:“婉雲在哪裡?她在哪裡?”語氣裡竟是掩飾不住的痛苦壓抑。
“陸管家,就是他強行闖入府中,快把他抓起來。”門房帶着一幫護院跟在陸環後面,看到抓着陸元盛不放的不速之客,不由指着他大聲嚷道。
陸環正要吩咐人把強行闖入府中之人抓起來,卻在看到來人的面貌時,不由大吃一驚,嘴巴張的大大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吶吶的喚了一聲:“二爺!”
再說陸元盛看到抓住他衣襟之人時,也是一時愣住,直到陸環喊了一聲,他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看着那人,他神色複雜的說道:“二弟,你回來了!”
來人正是近二十年來不曾回家的陸府二爺-陸元豐,只見他面貌英挺俊朗,器宇軒昂,因長年駐守西垂邊疆的緣故,臉色微黑,但目光犀利,武將的氣場散發出來,十分的凌厲,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此時卻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脆弱而驚懼。
“婉雲在哪裡?你告訴我?”沒有喊陸元盛一聲大哥,他眸色沉痛的又問了一遍。
娉婷一干人等早就愣的當場,在場衆人,除了了陸元盛和陸環,還有紅姨娘,只有韓慧蓮見過陸元豐一面,但從未說過話,兩人幾乎算是陌路,十八年未見,所以,此時看到他,韓慧蓮也是一臉呆住的樣子,更別說以前在楊氏身邊侍侯的紅姨娘了。
掃了一眼衆人的神情,陸元盛有些尷尬,他動了動身子,想從陸元豐手中掙脫開來,無奈陸元豐將他衣衫抓的緊緊的,他掙脫不開,只好開口道:“二弟,有話好好說,你先放開我。”
“不放,大哥,你告訴我,婉雲在哪裡?我要見她。”陸元豐不依不饒的說道,他在西疆時無意中聽京師來的商人提到陸丞相正室死了,他快馬加鞭趕回,就是想知道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婉雲死了,她怎麼會死了呢?
他就是自己的二叔陸元豐麼?娉婷微帶好奇之色的打量着他,見他面目英朗,眉眼之中正氣凜然,比起父親陸元盛的陰險狡詐,這個二叔明顯看起來正派許多,娉婷心中莫名覺得對他很有好感,這種好感來自於真實的內心,不由自主就對他起了親近之意。
可是,他喊起母親名字的時候,那話語裡的痛苦不堪是爲了什麼?難道他對母親……娉婷一驚,被自己的念頭嚇住。
“月兒,你們先退下。”陸元盛沒理會陸元豐的質問,而是跟剛扶正的林月兒開口道。
“是,老爺。”已然一副主母模樣的林月兒低眉應道,“大家都各自回院裡去吧!”說着,起先擡步朝廳外走去。
其它姨娘雖是好奇這位陸府二爺一回府就找楊氏,但陸元盛下令讓她們退下,她們也不得不照作,但均是一步三回頭的盯着情況異樣的兩個人。
陸環目光擔憂的看了一眼陸氏兄弟,心底重重嘆了一口氣,心道:果真是冤孽。
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門房與衆護院退下,他才搖了搖頭離開。
“娉婷,你也退下。”見娉婷仍在原地磨蹭着,陸元盛目光復雜的看了她一眼,說道。
“是,父親。”娉婷雖是滿肚子疑問,卻知道現在不是解決疑問的時候,她又看了陸元豐一眼,才退了出去。
感覺到娉婷的目光,陸元豐側首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的面貌時,他感覺整顆心都要蹦出來了,婉雲,是婉雲嗎?
“婉雲……”他低低喚了一聲,看到娉婷已經出了大廳,陸元豐不由一急,就要追出去。
“二弟,那是我和婉雲的女兒,她叫娉婷。”陸元盛一把拉住陸元豐,神色複雜的說道。
“娉婷?你和婉雲的女兒?”陸元豐頓住,他又看了一眼娉婷離開的方向,然後轉回頭,定定的看着陸元盛道:“那婉雲呢!婉雲在哪裡?”
陸元盛見他從回來就句句不離楊婉雲,心裡冒出一陣怒火,他用鼻子低哼一聲,才冷聲說道:“二弟,你不在西疆好好駐守,跑回家找你大嫂做什麼?”
“婉雲?大嫂?”陸元豐低低唸了兩句,然後朝陸元盛道:“大哥,他們跟我說,大嫂死了,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陸元盛目光閃了閃,想到楊婉雲的死,他心裡涌起一陣難受,那個他愛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女人,就這樣去了,她死時他甚至都不在她身邊,他不知道她臨死前,最後想到的是誰,會是二弟麼?
“你大嫂,她……”陸元盛不知如何開口,自己愛着楊婉雲,二弟何嘗不是,當初如果不是自己背後使了手段,自己又哪能娶到楊婉雲,她愛的是他的二弟啊!
“她怎麼了,你告訴我?”陸元豐睜大眼睛,希望大哥嘴裡說的是婉雲在後院繡花呢!再不濟就是婉雲病了,可惜,陸元盛的話,卻讓他感覺冰天雪地裡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冰水,直冷到骨子裡去。
“婉雲她……死了!”陸元盛低聲說。
死了?大哥說她死了,陸元豐目光圓睜,似乎仍是不敢相信,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的整個面部都在抖動,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她怎麼會死了?大哥,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不想讓我見婉雲,所以,你騙我她死了,是不是?”半晌,陸元豐木然開口了。
陸元盛看着他,並不出聲,他們兩兄弟與楊婉雲的糾葛,兜兜轉轉二十多年,如今她去了,沒見到她最後一面的二弟會做什麼,連他也不知道。
“你一定是騙我的。”陸元豐又喃喃說道,“你答應過我,會好好對她,好好照顧她的,你是怎麼照顧的,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照顧她的?”隨着最後一句說出口,陸元豐一拳朝陸元盛臉上揍去。
陸元盛躲避不及,被他擊到臉上,一下子臉上就青腫了一大塊,嘴裡也吐出一大口血來,他將被陸元豐打掉的牙齒和血吐到地上,朝陸元豐怒聲說道:“你瘋了是不是?”
“我就是瘋了,大哥,妄我把婉雲讓給你,你是怎麼對我的,又是怎麼對她的,她才四十來歲,你竟然讓她死了,你怎麼對的起我,你說呀!”陸元豐抓着胳膊死命搖着,眼裡滿是痛苦之色。
“她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對她,用不着你來管。”想到二十五年來,楊婉雲從來沒有愛過他,她心裡始終裝着的都是眼前這位,自己的二弟,陸元盛心裡既痛苦又憤怒。“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既然那麼愛她,當初怎麼不帶她走,讓她留在相府痛苦度日,你又怎麼對的起她。”
是啊!他怎麼對得起婉雲,十九年前,如果自己下定決心帶她走,現在還會是這個模樣麼?說到底,都是因爲他的懦弱,才害了婉雲,也害了自己的一生。
陸元豐鬆開了陸元盛的衣襟,嗵嗵退後了幾步,嘴脣哆嗦着,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陸元盛冷眼看着他,又加了一句,“十九年前那一晚發生了什麼,你自己清楚,你那時沒想帶她走,如今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不是。”
陸元豐臉色又白了一分,十九前年的那一晚,他和婉雲……那始終是他心底的一抹痛,去不掉,憶更深。
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樣子,陸元盛心裡竟涌上一陣快意,是的,報復的快意,自己的妻子戀着自己的弟弟,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陸元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他故意冷落楊婉雲,目的就是想讓她知道失了他的心,她在相府如何立足,可沒想到,她就這樣無慾無求的在雲採院生活着,不是必要場合,他連見她一面都難,而娉婷和琮兒的出身,連他都覺得是個奇蹟,他宿在她房裡的時間五個手指都能數的過來,而且每次都是藉着醉酒,纔敢強行與她行房,但每次醒來看到她哭泣無措的樣子,他只覺得挫敗,她就如此厭惡他,只因爲她心底住着另一個人。
如今她死了,他得不到她的心,二弟也不可能得到了,人一死,化作一封塵土,即使生前她再愛着二弟,也只能抱憾而終,他們倆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自己應該覺得開心的,可是心底卻堵的難受。
“她埋在哪裡?”陸元丰神色頹然,低聲開口道。
“梅塢!”本不想告訴他的,但看到他的神色,陸元盛心裡竟有了一絲心軟,終究是自己的兄弟,當初是自己對不起他,現在就當是對他的歉意吧!
梅塢!陸元豐眼裡閃過一絲恍惚。
梅塢,林子裡到處開滿了梅花,“婉雲,我喜歡你!”明朗俊逸的陸元豐對着眼前容顏傾城的藍衣麗人說道。
聽到他的話,淺藍衣裝的楊婉雲不由嬌羞的低下了頭,手上拿着一枝剛折的梅花,真是花嬌人美。
陸元豐不禁湊了頭過去,在她脣上親了一口。
“你……”楊婉雲臉紅的都快滴出血來了,她裝作着惱的瞪了一眼陸元豐,擡步就走。
“婉雲,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吧!”陸元豐追了上去,從身後抱住了她。
楊婉雲被他抱在懷裡,心都快跳出來了,從未與男子有過親密接觸的她不由偏頭,想瞪他一眼,以掩飾自己的心慌,冷不防他也剛好湊首過來。
二人兩脣相觸,陸元豐只覺得心口一熱,不由轉過她的身子,捧着她的頭,就深深的吻了下去。
四周開滿枝椏的梅花,紅的、白的,映照着相擁的兩人,只覺得分外的美好。
梅塢,那是他和婉雲彼此交心的地方,她不願葬入陸氏補祖墳,竟是選擇葬在了那裡麼?
陸元豐心底劇痛,伸手撫了撫心口的位置,他轉身朝外走去。
“我去看看她!”
娉婷看着失魂落魄的二叔出了府,心底疑惑更深,二叔的樣子倒像是受了很重的打擊,爲什麼呢?是因爲孃親麼?
“蒔蘿,讓王府來接我的馬車先回去,我想在這裡多留兩天。”娉婷決定多留兩天,孃親去世前,叫得元豐兩個字,娉婷當時傷心難過,所以沒多想,如今看來,孃親叫得是二叔的名字,因爲二叔就叫陸元豐。
“小姐,可要派人跟王爺說一聲。”小姐在陸府待的夠久了,是時候回王府了,這段時間來,王爺與小姐的日漸親密,讓蒔蘿很是開心,小姐終於開竅了,王爺對她那麼好,沒了顧公子,如果小姐能愛上王爺,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蒔蘿,不用通知了,我來了。”隨着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雲洛走到娉婷面前,“你想在陸府多留幾天?”
“嗯!”娉婷點頭。
“好,那就多留兩天吧!剛好我這兩天有空,就陪你多住兩天。”說着,雲洛扶着娉婷的腰就往明月軒而去。
“你怎麼有空,公務不忙嗎?”娉婷任他扶着腰往前走,臉上則微有疑惑。
“不談公務,現在,我只想好好陪你。”雲洛柔聲說道。
“可是……”不管公務真的沒有問題嗎?娉婷心裡說道。
“沒有可是了,聽話,乖,就讓我好好陪你,嗯!”最後一個嗯字,像情人間的呢喃,帶着絲絲寵溺,讓娉婷心中微微泛起了甜。
“好……”